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遇
“紫鵑,從今日起,你就到夫人院子里去伺候”陸瑤臨窗而坐,屋外暖陽灑下,她半個身子都浸在日光里,耀眼奪目。此時,她正不緊不慢的端起茶盞:“去給我盯著聽雨軒那幫子人,尤其是那個叫檀云的,有什么動靜立馬回報?!?p> 紫鵑和綠綺從小便侍奉著陸瑤,當年南下廬江之時,姬夫人安排她倆在陸瑤身邊貼身伺候。
紫鵑是府里的老人,稍年長些,穩(wěn)重細心,耳聰目明,心思玲瓏。派她去聽雨軒,陸瑤心下放心。
“還有”陸瑤轉(zhuǎn)身說道:“以后每到用膳時,你就過我院兒里來取一份母親的餐食。記得,必須你親自來取。對外就稱我新雇了一個廚子,南方菜做得不錯,想孝順母親。”
“是,女郎”紫鵑作禮,起身回屋收拾東西。
屋外,綠綺疾步朝她走來,待到了窗邊便伏在她的耳畔壓低聲音:“女郎,二女郎又出去了”
陸瑤聞言挑眉,壓下了眼底的一絲冷笑,這兩個人還真是猴急:“你去收拾,我們馬上出府”
眼下綠綺回房換了一身男裝,發(fā)辮高束。陸瑤則換了一襲素色長衣,頭上帶著遮紗斗笠。待收拾妥當,二人便從陸府后門悄然而出,抄近路來到了朱雀大街上。
“女郎,對面就是歸云閣了”綠綺朝前方揚了揚頭低聲道。陸瑤順著看過去,一座三層高的酒樓盡收眼底。
二人進來,綠綺上前和吩咐掌柜的開一間雅間,不一會兒功夫,便有小二領著她們二人上了樓。
“客官,請?!睆臉翘萆蟻恚D(zhuǎn)了一個廊角,小二輕輕推門眼前的門,請她們進去。
歸云閣的雅間隔音效果是很好,只是此刻,陸瑤的這間窗戶是開著的。只要屏氣凝神,還是可以聽到一些聲音的。
這不,剛一坐定,隔壁屋里便傳來一陣男子的埋怨之聲。
“那能怎么辦!?這可是圣上親自賜婚,如今我要是在這節(jié)骨眼上出個什么岔子,我爹非把我的皮剝了不可!”
陸瑤沉眸,如果綠綺說的沒錯,這應該就是張懷汶的聲音。
二人繼續(xù)側耳聆聽,良久,隔壁屋里再也沒有傳出來動靜,寂靜無聲。
就在綠綺以為隔壁已經(jīng)無人,正欲出門打探的時候,隱隱約約傳來了一陣女子抽抽搭搭的聲音,聽之嗚嗚然,如泣如訴:“你說過,你會對我好的…如今,我都是你的人了…你叫我怎么辦…”
陸瑤聞言,愣了一瞬,薄唇卻漾起一彎鄙夷的弧度。這個聲音是陸瑾沒錯,她還真是小瞧自己這個庶妹了,居然都爬上了張懷汶的床了。
“你別哭了,一天就知道哭哭哭,煩死了!”男子厲聲一喝,本就四下無主被她這么一哭更加心煩意亂了。
陸瑾原先以為,只要和張懷汶有了肌膚之親,那么無論如何自己也會被抬進這戶部尚書府的??墒侨缃衤犨@張懷汶的語氣,倒是有些沒有底氣了。
同樣都是陸家的女兒,她只不過是庶出,為何陸瑤就有圣上賜婚。她的母親只是一個永遠都不可能被抬成主母的姨娘,父親就算再寵愛她,也不可能會為她選一個比張懷汶還好的夫婿。她不甘心,這等品貌上乘,家世顯貴的男子,為何就不能是她的!
聽到這里,陸瑤已然心下明了,她緩緩的扣住了茶蓋,轉(zhuǎn)頭看向了窗外。
大街上人來人往。
忽地,陸瑤望著街上,眸子一暗,怔了一瞬:“綠綺,那是陸府的馬車?”
綠綺一聽,忙來到陸瑤對面,臨窗而望,待看到正向樓下駛過的馬車時,她心下一沉:“女郎,這確實是陸府的馬車,只是……”綠綺一動不動的望著馬車,心下卻不禁泛起了疑惑:“這并不是郎主出府時乘的那輛,駕車的小廝是長春園的劉二”
陸瑤聞言,眸子一暗,泛出幽幽冷光。
長春園,柳娘子。
陸瑤立馬吩咐道:“趕緊出發(fā),跟上那輛馬車!”
若真是柳娘子……陸瑤坐在馬車之中,靠著后背,心中一陣冷笑。那這一對母女還真是藏了不少秘密……
馬車,越駛越遠,大約一個半時辰之后,停在了洛京郊外一座荒涼的道觀面前。
道觀里的道長,一看來人,忙將人迎了進來,又四下看了看是否有人跟蹤。然后便引著柳娘子往觀里的住所去了。
寒風簌簌,陸瑤和綠綺蹲在道觀邊上的灌木叢中,心下疑惑,這柳娘子看著柔柔弱弱的一個女子,孤身來這荒蕪人煙的道觀是要為何?
道觀之中,柳娘子薄衫半退,面頰潮紅,一雙潔白的玉腿正盤在一中年男子身上。男子肥頭大耳,滿臉油膩,正半瞇著眼,雙手在柳娘子身上四下游走,屋內(nèi)不時傳來一陣令人臉紅心跳嗚咽聲。
而被柳娘子盤住身軀的男子竟然就是張懷汶的父親----戶部尚書張慶厚!
柳依依摟著張慶厚的肩膀,嬌嗔的問道:“我的計謀如何?”
張慶厚是個老色鬼,此刻哪里還有半分尚書大人的理智,他啃著柳依依的肩頭說道:“你說什么都可以?!?p> 柳依依雙眼一亮,忙更加賣力的伺候的起來了。她嗚咽著聲音繼續(xù)道:“那就說定了,到時候成親之日,就讓瑾兒偷偷換了那小賤人的親。瑾兒可就是你未來的準兒媳婦了。”
張慶厚笑嘻嘻的說道:“那我以后豈不是要日日勞累我的親家母了。你到時候要經(jīng)常到府里來看瑾兒,我們這明面上是親家,實際是......”
柳依依故作嬌羞的嗔怪道:“討厭!”
張慶厚抬了抬柳依依的下巴:“跟著我多好,陸政廷那個木頭呆子,可能是打仗打多了,哪有我這樣心疼你?!?p> ...................................................................................
道觀外的叢林里忽然自高出滾落下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正好就滾到了陸瑤的身后。
綠綺跑過去看了看,趕忙回來稟報:“女郎,是個人,受傷了,傷的很重?!?p> “受傷了?”陸瑤轉(zhuǎn)頭復問道。
這人煙稀少的洛京郊外,若不是刻意來之,她估計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洛京還有這么個地方。
竟然還有人在這種地方受傷,陸瑤抬頭看了看身后那陡峭的懸壁,想來此人應該是在那懸壁之上經(jīng)歷了一番殊死搏斗。眼下,卻除了這個受傷的男子并未有其他人出現(xiàn)了。也許,他們還不知道這個男子此時已經(jīng)滾落到了這里。
“去看看?!标懍帀旱吐曇舴愿赖溃诟谰G綺,讓她時刻注意著前方道觀,看柳娘子究竟是和什么人在這里接頭,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陸瑤自認不是那愛管閑事的人,更何況眼下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墒悄赣H和外公一家都是醫(yī)者,她又跟隨絕世神醫(yī)左仁大師五年,便是更不可能會對這身負重傷的人視而不見了。
陸瑤順著綠綺指的方向過去,地上躺著的男子一身玄黑錦衣,細看去,卻發(fā)現(xiàn)他渾身都被鮮血浸濕了,只因衣服是黑色的便看不太清楚,男子面色蒼白,可仍能窺探出那英俊逼人,刀削斧刻般的容顏。
陸瑤用一根干樹枝沾了沾男子身上的鮮血,只一瞬,便變了臉色。
“女郎,如何?”綠綺在旁,一邊轉(zhuǎn)身看看對面道觀之中的動靜,一邊又焦急的看著自家主子這里。
“這男子中的是箭毒,箭矢上涂有毒藥,雖不至死,但會讓人意識昏沉,失去行動力氣,可以看來,他的仇家并不希望他死,還是想要抓活口?!?p> “那中毒了我們也不濟于是,我們出門又不會帶什么解藥。”綠綺聞言,忙說道。
陸瑤思忖了片刻,便俯身趴在了男子受傷的箭頭,吸吮著那里的毒血。
“女郎!”綠綺見狀,忙上前,一把拉開了陸瑤,跪在男子身側焦急的說道:“就算要吸毒,也是奴婢來吸,女郎怎可冒這種風險!”
陸瑤看了綠綺一眼,神色淡然的說道:“這種毒只會和人的血液相融才會產(chǎn)生作用,我沒有受傷,嘴里更沒有傷口,所以,只要我將毒吸出來就可以了?!?p> 綠綺焦急不安的說道:“奴婢和女郎出來一趟,若是害的女郎有個什么閃失,奴婢如何向夫人交代,不就是吸個毒嗎?我來!”
陸瑤擋了擋綠綺:“吸毒可是有技巧的,再說你的嘴角不是破了一個角嗎?逞什么能?你去仔細看著道觀,這里我來就好了?!?p> 不一會兒功夫,地上便暈起了一大片血跡,陸瑤亦是噙著滿嘴黑血。地上的男子也終于有了動靜。
男子曲了曲手指,緩緩睜開了雙眼。他清楚的看見有人在給他療傷,只身子卻使不上勁兒。
陸瑤見男子醒了,也未漏出任何小女兒羞怯的模樣,只波瀾不驚的說道:“閣下中毒了,毒性不大,卻足以讓你在兩個時辰之內(nèi)動彈不得。方才也是事急從權,我便做主吸了一些閣下身上的毒血。此刻你已無大礙,只是還要等上半個時辰才能動彈得?!?p> 男子此刻已經(jīng)恢復了些許意識,只是身體還是無力的很,陸瑤和綠綺二人合力將他抬的背靠在旁邊的枯樹旁。陸瑤此刻帶著遮紗斗笠,一陣寒風吹過,面前輕紗被掀了起來。待受傷的男子看清了面前女子的容顏后,他竟不自覺的怔了怔,終于待確認無誤后,他那面無表情的面容終是浮上了層桀驁的神情,嘴角也扯了抹淺淺的笑意。
他長這么大,就被人追殺了兩次,一次在廬江,一次就是此刻。只是救他的人卻從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變成了如今亭亭玉立的美人兒。
“閣下就在此處休息,半個時辰之后就可以動了。我們還有事,就先行一步了?!?p> 受傷的的男子看著那個女扮男裝的丫鬟方才湊在身前女子耳畔輕語了一番,女子的面色便登時變得肅然起來。
受傷男子輕輕的點了點頭。陸瑤轉(zhuǎn)身就帶著綠綺揚長而去。
夜色深沉,濃云蔽月。
只有噠噠的馬蹄聲響徹在青石板面上。
守門的城中令一看有馬朝這方奔來,便伸出刀鞘立在了城門中央。
“來者何人!”
“是我,表哥?!?p> 陸瑤側身下馬,摘了遮紗斗笠,沖著城門令莞爾一笑。
城門令正是姬夫人哥哥姬望舒的小兒子姬元培。
“表妹?你這么晚,你從哪兒回來!”
“我出城有些貪玩,便誤了時辰,還望表哥通融一下”陸瑤目光焦急的看著姬元培。
姬元培比陸瑤大一歲。他從小便喜歡這個表妹,每次姑母帶陸瑤回府的時候,他都從學堂逃課回來陪著陸瑤玩耍。雖然她性子清冷,但沒法子,姬元培就喜歡。
后來聽父親說姑母送陸表妹南下廬江養(yǎng)病,整整五年都沒再見過,今日不想竟在這里見面了。
不可否認,陸瑤已經(jīng)漸漸褪去孩童的青澀,容貌越發(fā)艷麗驚人了。
姬元培咬了咬唇,大手一揮,沖著城門口的士兵喊道:“開城門!”
朱紅色的城門吱吱悠悠的打開了。陸瑤腳踩馬鐙,身姿利落的翻身上馬,待坐定后,她雙手抱拳朝前一拱:“多謝表哥!”
說罷,便帶著綠綺揚塵而去,不久就消失在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