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利民死了,像死狗一樣的死了。
天卻塌了!
本來是一場慶功宴,卻要變成自相殘殺的戰(zhàn)場。
各方混戰(zhàn),大動刀兵!
呂文德急的大喊一聲:“都給我把刀放下!”
殿前司內衛(wèi)統(tǒng)領扭頭看向呂文德,怒喝一聲:“你想造反嗎?”
呂文德被這一嗓子嚇的六神無主,怔在當場不知該如何是好。
“還不快把這些亂民抓起來!”殿前司內衛(wèi)統(tǒng)領又爆喝一聲。
“慢著!”
呂文德頂著巨大壓力正在猶豫之時,不料行軍郎中寒運峰卻突然喊了一聲。
寒郎中喊完便慢悠悠的向人群中走了過去,邊走邊喃喃自語道:“還是救人要緊,還是救人要緊!”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讓開,韓郎中走到虎總管身邊蹲下把脈,又扒開眼睛看了看瞳孔。
韓郎中看完捋須搖頭,略有所思。
眾人見狀都在焦急的等待著韓郎中下結論,殿前司內衛(wèi)統(tǒng)領急不可耐的道:“人可還有救?”
寒運峰慢慢站起,對著殿前司內衛(wèi)統(tǒng)領說道:“大人莫急,總管大人因平時嗜食,肥甘厚膩,煎炸炙煿,蘊熱化火生痰,以至損傷脾胃,痰濁內生,痰火擾心加之突遇驚恐,忤犯心神,心神動搖不能自主而發(fā)心悸,導致猝死,此乃意外?。 ?p> 寒運峰說完,眾人都聽得糊里糊涂,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虎總管明明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被秦高飛一掌打死,現在怎么變成是意外猝死了。
只有呂文德豁然間恍然大悟,緊接著說道:“虎總管一路千里,鞍馬勞頓,上為皇上日理萬機而分憂,下為百姓流離失所而心傷,一時心病突發(fā)也在常理之中,只是這30萬兩白銀只得勞煩統(tǒng)領大人幫忙帶回了!”
呂文德說完,殿前司內衛(wèi)統(tǒng)領一時也明白過來,抬頭直直的看著呂文德,呂文德也直直的看著他,兩人很多難以說出口的話都在眼神中完成了交流。
只聽“嚓”的一聲。
殿前司內衛(wèi)統(tǒng)領收刀入鞘,而后拱手說道:“在下殿前司提舉楊小冬,總管猝死他鄉(xiāng),茲事甚大,怎能憑他一人之口就奏達圣上?”
呂文德又看向寒運峰,寒運峰起身笑著說道:“提舉大人盡可放心,我可以同仁堂的名義出一份鑒定,醫(yī)界同仁均可在鑒定上簽字畫押,以證提舉大人之言!”
“哦?”
楊小冬輕哼一聲又看向呂文德道:“剛才聽聞將軍家中還有十萬兩存銀需要帶回京師,不知可否放心交給下官?”
呂文德聽后帶著半絲冷笑的看著楊小冬,心想這家伙的胃口竟然比虎利民還大,遂有些搪塞的說道:“雖是家中存銀,卻未在家中,輾轉騰挪尚需時日,但總管大人病亡之事卻耽擱不得,此行怕是無緣了。”
楊小冬也盯著呂文德冷笑一聲:“哼!總管大人他鄉(xiāng)亡故,本提舉身負監(jiān)護之責,自當難辭其咎,但畢竟死于將軍府中,其中詳情?……皇上問起,在下實不知該如何作答,還請呂將軍隨我一起面圣,才好鋪陳。”
呂文德此刻才知道,這位楊提舉的手段和陰險絕不在虎利民大總管之下。
診斷結果是將軍府說的,亡故鑒定是行軍郎中出的,打點的銀錢是挪用皇上打賞的,整個流程下來,呂文德是人財兩空,連家中的十萬存銀也都保將不住。
楊小冬卻推脫的一干二凈,沒有任何責任,卻將生殺大權牢牢掌握在手中,此后怕是也得時時受制于他。
想到這里,呂文德長嘆一聲,隨即又面帶微笑著道:“總管大人火化裝殮也需時日,我抓緊籌措,或可來得及。以后與提舉大人同朝為官,少不得提舉大人在朝中幫襯,我這還有20名川中美女,一并送給大人暖足?!?p> 楊小冬看著呂文德,臉上逐漸揚起笑意,竟不自覺的笑出聲來,呂文德也陪著笑出聲來。
“哈哈哈哈哈哈!”
兩人同時哈哈大笑,官場之事,這二人心知肚明,實在是憋不住高興。
“來!今日你我不醉不歸!”呂文德說著拉起楊小冬的手向酒案走去。
眾人紛紛回座,一眾侍從將虎總管的尸體抬走,又迅速打掃一番,彤弓等人抱著李麟兒迅速離開,不辭而別。
只有寒運峰緊緊跟隨,走出宴會廳,寒運峰突然喊道:“義士且慢!”
彤弓回頭看向寒運峰,目光冷峻。
寒運峰走上前去,為李麟兒把脈片刻后掏出一粒藥丸:“這是我們同仁堂研制的回魂丹,趕快給他服上,隨后我會派人把藥送過去,少俠筋骨鋼奇,或可回天,換做他人,只怕此刻早已沒命了!”
彤弓看著寒運峰,義薄云天的說道:“大恩不言謝,他日麟兒得救,我的命,先生隨時可??!”
彤弓說完給李麟兒服下還魂丹,迅速離去。
寒運峰望著彤弓等人遠去的背影,突然俯伏在地。
“忠義之門,我等也在門中!”
……
李麟兒連續(xù)昏迷了七天七夜,高燒不退,寒運峰每日定期來抓藥調理,待到第七日時,終于燒退,李麟兒也慢慢醒了過來。
彤弓和楊傲在李麟兒身邊陪了七天七夜,見李麟兒醒過來后,都如釋重負。
這時寒運峰端著藥碗過來,彤弓立即俯身跪拜道:“從今以后,彤弓之命已歸先生矣!”
寒運峰見狀立即放下藥碗,跪地攙扶:“門主萬萬使不得,運峰也是忠義門人,不管忠義門在與不在,運峰…始終都在!”
彤弓聞言十分驚訝的看向寒運峰,眼中微微濕潤,寒運峰能說出此話,實在出乎彤弓預料,也讓彤弓無比感動。
但彤弓隨后還是說了一句:“忠義門早已不在,萬不要再叫我門主?!?p> “不!忠義門一直都在,在每個人的心里,只要心門一開,忠義門將無處不在!”
寒運峰說完,彤弓和楊傲更加驚訝,不想寒運峰竟能有此種悟性。
寒運峰也看出了彤弓和楊傲驚訝的表情,遂接著說道:“我曾在雪山之巔采集仙草,命危之時,遇見過古雪大師?!?p> 彤弓和楊傲互看了一眼,心里立時明白,能有此種境界,必定是經過古雪大師的點化。
“古雪大師救我一命,說是為了我將來能救他的弟子?!焙\峰說完,彤弓和楊傲都微微一笑。
彤弓指著李麟兒道:“他就是古雪大師的弟子!”
“??!”寒運峰驚叫一聲,立即跪地拜向李麟兒。
“不知古雪大師竟有如此年輕的弟子,大師的弟子,便是運峰的圣師!”
楊傲扶起寒運峰道:“你能遇見古雪大師,便是大師想讓你見,見者皆為弟子,無須此拜?!?p> “不不不!我只是一個小小的行軍郎中,怎敢妄稱大師的弟子?!焙\峰受寵若驚的說道。
“先生能離開御醫(yī)堂,甘做行軍郎中,二十多年救死扶傷,早已不下數萬,亂世之中,積德甚厚,已是天下圣師,理當受我等一拜!”楊傲說完俯身施禮。
寒運峰立即回禮,雖未再言,內心卻激動不已。
……
在寒運峰的調理下,秦高飛的輕傷也很快痊愈,裴大名終于可以下地行走了。
裴大名傷好之后,見李麟兒受如此重傷,秦高飛也負了新傷,又不見苗雨魂,整日跟在彤弓和楊傲的身后,詢問他養(yǎng)傷期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彤弓和楊傲怕影響裴大名傷勢康復,遂百般推脫,一直想方設法瞞著裴大名。
這天,李麟兒傷勢基本好的差不多了,裴大名過來看望李麟兒。
“六弟,一直沒來得及問你,究竟是誰把你傷成這樣,三哥我一定為你報仇?!?p> “大哥、二哥沒和你說?。俊崩铟雰阂詾榕岽竺缇蛦栠^彤弓和楊傲了,這段期間發(fā)生的事應該也早都知道了。
“???那個…大哥、二哥就和我簡單說了說,具體細節(jié)沒說,我就是想聽你說說?!迸岽竺行┬奶摰恼f道。
李麟兒心機單純,沒有看出裴大名的不自在,遂就將自己和秦高飛怎么罵虎利民大總管,自己怎么制服虎利民大總管,虎利民又怎么背信棄義偷襲自己,合盤說了出來。
裴大名聽完,氣的罵了一句:“他奶奶的!這個閹人!一掌打死他算便宜他了?!?p> “是啊,三哥你是沒看到啊,這個閹人,實在是太惡心了,弓腰駝背,尖聲細語,伸著一個長舌頭,滿嘴流著污穢的唾液,從挺長的沒毛的下巴上不停的滴答,先是把酒倒在女人的身上,然后再用舌頭去舔,你看了你肯定會吐!”
李麟兒形容的繪聲繪色。
裴大名聽的臉色有些難看。
“不用看了,你說的我都要吐了!”裴大名說著還真跑出去嘔吐了半天。
李麟兒看著嘔吐完淚眼婆娑的裴大名哈哈大笑道:“惡心吧!”
“惡心、惡心,你說的真惡心!”裴大名邊走邊說。
“這個閹人,伸個長舌頭到處舔,秦高飛說他是只老死狗,大哥罵他是狗雜種,我說他長個狗臉、狗耳朵,還說呂文德他們是狗腿子和狗崽子,哈哈哈!”李麟兒說著笑了起來。
裴大名也跟著笑了。
“六弟,你罵的太過癮了,我這聽著都解恨!”
李麟兒哈哈的笑個不停,裴大名卻很快收住笑容,一本正經的問道:“四弟的事給我講講唄?”
裴大名見李麟兒復述的場景里,根本沒有苗雨魂,可見苗雨魂一定是有自己的事情,此刻裴大名還不敢往壞處想,只能以看似知道又不太知道的口氣試探性的一問。
聽到裴大名問苗雨魂的事,李麟兒立即收住了笑容。
“四哥?四哥的事,大哥、二哥沒說嗎?”
“他們說話你還不知道嗎,云里霧里的,哪有你說的這么惟妙惟肖啊,你再給我說說唄,我就愛聽你說!”裴大名急切的說道。
李麟兒沉默片刻,苗雨魂死的實在是太過壯烈,李麟兒一想到重慶城下和哈里赤決戰(zhàn)的場景,眼淚就止不住流了下來,此刻讓他回憶細節(jié),實在是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
裴大名見李麟兒臉色由笑轉陰,心知苗雨魂定是遇到了不測,心里頓時為之一緊,臉色也難看到了極致。
“你再給我講講!”裴大名說完這句話眼淚就流了下來。
裴大名這個人重情重義,樂于好施,感情細膩又心腸極軟,在大理鬢貧軍中素有美名。
因苗不祿曾有恩于他,所以見到苗不祿的信,自己心知此去必死,仍毅然只身赴難。
最后眼睜睜看著苗寨被毀,苗不祿自殺身死,整個苗寨又被大火滅族,只剩下苗雨魂這一支獨苗,尚未留下后人就撒手人寰,這如何能讓人接受的了?
況且兄弟幾人,裴大名對苗雨魂無論在情感上,還是在淵源上,都要更為親近,所以李麟兒尚未說話,自己就已然崩潰。
李麟兒見裴大名眼淚流了出來,自己也跟著淚流不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兩人哭著哭著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裴大名徹底明白了,苗雨魂肯定是沒了!
李麟兒也明白了,裴大名才剛剛知道苗雨魂的事,一想到苗雨魂在城下死戰(zhàn),自己在城墻之上無能為力,就心如刀絞,遂嚎啕大哭起來。
這時,彤弓和楊傲走了進來,見裴大名和李麟兒在一起抱頭痛哭,一切也都明白了,定是李麟兒什么都說了。
不過瞞也瞞不住,早說晚說,早晚都要說,該面對的逃避不了,該接受的也改變不了。
裴大名見彤弓和楊傲走了進來,回頭看著兩人淚流不止,稍緩片刻又嚎啕大哭的說道:“四弟在哪?帶我去見他!帶我去見他!嗚啊啊…啊…啊……”
彤弓和楊傲見狀眼淚也止不住的流下來。
“走吧,我們去看看他!”楊傲說完,轉身離去,幾人也跟著尾隨而去。
路上,楊傲將苗雨魂如何在城下決戰(zhàn),如何遭人暗算,如何被一刀穿心,如何手刃仇人哈里赤,一一和裴大名復述了一遍,裴大名聽得瞠目結舌,心碎不已。
幾人來到苗雨魂的墓碑前,裴大名大喊一聲:“四弟!”便從馬上跌落下來。
跌落之后,裴大名連滾帶爬的爬到苗雨魂的墓前,裴大名抱著墓碑,眼淚止不住的流下,裴大名的臉緊緊的貼著墓碑,渾身顫抖,張著大嘴卻聽不見一點哭聲。
這種無聲的哭泣看的彤弓、楊傲和李麟兒無比心碎,也都坐在碑前陪著一起默默垂淚,一點聲音都沒有。
裴大名哭著哭著悲痛難抑,仰天長鳴,復又抱著墓碑久臥不起,嚎啕大哭,一夜悲泣,幾度昏厥,直至氣絕。
幸虧寒運峰及時趕到,為裴大名服了還魂丹,這才逐漸清醒過來,裴大名醒過來之后,自己在墳墓旁邊搭了一個木屋,要在此陪伴苗雨魂。
彤弓幾次過來相勸。
“事已至此,三弟這又是何苦呢?”
“雨魂全族被屠,命喪他鄉(xiāng),天下已沒有親人了,我得在這兒陪陪他?!迸岽竺曇舨淮螅瑓s是無比堅決。
彤弓見裴大名志意已決,也不好再加干預,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
而裴大名這一陪,也許就是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