還是始料未及。
今天上交的作業(yè)數(shù)仍然不對。我半跪在地上，將厚厚的作業(yè)本又數(shù)了一遍。
怎么少了四本，名單上卻只有兩個空格——大不了在班里面問吧，說不定是誰趁我不注意，將自己的名字挑了勾兒。
正打算起身，卻迎面撞上了一位不認識的老師。一股濃郁的早點味兒，從她提的塑料袋內(nèi)飄出。
“呦!這是誰家的小孩兒?。空婵蓯?！幾歲啦？”
我的大腦成了一片空白。這無意中的問話，就像是電腦病毒入侵，迅速癱瘓了整個語言系統(tǒng)。一時間，我竟不知要如何回復，只好站起身來，露出掛在自己左胸的天渡廿中?；铡?p> 現(xiàn)在能證明年齡的，只剩下這一身校服了。
老師也呆住了。尷尬的空氣，在有些潮意的辦公室中暗涌。
“我才不是什么小孩兒?！蔽艺f，“我在這里上學。”
她拉長了聲音，似乎恍然大悟。
“哦——”
話音未落，我便“畏罪潛逃”，生怕老師問起我的班級。預備鈴已經(jīng)響了，我要趕在上課之前將沒交作業(yè)的同學找出來。
究竟是誰呢？我又將那幾個“交作業(yè)困難戶”篩了一遍，并仔細考慮著詢問的對策。
“報告?！?p> 進教室時，歷史老師已經(jīng)站講臺上了。
這個老師姓劉，是從天渡十一中調過來的。他的語言風格詼諧幽默，班里面很喜歡。
劉老師十分愛給同學起外號。他給同學們貼上的標簽兒，比頭上亂蓬蓬的地中海自來卷兒還要多。
同學們的眼睛都在看著我，劉老師的神情也有些異樣。
“現(xiàn)在上課了么？我想問一些事情。”我的聲音有些膽怯，心臟也在狂跳不止。
他的臉上浮出一絲淺笑，話里面充滿了陰陽怪氣：“你說呢？”
“??？我想問您來著?！蔽艺f。
實在搞不懂劉老師到底是什么用意，也更不會欣賞語言的藝術。我只希望能盡快地從這窒息的場面中脫身。無論是那一雙雙眼睛，還是講臺上屹立的高樓，都讓我倍感焦慮。
“你別問我，自己決定?！彼穆曇艉茌p松，似乎是個很完美的玩笑。
到底是什么意思?。?p> 一切都是花白的。只剩一個目標，在心底揮之不去。
“誰還沒交作業(yè)?！甭曇舻幕鹦枪倘缓苄。瑓s足以將燃氣罐引爆。
“你看，還是問了?！眲⒗蠋煹纳らT，突然間便成了顆威力駭人的炸藥，“給我回位站著去?。?！”
徹底無了主觀意識，像毫無生氣的木偶，任人宰割的魚肉。
這是“條件反射”，無法逃避的“條件反射”。
“我問你，知道上課鈴已經(jīng)響了么？”劉老師不見了平日的溫文爾雅，暴露的是語氣中的咄咄逼人。
“不知道。”
“你憑什么不知道？！沒規(guī)矩！懂得規(guī)矩二字怎么寫嗎？！”
恐懼感鋪天蓋地來勢洶洶。模糊的視線里，雙眼就是失控的龍頭，收不住淚水漣漣。
我本想說自己大意了沒聽見的?？吹街v臺上迅速變臉的“怪物”，便立刻沒了說話的勇氣。
“為什么聽不到鈴？怎么別人都能聽到就你聽不到呢？”
“問你三遍了，這點眼力見兒就沒有嗎？連張涵平都不如嗎？人家至少懂規(guī)矩吧？”
“對不起，下次注意?！?p> “對不起就完了？！這段浪費的時間你打算怎么償還給我們？！”
“你**說話?。?！一點都不像話！”
“啪！”粉筆頭飛過來，剛好撞到眉心上，麻痛感，震得腦袋好一陣發(fā)木。
“你，下課到我辦公室來！不沒規(guī)矩么，我要讓你記一輩子?！彼鸶觳仓钢?，慘白了雙頰，抽動著嘴角的肌肉。
連牙關也擁擠得咯咯作響。
上課鈴到底是什么時候打的……一整節(jié)歷史課，不論臺上的老師講得多么繪聲繪色，我都無法將注意力集中。
不安感尖銳地剜入心窩，正如墜入無底深淵。
進了辦公室，凌亂的書海里，有個卷發(fā)地中海頭。
“7點15，你干什么去了？”
“收作業(yè)?！?p> “一直收到上課？瞧不起我是吧？！”
他還說了什么我記不清了，只記得從辦公室里面出來的時候，眼睛又腫又疼。
“這節(jié)課下課，接著給我過來，聽見沒有！”
更多的是心寒。
原來認真負責也會變成缺點。如果放過那兩個私自更改名單的人，就不會有現(xiàn)在的錯誤。仔細捋過時間表，上課鈴應該是那個把我錯認成小孩的老師進辦公室的時候響的。
語文課也這么荒廢過去了，這件事情要是不結束，我根本聽不進去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