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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舞大唐春

一三

花舞大唐春 長陵信也 3013 2021-01-21 10:25:33

  秋覃的血還在不斷涌出,浸進(jìn)石板的紋路里緩緩漫延,觸目驚心。

  尸童們越聚越攏,相互推搡著擠成一團(tuán)。它們就在文徵安兩步之外的地方不再向前,毫無預(yù)兆地轉(zhuǎn)身相互撲殺,如同饑餓的野獸般吃掉用手撕下的一切東西,在吞吃別人的同時也被別人吞吃,哪怕只剩下半個身軀也恍若不覺,一刻不停地將手邊血肉送入口中,滿足那似乎永無窮盡的可怕食欲。

  文徵安對上尸童渾濁的瞳子,只覺得連恐懼都被抽走了,仿佛在夢游。在一個壓抑困厄的夢境里,他走了很長的路,遇見很多奇怪的事,夢里面群魔亂舞。

  蛇母漠然看著大片血污擴(kuò)散到腳下,絲毫沒有出手制止的意思。

  煉蠱,便是把毒蟲放在密封的壇子里任它們自相殘殺,直至剩下最后一個匯聚了所有的怨氣,才能下咒成蠱。蠱胎說到底也是蠱的一種,只不過用的材料從蛇蟲變成了尸童。

  很快滿地殘肢斷臂中只剩下最后一個尸童。它因吞食了所有的同類而變得比原來更加巨大,體內(nèi)寄宿的血蛆蠱在血肉的刺激下異?;钴S,仿佛肉瘤般從背后高高凸起,蠕動著貪婪地吸食著宿主的血脈和怨氣。

  尸童搜索到了面前的生人氣息,驀地躬身躍起。

  誰也不能想像這樣膨脹臃腫的怪物竟然能像貓一般輕巧地行動,它在空中以難以置信的姿勢折身撲下!

  雪亮的光弧在空中劃過,逼退了向文徵安撲擊的尸童。

  “哦?”蛇母玩味地看著手中提刀的阿遙,“你原來還是要踏上你姊姊的道路?!?p>  縈鬼對上阿遙小野獸一般兇狠的目光,瞇起眼睛饒有興致地向蛇母調(diào)笑:“這小妮子發(fā)狠成這樣,怕是看上那男人了?”

  “我們拜大龍神,尊敬娘娘,可是娘娘為什么要拿我們當(dāng)牲口一樣殺了獻(xiàn)禮?”大顆眼淚從阿遙眼眶里涌出來砸到地上,她全身止不住地顫抖,“寨子里死了很多人……大家一直都對娘娘很恭敬!”

  蛇母冷冷地睨視著這個敢于阻擋自己的女孩:“為龍神獻(xiàn)身,是你們的榮耀。”

  “可大龍神是不存在的!”

  阿遙做夢也不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樣放肆地沖著她崇敬的蛇母大喊。

  她的信仰在蛇母淡淡的言談之間被否定,她的性命被視同草芥,她的虔誠被比作愚蠢——現(xiàn)在連她喜歡的男人也要被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物吃掉了!

  “所以我們要呈上它子民的血肉迎奉它駕臨俗世?!?p>  “這樣的神又有什么資格將信徒的生命置諸鼓掌?靠惡狼放牧的羊群終有一天會因?yàn)閻豪堑膬礆埡拓澙纷呦鄽纾 蔽尼绨矒沃酒饋怼?p>  他左邊的袖子被撕開,露出手臂上盤蜷的蛇紋,它在地宮明鏡反射的光亮中仿佛流動的青銅。

  蛇母手中就像握著無形的鞭子,只是揮手之間文徵安面頰上已被勁風(fēng)割出血痕,絲絲縷縷的銀穗流蘇后閃動著她冷冽的眼神:“南疆的事情,外人插手太多!你們已經(jīng)侵?jǐn)_了這片林子的安寧,只有抵償性命來平息它的憤怒!”

  她倏忽而動,出手速度快得難以看清。

  就在蛇母手中寒光逼人的斗笠銀插針壓上文徵安喉嚨時,青光一閃而沒,匕首貼著她的小腹揮上!

  文徵安針鋒相對的一擊逼退了蛇母,如果不及時折身退開,那柄短小鋒利的匕首可以輕易將人開膛剖腹。

  “文少爺出招很狠啊。”縈鬼冷笑,衣袂在不祥的風(fēng)中飄飛。

  她瞇眼打量著面前的阿遙,眼中殺氣漸漸凝聚。內(nèi)心動搖的阿遙是一個難以掌控的變數(shù),縈鬼急于抹平這個障礙。她沒有蛇母的耐性,妖媚的外表還是藏不住蝎子的毒針。

  在蛇母疾如風(fēng)火的進(jìn)手招數(shù)壓制下,文徵安漸漸沒有了還手的余力。

  尸童抓住了文徵安回氣的空隙趁機(jī)猛進(jìn),將他掀倒在地,堅逾精鋼的指甲深深掐進(jìn)文徵安雙肩。

  尖銳的刺痛和腥腐的惡臭同時襲來,幾乎將文徵安沖得失去神智。

  他聽見自己身傳來噼啪破裂的脆響,猛地回想起那些被蟒蛇勒碎的伙計,覺得全身的骨頭正在被一塊塊掰碎。

  有什么滑膩的東西正從傷口里涌出來,溫?zé)嵴吵?,帶著鐵銹的微腥。在文徵安就要失焦的視線里,那個口角邊淌著濃腥的血水的丑陋怪物慢慢湊過頭,正伸頸吸食自己如泉水般噴涌的鮮血!

  在吸血的同時,尸童的身體還在不斷脹大,幾乎要撐破皮囊,而文徵安左臂的蛇紋也在逐漸消隱——這只巫身蠱正溶在血水里,流進(jìn)尸童口中。

  “那個廢人還沒有死透!”

  在縈鬼的驚呼聲中,文徵安只覺得身體一輕,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提起來,遠(yuǎn)遠(yuǎn)拋了出去。

  體無完膚的秋覃佝僂著背,正站在文徵安剛才的位置,只剩森森白骨的手上緊緊揪著尸童背后露出的血蛆蠱,用力之大簡直要把它生扯下來。

  最脆弱的地方受制于人,尸童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它仰起畸變的臉孔尖聲號哭,掙扎著扭動身體,似乎正承受巨大的痛楚。

  “呵……呵……呵……”秋覃已經(jīng)失去了說話的能力,破裂的喉嚨里發(fā)出低低的喘息。經(jīng)歷了大量失血,他還能站起來都是一個奇跡,竟然還有力量制住膨脹后的尸童!

  縱然是慎密如蛇母,也沒算到這個九黎教的青教宗會有如此強(qiáng)大的意念力,能夠在將死之時用巫咒把自己變成僵尸,即便身死之后也要阻止蠱胎的煉成。

  血蛆蠱周身通紅的斑紋像火焰一樣明亮起來,散發(fā)出炎灼的熱量,很快空氣中彌漫開骨肉燒焦的臭味。

  “血蛆蠱要結(jié)繭了!”

  結(jié)繭只會發(fā)生在完全成熟或者遭受危險兩種情況下,是血蛆蠱自我保護(hù)的行為,一旦繭殼成型,血蛆蠱同它寄生的宿主都會進(jìn)入漫長的蟄伏期。

  如果不把尸童從秋覃手中奪過來,蛇母的全盤計劃就會功虧一簣。

  蛇母情急之下猱身縱出,指間利器直取秋覃。

  忽然地宮震動,石板縫隙中細(xì)沙簌簌而下,古樹巨大的氣根破壁而出!

  阿遙再次發(fā)動了在虎牙嶺曾使用過的蠱術(shù),催使地宮深處的古木生長。

  它的根系密布于整個宮殿,強(qiáng)烈的催化使得這棵樹齡上千年的大樹迅速開枝散葉。

  粗大的根須像蛇一樣卷曲延伸,上面不斷分出更多新枝,它們飛快地變粗、變實(shí),頂開覆蓋的石板從縫隙下觸手般蔓延出來。

  在古樹根須的牽動下,整座地宮分崩離析。

  穹頂坍塌、地面陷落,上萬石泥漿從頭頂?shù)暮谒疂赊Z隆墜下,蟒蛇在突如其來的變故中四散驚逃。

  尸童為了庇護(hù),張口吐出血色的絲線,將自己像蠶繭一樣捆在阿遙身上!

  “這是……!”高強(qiáng)度蠱術(shù)的使用令阿遙身體衰弱無力掙脫尸童的束縛,她身形一滯,被牽墜得滾倒在地。

  銀光如練,在蛇母周身舞動,隨她到處無聲地撕開空氣,進(jìn)取秋覃。

  僵尸本來行動不如生人靈活,再加上手中還抓著尸童這個累贅,秋覃在蛇母的攻勢下更是避無可避。

  “嚓啦”一聲脆響過后,秋覃唯一的手臂從肩膀齊斷,尸童終于掙脫了壓制命門的束縛。

  從它口中吐出的絲線越來越多,緊緊纏繞在阿遙腹上,形成一個血紅的繭殼。它像蜘蛛一樣收回絲線,把束手就擒的阿遙拖到跟前。

  仿佛是全身的骨頭瞬間軟化,尸童忽然撲地,收縮著只剩皮囊包裹著血肉的身體,液體般一點(diǎn)一點(diǎn)從缺口蠕進(jìn)繭殼!

  阿遙驚恐地看著這個變化多端的怪物用最不可思議的方式結(jié)繭寄生,只覺得有什么東西只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在自己肚腹上盤桓。

  緊接著是撕心裂肺的痛楚,寄宿在尸童身上的血蛆蠱正在咬穿血肉游進(jìn)她的身體!

  縈鬼在混亂中靠近了痛苦呻吟的阿遙,屈身撫摸著阿遙腹部隆起的血繭,慢慢傾身貼上去,像一條柔膩的蛇。

  縈鬼的面頰上突然迸出無數(shù)的血線與繭殼相連,然后是裸露的胳膊、小腿。這些血滴到繭上立馬便消失無蹤,仿佛被吸進(jìn)了海綿。繼而她整個地化作一團(tuán)波動的血水,迅速滲進(jìn)阿遙腹上的繭殼。

  不斷有墜落的石板砸在四周濺起飛散的泥星,秋覃與蛇母渾不在意崩毀的古老宮殿,依然纏斗不休。

  文徵安在劇烈的晃動中勉強(qiáng)站起來,撐著受傷滴血的身體一步步向昏迷不醒的阿遙走去。

  他身下青石的一端被撬起來,將他掀落在齊腰深的泥漿里,幾乎窒息。

  地宮大殿鋪砌的大石板被瘋長的根系沖得支離破碎,石壁再也無法承受黑水澤的重量,咯啦爆響著碎成沙石紛紛傾塌。

  從地表沼澤跌落的污泥像陰云一樣壓下來,文徵安撲過去緊緊抱住失去知覺的阿遙。

  在他視線被阻斷的最后一瞬,他看見蛇母在隆起盤曲的樹根間云貓般跳躍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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