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志君反復在后悔:如果,當時能霸道一點,不停車,或許,悲劇不會發(fā)生。
他一直迷信善良的雅苒不會遭遇不測,可遵守起碼的交通法規(guī),是善良的底線,他們無視這個規(guī)則,定然是要受到自然法則的反噬。
這一點,華志君也認同,可他一直認為,這行為,罪不至死??!
因此,想方設(shè)法救妻子,他始終在盼望奇跡出現(xiàn)。
公司也轉(zhuǎn)手了,在美國,買了房子,照顧雅苒,期待她能重新睜開眼睛……
他不明白,為什么電影里、小說里,甚至報告文學里,有那么多奇跡,而他又有那么多金錢,不遺余力地救治,可奇跡就是與他擦肩而過……
到最后,他沒有眼淚了,望著日漸消瘦的妻子,喃喃說道:
“雅苒,過去,我忙,一直沒時間陪你,你卻從不怨我;現(xiàn)在,我陪著你,一直陪著你,你可愿意……”
“雅苒,依依有男朋友了,她很有出息,考研了,還打算跟她男友一起讀博士,我們的孩子是不是很棒?”
“雅苒,小貓我就沒法子救了,我把它埋在我們庭院里,你放心了吧?”
“雅苒,為什么你不能睜開眼看看我?他們說,我每天陪你說說話,你會聽到,可你怎么連眼淚都沒有?難道你是怨我沒有阻止你……”
“雅苒,來洗澡了,我們擦干凈身子,一會兒給你放你最喜歡聽的《藍色多瑙河》,《二泉映月》、《梁祝》都太悲傷,我聽不了……”
“雅苒…………”
每天,他成了機器人,復讀機一般的機器人,自言自語,嘮嘮叨叨,意志消沉,還跟著妻子逐漸消瘦,女兒依依實在看不下去了,幾次跪著求他拔掉呼吸器,他都無動于衷……
直到兩年前的夜里,他還是陪在妻子身邊,突然覺得妻子在輕聲喚他:
“志君?志君?”
他抬眼看到妻子穿著一身雪白的長裙,長發(fā)垂腰,面帶微笑,她不再那么瘦骨嶙峋,還似以前那般豐潤美麗:
“雅苒?你終于能站起來了?!”
“嗯!志君,我要走了,你要保重,謝謝你愛我……”華志君用力抱著愛妻,他能感受妻子也熱烈地回應著:
“放手吧!志君,你一定要好好的……”
突然,華志君發(fā)現(xiàn)妻子消失了,絕望地呼喚著:
“雅苒!雅苒!雅苒……”
窒息的感覺壓著他的胸口,猛一驚醒,卻發(fā)現(xiàn)妻子還是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而自己緊握著她的手,還是沒有溫度,而他的手卻麻木了。
他貪婪地看著妻子,卻發(fā)現(xiàn),雅苒的臉色變了,忙請來醫(yī)生,卻被再次告知:
“請放棄治療吧!”
這一次,華志君突然醒悟,這是妻子在向他道別:讓他放手!
難道這5年都是自己在一意孤行?難道雅苒也覺得累了,她想離開了?天堂里沒有眼淚,也沒有自己不停地嘮叨,她是心煩了……
華志君知道,有些錯,不是用無效的彌補能得到救贖的;有些悲劇,也不是通過僥幸可以幸免于難的。
這么慘痛的代價是他整個生命中,一道不見天日的傷痕,任何人的寬慰都無法洗去他的內(nèi)疚與罪惡。
盡管,5年時間,足以讓那個毀天滅地的車禍現(xiàn)場稀釋,可傷痕卻被他無限擴大,他覺得下車去抱貓的那個人應該是他,他不該坐在駕駛室悠閑地看手機,撥弄導航,以至于忽視迎面而來的貨車……
災難來得太快,他根本沒有機會英雄救美,就被現(xiàn)實打擊成了一只狗熊。
流水般的金錢還是換不來愛妻的生命與健康,他無法面對雅苒的雙親,面對女兒依依,他是整個家族的罪人。
而善良的妻子直到最后,都不曾怨恨他,還囑咐他“一定要好好的……”,他又何德何能來獲取亡妻的寬恕?
醫(yī)療器械最后還是依依授意拔掉的,她哭著說:
“爸爸,您盡力了,媽媽需要真正的安息,她需要尊嚴,請您讓她入土為安吧?”
“……”看到妻子被推出病房,華志君終于倒下了,他甚至沒辦法參加妻子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