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遮擋視線的熱流（第一卷完）

　　雖說將終端丟給了高孟東，伍明手里還是拿了一個微型因子檢測儀。檢測儀并沒有失效，與上次來到下城區(qū)沒有區(qū)別，沒有發(fā)生預想中機器失效的情況。伍明試著猜想這個對手擁有強橫實力，可以無視區(qū)內(nèi)所有威脅，但這很不可思議。

　　檢測裝置可以檢測出伍明的硬幣存在異常，并且隨著檢測技術(shù)高速提升，整個艾利克斯區(qū)已經(jīng)適配了覆蓋全區(qū)的監(jiān)測系統(tǒng)，即使這個臥底擁有改變樣貌的能力，只要他是覺醒者，很顯然也沒法逃過無處不在的超級因子。

　　這個神秘臥底是怎樣躲避檢測的？伍明先前對臥底的推理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他與西城下城區(qū)鎧甲騎士一樣，因子含量非常高。與伍明的奇異硬幣不同，他們或許能主動運用奇異力量，做到以某種方式來規(guī)避感知。而其他想法過于天馬行空，也沒有任何依據(jù)。

　　或許這個臥底可以迅速脫離戰(zhàn)場。之前戰(zhàn)斗中，依靠因子特性，鎧甲人速度與爆發(fā)力都不錯，她會被擒住，完全是沒打算跑。伍明認為，鎧甲人乘坐懸浮車被伍明用奇異子彈急停時就已經(jīng)有了不少考量，她是一個早期覺醒者，擁有大量艾利克斯區(qū)沒法掌握的超級因子信息。

　　即使無法在戰(zhàn)斗過程中把區(qū)內(nèi)等人的實時信息傳輸出去，伍明也會猜測她一定得到了某種信號，例如臥底的探測計劃，或是高級別的指示，對這個比較特別的艾利克斯區(qū)進行的一次“摸底”行動。從頭到尾，鎧甲人都太過平靜，完全不像一個策劃者。她起到的作用，就如同伍明先前也從事過的先遣隊一般。

　　雨水順著帽檐滴在后背上，現(xiàn)在只能看見眼前幾米的事物，以及鋼鐵建筑的巨大陰影。捕捉到遠處高塔有一道異樣的黑影，伍明立即確定目標，但儀器反應(yīng)很正常，沒有檢測出除伍明與身上攜帶物外的超級因子聚集。

　　伍明層有過一個猜測，會不會臥底參與來儀器設(shè)計。在檢測儀在制造時，就已經(jīng)把目標人物排除在外，例如這個臥底是某種與超級因子同源的太空人，因為儀器只能檢測地球物品等大膽假設(shè)。相比起這個，伍明覺得和以前出現(xiàn)過，同樣無法檢測的鎧甲騎士更符合這種情況。

　　在他小時候看過的一些科幻作品里運用某些技術(shù)打造的“力場”之類的東西，雖然現(xiàn)在伍明所處的現(xiàn)實可能比這些文藝作品更魔幻。

　　陰冷的大地上，舉起一只手的清瘦黑影非常顯眼。或者說，他就像電影作品里的角色一樣，擺出詭異姿態(tài)，并不畏懼大自然偉力，在狂風驟雨中以勝利者的自信等待伍明。

　　無法從身形去判斷這個人是誰，伍明也絕不會記住這么多人的信息。左手里左輪冒出巨量蒸汽，翻越管道，警惕地接近黑影。

　　其實最保險的做法是讓管理局中心對附近進行遠程打擊，那種程度的爆破遠比伍明手里的左輪威力大得多，并且周圍并不存在居民，大部分設(shè)施也只是因高額的拆卸資源而保留。

　　進入西城開始神秘黑影沒有第一時間解決掉伍明，說明他一定是在等，或者說，伍明的生死對于他的目的影響很小，如今在這里會面，就是由臥底一步步引導。在西城會面，說明臥底不僅能鎖定伍明的位置，對之前區(qū)內(nèi)眾人與鎧甲人的戰(zhàn)斗過程也了如指掌，并且，他極有可能知道一些有關(guān)西城下城區(qū)神秘石棺的信息。

　　就像他能一直藏在艾利克斯區(qū)里一樣。臥底可以把導向他的線索轉(zhuǎn)向別的方向，也能通過手段將伍明引過來與他會面。這個臥底對因子的了解超乎想象，他可以斷定就在今天，超級因子異常波動，伍明一定會前來進行一場交鋒。這也在間接說明今天對于他而言非常有利。

　　伍明知道不能在拖下去了，今天的異變一定會讓局勢產(chǎn)生更加難以控制的改變，不能再讓信息一直暴露下去。

　　剛來到看清黑影的位置，只見這個略比李克特瘦小的人把舉起的手負于身后，朝伍明深鞠一躬，隨后身體挺直，“可惜只有你一人來觀賞這場表演的序幕?！?p>　　“雷...雷克西姆？”

　　黑影沒有回應(yīng)，或許是默認了。

　　伍明飛速地對比著腦袋里的人影。這個黑影近看是一個年紀與伍明相似的人，臉上有不少皺紋。與中心派大部分行政人員不同，他身材瘦小，目光銳利，站姿筆直有力，但又和經(jīng)過訓練的安全局隊員不一樣，他的身體力度是強大內(nèi)心與精神自信帶來的。伍明回想雷克西姆之前不是一個隨處可見的一般從政人士嗎？稍微驚訝讓他沒反應(yīng)過來這是個老面孔。

　　雷克西姆只比伍明小幾歲，或者大一點，是一個土生土長的艾利克斯人，伍明還在警備局工作的時候就見過這個人。倒不是因為有什么特點，這是一個無論在什么方面表現(xiàn)都很平庸的就像大部分行政人員一樣的干員，只是在管理局工作了很長時間，記憶長河里讓伍明原本深刻的人像也逐漸變模糊，例如他根本不知道雷克西姆是名還是姓。

　　持槍的手稍微放低，“看來你是一個活生生的超級罪犯了，當然內(nèi)部叫法稱為早期覺醒者。”伍明比較好奇，為什么雷克西姆沒有將這份實力轉(zhuǎn)化為權(quán)能，如果是蘭迪可能會直接問出來。沒法讓人有印象的官員，他們的特征無外乎低下、不表達、附從、圓滑等等，與眼前這個人完全不一樣。

　　而且更神奇的是，雷克西姆也不似之前遇到過的超級罪犯，那副高傲與藐視的神情，從他的姿態(tài)與神色里能看得出，這是對自身的實力的肯定。

　　“其實我挺怕你有一天查到我頭上來的，先生。不過，時代變了，現(xiàn)在開始由我來做出最完美的演出，我希望先生不要阻擋我的步伐?！?p>　　伍明有點想朝這個家伙開一槍。能夠靠超級因子聚集精確定位伍明的位置，雷克西姆的實力已經(jīng)太過強大，甚至可以猜測能想李克特一樣，特化手部力量強行撕開超級鎧甲...這可以說明雷克西姆至少很久很久以前就可以適應(yīng)超級因子，或許已經(jīng)十幾年，可能更久，比如從出生開始。

　　在正常的世界里將自身能力隱藏下來，并通過奇異方式規(guī)避檢測，雷克西姆并不是一個擁有破壞欲望的人。伍明收起左輪，

　　“或許我們可以合——”

　　不對，就是這個人通過定位的方式，暗中幫助一個個超級罪犯獵殺那些安分生活的人，就是這個人，將艾利克斯區(qū)的安全置之于外，讓鎧甲人無差別射出致命的鋼針，就是這個人！

　　伍明扯下帽子擋住狂卷的水汽，轉(zhuǎn)動彈倉，白光照亮鋼鐵森林，巨大轟鳴聲伴隨著無數(shù)動物鳴叫，讓雨聲足足過了幾分鐘才開始再次出現(xiàn)。

　　癱坐在地上的伍明瞥見雷克西姆像拍灰塵一樣用手急速擋住子彈，甚至連一點火藥痕跡都沒留下。舉起左手再次射擊，這時他感覺眼前一線漆黑，嘴唇干裂，身體猶如被焚燒般劇痛。肌肉的敗壞與緊繃讓整個人無法控制肌肉發(fā)力。

　　再次裝填后右手已經(jīng)無法使力，擦掉眼上粘稠的熱液，右手沾滿惡心的肉醬。伍明正要按下扳機，雷克西姆已經(jīng)來到他面前，將槍奪走，手里冒起焦煙后又把槍甩開。

　　伍明已經(jīng)沒法再做動作，他看見自己的身體像是溶解了一般，左手因為全力補槍整個手掌已經(jīng)徹底爛掉，附著的血肉也被雨水沖散。

　　眼前是下著黑水的西城，瘦小的雷克西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靈魂似乎出竅，伍明看到自己逐漸融化成黑泥的身體漸漸被黑水沖刷，整個西城各種建筑被流動的黑泥覆蓋，樹根立于地面，而地上的枯葉與爬蟲都和他一樣，逐漸癱成黑泥。而雷克西姆是唯一一個正常人，不，他身上有數(shù)個口徑夸張的彈孔，只是他將地上的肉塊撿起往身上回塞。

　　右手一拳沖出，雷克西姆彎著腰被打飛十幾米，跪坐在地抱住肚子不斷痛咳。

　　伍明忍著劇痛一瘸一拐走過去，一膝蓋朝雷克西姆腦袋砸過，不過他腿上的肉因為勁太大被抖落，現(xiàn)在徹底走不，倒在地上。他看到了落在黑泥里發(fā)出信號的檢測儀。原來如此，只有在這里超級因子才能被檢測出來。

　　黑泥就是超級因子在這個奇怪地方的具體形態(tài)。伍明猜測，通過這種視野，結(jié)合自己一瞬間如同意識脫離身體般的情境，雷克西姆獲得了超遠距離準確定位的手段。

　　雷克西姆把被頂飛的頭骨裝回，黑泥將他吐出來的內(nèi)臟與血液等送到身邊，吃下去之后人又開始朝伍明笑，嘴角帶著惡心的碎渣與血跡，伍明看得吐黑泥。

　　“真厲害啊，這樣都沒死，果然是大家眼里的英雄，無論在什么方面都異于常人，痛苦與折磨絲毫不影響堅定的意志，就連面對死亡也能硬拖。

　　我真的挺佩服先生，那群沒用的如同尸體一樣卻擁有話語權(quán)的飯桶，每次給先生制造的阻力，都被你那偉大的英雄氣概與救世情懷給破解，如果我和你生活在同一片陽光下，恐怕也會被治愈吧，不，如果不是先生在治愈我，我可能早就暴露了?！?p>　　伍明已經(jīng)睜不開眼睛，他靜靜聆聽雷克西姆的自言自語，也不知道到底是靈魂在聽還是肉身聽覺還未斷絕。

　　“就像伍明先生一樣，我迷迷糊糊走過這么長的時光，也是該讓世界變革了。而現(xiàn)在，機會來臨，輪到我來當這個英雄了。

　　而伍明先生徹底褪去英雄的光環(huán)，以一個至死也在對抗罪犯的身份，徹底解脫，我覺得是對你最好的收尾了?！?p>　　——

　　鮮花衰敗，黃昏結(jié)束的地方，那是我們最后的道別

　　路上磨難與艱苦，腳步依然踏過去，鳥兒在頭上輕輕飛舞盤旋

　　臉上笑容變模糊，淚水也被雨打散，樹葉也隨風落地，相隔母親河的人們將只能留下傷痛

　　你和我的過去，也曾像白云一樣悠閑，像酒一樣香甜，踏過無數(shù)的黑夜與冰河，被明天的人們歌頌

　　家鄉(xiāng)變成了廢墟，信念變成了回憶

　　我們再也不能在明天見面了吧

　　安眠吧！安眠吧！

　　無法忘卻的最親愛的朋友們

　　離開吧！離開吧！

　　離開苦難的親友們

　　·

　　灰色的天空，破碎的大地，那是我們曾經(jīng)生活過的地方

　　再也不見飛鳥，只剩下枯黃的樹枝，孩子的歌聲也變成從前

　　黎明何時能重現(xiàn)，風雨灰云遮滿天，昨天的晴天變成無盡黑夜

　　安眠吧！安眠吧！

　　在美麗的黃昏里告別

　　回來吧！回來吧！

　　重逢在鮮花盛開的世界

　　——

　　耳邊響起只有在小時候才聽過的安魂曲。伍明不知道是自己的靈魂在哼唱，還是在去往地獄的路上，黃昏下艾利克斯河畔時所聽見悼念他的歌聲。這里鮮花盛開，孩子望著天上花瓣飄舞，地上的雜草與不知名花兒被映得灰黃。

　　確實是解脫了，孩子閉上眼睛。

　　“找到你了?！?p>　　鎧甲騎士突然出現(xiàn)鋼鐵森林中，高大的身體立于伍明身前，將他僅剩的殘破右手砍下，拿在懷里。伍明身體已經(jīng)變成黑泥，被雨水沖散。

　　“巨幕已經(jīng)落下，好戲即將開演?！崩卓宋髂冯p手抬起，微微仰頭，雨夜里慘白的臉上是放松與抽搐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