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血腥彌漫著山寨。
蒙古黑風軍撤到寨門外扎營休整,和守在二寨門處的苗不祿暫成僵局。
木李花包扎好傷口,立即清點傷亡情況,并召集手下將領(lǐng)商量攻寨事宜,此役共戰(zhàn)死三十六人,其中包括左衛(wèi)兀禿嚕和一個百戶長,另有輕重傷者近百人,包括木李花本人。
可謂損失慘重,但戰(zhàn)力尚存。
“苗寨共有三道寨門,一道比一道險要,易守難攻,寨主苗不祿是用兵和暗殺的高手,決不可冒然輕進,必須從長計議?!?p> “現(xiàn)在我們身居敵國境內(nèi),隨時面臨大理、吐蕃和宋朝軍隊的夾攻,此次的任務只是刺探軍情,不想遭此一戰(zhàn),如果再遇三國邊軍,恐怕難以向大汗交代?!?p> “三國邊軍見到我大蒙古雄兵,早已聞風喪膽,絕不敢輕言戰(zhàn)事,此等事自不必多慮,只是我軍只有鐵騎,未帶攻城器械,如此攻寨,破寨之時怕也會損失過大?!?p> “強攻自是不可,此寨依山而建,寨門均為木制,宜用火攻破門,強弩壓制后再以三人小隊輪番沖擊,明日天亮即可破寨?!?p> ……
眾將各抒己見,只等木李花發(fā)話。
木李花猶疑不決,這時晉國寶湊上前來道:“小人曾在此寨療傷小住,對山寨地理略知一二,只要順著這棋盤河逆流而上,就可繞到此山的背面,帶上攀山索,一夜功夫便可直抵寨頂,屆時上下火攻,此寨定能不攻自破!”
木李花聽后面露喜色,略一沉思道:“此寨有暗中埋伏的高手,今夜不可偷襲,右衛(wèi)哈里赤帶三人天黑之后開始渡河,務必在天亮前到達寨頂,舉火為號,同時火攻,破寨之后,無論男女老幼,豬馬牛羊,不留活口,盡數(shù)屠殺!”
此刻的苗不祿和全寨各房當家更是憂心忡忡,因為蒙古黑風軍的戰(zhàn)力讓全寨老小都嚇破了膽,大家議論紛紛。
“今日一戰(zhàn),全寨六十一口歸天,輕重傷者不下百人,十個保寨阿哥也難敵一個蒙古黑風軍,若不是寨主指揮得當,傷亡數(shù)字恐怕要再翻兩倍!”
“蒙古鐵騎還沒有攻不下的城池,何況區(qū)區(qū)一個山寨,破寨只是時間問題,還是要早做打算!”
“蒙古人不就是想要金瘡藥的配方嗎,給他們就是了,何必要搭上全寨上下三千口的性命!”
“哼!現(xiàn)在說這些已經(jīng)晚了,蒙古人今天吃了大虧,不把全寨燒光殺光,絕不會善罷甘休!”
苗不祿知道各房當家根本不懂軍事指揮,開會議事只是想聽聽他們的想法,悲觀恐慌早就在意料之中,此刻能化解此寨危機的只能靠他一人,而他卻一點信心也沒有。
苗雨魂見苗不祿面色凝重,大家怯戰(zhàn)悲觀情緒蔓延,遂“噌”的一聲站起來道:“讓我?guī)讉€不怕死的,今夜去偷襲蒙古帥營,若能殺了木李花,蒙古兵必退!”
大家聽后交頭接耳。
“敢去偷襲蒙古帥營,這真是不要命了!”
“是??!那木李花一拳能打死一頭牛,簡直就是惡魔!殺不死的!”
“這就是去自殺!白白送死!”
……
苗不祿輕咳一聲以息眾口,又緊接著說道:“木李花小腹中箭,天黑之前應不會再起干戈,今日兩遭埋伏,又不熟悉寨內(nèi)地形,量他也不敢夜間偷襲!”
?苗不祿環(huán)視一下眾人臉色道:“我寨依山而建,山路蜿蜒曲折,不利于騎兵沖擊作戰(zhàn),蒙古人沒有攻城器械,想一戰(zhàn)破寨,也絕非易事!”
眾人聽后點頭贊許,苗不祿接著分析道:“蒙古與我大理尚未開戰(zhàn),孤軍到此必是刺探軍情,蒙古黑風軍乃是精銳,應該是大汗直接統(tǒng)帥的宿衛(wèi),如有太大折損,木李花必難以承受!”
苗不祿說的句句在理,眾人聽后連連點頭,悲觀情緒開始消退。
這時苗不祿起身命令道:“天黑之后,所有木制寨門、屋頂全部涂上泥巴,防止敵人火攻;各家谷物、腌肉全部搬到三寨門后的藏龍洞,再儲備些破衣棉麻,做好寨破據(jù)守的準備?!?p> 苗不祿又轉(zhuǎn)身看向苗雨魂道:“帶著你的弓箭手,從戍時開始,每個時辰襲擾一次蒙古兵營,只放冷箭,勿要近前,不讓他們睡好便可!”
苗不祿布置妥當之后,眾人領(lǐng)命而去,苗雨魂看著苗不祿緊張的問道:“阿爹,這寨子是不是守不住了?”
苗不祿眉頭緊鎖,長吐一口氣道:“全看天意了!”
“天意?一旦寨破,我自可以戰(zhàn)死,可雨煙和雨蝶怎么辦?阿爹還是要早做打算???”苗雨魂顯然是有些擔心,苗不祿未做最后之打算。
苗不祿自然知道苗雨魂的意思,遂略感無奈的說道:“此刻如果送你兩個妹妹出寨,全寨上下必然大亂!”
“那蒙古軍一旦破寨怎么辦?”苗雨魂緊接著問道。
苗不祿沉默片刻,低聲說道:“全寨俱焚,又怎能獨活?”
“什么?”苗雨魂眼睛瞪得大大的,顯然不相信苗不祿能說出這樣的話。
“此事莫要再議!”苗不祿說完便走進了內(nèi)室。
苗不祿一句話把所有余地都堵死了,他的內(nèi)心其實也十分痛苦和惶恐,只是他喜怒不形于色,外人很難看出罷了。
苗雨魂見狀不敢再提送妹妹出寨的事,但自己又沒有應對之法,焦急的在房間里踱來踱去。
半個時辰左右,苗不祿從內(nèi)室走了出來,看見苗雨魂在焦急的轉(zhuǎn)圈,遂開口說道:“這里有四封信,天黑之后這三封你派人分別送給大理、南宋和吐蕃的邊軍守將,還有這一封,你親自送去云龍寺,把信交給楊傲!”
“阿爹,當今天下,各國談蒙古而色變,唯恐避之而不及,誰還敢來救咱們這區(qū)區(qū)小寨???”苗雨魂說的沒錯,苗不祿此舉實在是毫無意義。
“宋朝守將張鈺剛直勇毅,曾與我有一擔糧的交情,也許不會見死不救;吐蕃摩羯蠻主好大喜功,也許會來看看熱鬧,不出手也能助助聲勢;大理守將裴大名曾是我的部下,他是一定會來的,只是沒有段興智的手令,怕是調(diào)不動兵??!”苗不祿說完無奈的搖了搖頭。
“那還有一封信呢?楊傲是何人?他手上可有救兵?”苗雨魂接連三問,急切的想聽到答案。
苗不祿并沒有直接回答,低頭半晌才道:“有些事是時候告訴你了,我有一恩師叫鹿北逐,我這一生所學均是拜他所賜,師父一生追隨岳飛將軍,尊同己父,與岳將軍之子岳云是結(jié)拜兄弟,共同掌領(lǐng)岳家軍精銳中的精銳背嵬軍。
岳將軍風波亭之后,我?guī)煾甘牟灰i,帶著五百背嵬軍一路拼殺,逃到這南國大理,這五百背嵬軍曾在朱仙鎮(zhèn)大破十萬金軍鐵騎,個個武功蓋世、以一敵百,即便是現(xiàn)在的蒙古黑風軍也絕非其對手?!?p> 苗不祿走到窗前,望向遠方的雪山,接著說道:“師父一生忠于道義,這個道義不是哪個人、哪個國、哪個朝廷的道義,而是心中的道義、天下的道義。我從小被師父養(yǎng)大,但卻始終沒有明白他的苦心。
為了追求功名,我出仕大理,以宮內(nèi)暗影護衛(wèi)為主體,組建鬢貧軍,南征北戰(zhàn),先后屠殺南部邊寨三十七蠻部,手上沾滿了無數(shù)無辜生靈的鮮血,完全背叛了師門教誨,攻打獨龍族時,我放火燒寨,將八百個孩子活活悶死在寨內(nèi),幾乎滅族!”
苗不祿負手而立,眼睛微微濕潤。
“師父為此將我逐出師門,我在師門外跪了七天七夜,指天為誓,今生絕不再食皇俸,棄名無疆,改名苗不祿,歸隱山林,從此絕不再造殺孽,若違此誓……”
苗不祿說到此處,突然停住。
苗雨魂看到父親的表情極其痛苦,知道這是父親打算永遠埋藏心底的辛酸塊壘,今天無奈說出,定是又勾起了往日傷痛,遂說道:“阿爹,你說了這么多,和我此次去云龍寺有什么關(guān)系???我要找的究竟是何人?難道這世上還有背嵬軍?”
苗不祿沉默良久才道:“習習谷風,維山崔嵬。無草不死,無木不萎。天下已無背嵬軍!”
苗雨魂一臉疑惑,不解的看著苗不祿。
“我?guī)煾敢簧鸀閲M忠,卻屢遭奸人陷害,他認為宋朝最大的敵人不是金人的百萬雄獅,而是無處不在的奸邪小人。若想匡扶社稷,拯救蒼生,人人心中都應該有一個“義”字,重信義、有情義、揚正義!忠于道義。
所以,他以五百背嵬軍為主體,創(chuàng)立了“忠義門”,奉岳飛將軍為第一任門主。從那以后,不再為朝廷征戰(zhàn),只為“義”字奔驅(qū)!”
“忠義門在云龍寺?”苗雨魂迫不及待的追問。
苗不祿長嘆一聲,似有難言之隱,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了一句:“忠義門也已不在了!你只需把信交給楊傲就好,若無救兵,千萬不要回來!”
苗不祿說完轉(zhuǎn)過身來,目光似有訣別。
“阿爹!我渡棋盤河后直奔鳴音寨,快馬加鞭,兩個時辰就可到達云龍寺,不管有無救兵,明日巳時前我一定回來!”
“不可!”苗不祿大喝一聲。
苗雨魂看著苗不祿,眼含熱淚,突然猛的一跺腳,頭也不回的走了。
天黑以后,苗雨魂趁著弓箭手偷襲蒙古兵營的時候,帶著三個信使沖出了苗寨。
三人各奔東西,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