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善才翻開報紙,發(fā)現(xiàn)這報紙版面很大,共有四張八頁,印刷的字體十分清晰,第一觀感頗佳。
報紙的第一頁叫做“春鳴時事”,當頭一個碩大的標題《震驚!富春縣一女竟嫁二夫!》
郭善才一愣:一女還能嫁二夫?
他不禁好奇看下去,卻見那是一篇所謂的新聞:
臨安城富春縣一戶家庭中,丈夫陳生對妻子十分殘暴,動輒打罵,還曾想將妻子典賣為娼,幸虧被婆婆阻止才作罷。
那家人的鄰居張生十分同情陳氏,屢次出手相助,十年前陳生跟人出門做生意虧本,音訊全無,家人都以為他死了。妻子陳氏奉養(yǎng)陳生老母,十分殷勤,而鄰居家的張生也經(jīng)常來幫忙,張生陳氏兩人相處之間漸生情愫,五年前,在婆婆的允許之下,張生陳氏重結婚好,而且還將那婆婆奉養(yǎng)終年。沒想到今年陳氏的原配丈夫陳生突然從外鄉(xiāng)回了臨安,原來十年間他只是做生意虧本,所以沒錢回家,此時回到臨安還背了一筆巨債。陳生發(fā)現(xiàn)自己的妻子已經(jīng)嫁作他人,不由得大怒,于是去往張生處索要妻子,準備將她賣了還債,張生不愿將陳氏送還,陳氏也不愿回家,兩人便對簿公堂。
郭善才看完這報道,第一反應便是陳生實在太過分了,而對那妻子陳氏則十分同情,看到報道的最后寫著,本報記者將繼續(xù)追蹤,不由得很想知道事情的后續(xù)。
新聞作者名字叫陳彥超,郭善才心想這人文筆倒是不錯。
其實陳彥超的文筆也就是普通水平,但因為在白鵬飛的指點下抓住了報道重點,特別是描寫妻子被人被丈夫欺負一段,白鵬飛親自捉筆,全文用白話寫成,寫得十分有畫面感,讓沒有讀過即時報道的讀者第一反應便覺得文筆好。
郭善才又看第二和第三篇報道,卻是一個錢塘縣的乞丐熱心助人,雖然自己也在討飯,卻還是將自己討來的食物拿去捐助,給吃不起飯的老人的故事,讓郭善才看的十分感動。
第三篇報道則是一個趣聞,說的是富春縣一位財主很怕老婆,偷偷在外娶了一房小妾,卻被老婆抓住,老婆要求他將妾室納做干女兒,還付了一筆錢將自己的小妾嫁給一個書生。
這新聞十分詼諧,特別是那財主害怕老婆的描寫看得郭善才哈哈大笑。
這時哪怕像郭善財這樣的有錢人,平時生活中也很少接受外界的新鮮內(nèi)容,看到完三篇報道只覺得十分新奇,被引起了興趣,想繼續(xù)看下去。
郭善才翻到第三版,卻不是新聞,而是一個叫做《文藝薈萃》的欄目,開篇一行大標題《牡丹亭作者白鵬飛談戲曲藝術》。
郭善才平常也喜歡看些戲文話本,又趕時髦,自從《牡丹亭》火了之后他也買了一套,他的文學素養(yǎng)不錯,對于牡丹亭里的詩詞頗為喜愛,看到居然是牡丹亭作者親自寫的文章,自然十分好奇,連忙看下去。
白鵬飛的文章卻是講的戲曲史,他對戲曲歷史和發(fā)展做出仔細考證,舉出了大量的歷史文獻記載,尋章摘句,從各種歷史材料中找出有關于戲曲的早期描述,郭善才一看之下才明白,原來戲曲早在先秦時期便有了,最早出自巫覡,《史記·滑稽列傳》里便有戲曲藝人都記載,而后唐朝形成梨園行,宋朝出現(xiàn)參軍戲,漸漸發(fā)展,到了宋金時期如今的南北雜劇都有了雛形。
郭善才從沒想到戲曲的歷史還有這么多講究,一看之下,除了覺得受益頗豐之外,也對白鵬飛的歷史功底十分佩服。
一個人想要從文海中尋找出這小段小段關于歷史的細枝末節(jié)的記載,也不知道白鵬飛需要讀多少書,也難怪他能寫出牡丹亭這等佳作。
翻過那一版文藝薈萃,接下來卻是連著兩版的小說連載欄目。
第一篇小說叫做《玉梨魂》,居然還是白鵬飛的作品,一讀之下郭善才發(fā)現(xiàn)這是個十分優(yōu)秀的才子佳人故事,又看到第二篇連載小說,卻是占了整整兩個版面,約莫有上萬字,名字叫做《新版狄公案》,作者還是白鵬飛。
看來今天這張報紙里的文藝內(nèi)容都是白鵬飛所做了,郭善才心中想,不禁佩服白鵬飛的才氣。
此時小說藝術才剛剛興起,但公案小說的雛形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最著名的就是包待制——即包拯系列。比如《包待制智勘灰闌記》《包待制三勘蝴蝶夢》《包待制智斬魯齋郎》等等,都是案件改編的故事,不光在民間話本中廣為流傳,而且也被改編成了戲劇作品。
郭善才對于公案小說還是很喜歡的,他草草看了《玉梨魂》一眼,便拿起那《新版狄公案》仔細閱讀。
這篇小說的一開篇卻不像包待制系列一樣介紹案情,而是從一個叫做元芳的江湖郎中視角入手。
元芳曾是唐朝安西都護府的一名軍醫(yī),因為立了功到長安等待升遷,沒想在升遷過程中他的長官因受賄而被罰,他的功勞也被取消,元芳苦于戰(zhàn)陣,不想再回西域投軍,所以待在長安,無所事事。
他在長安找人合租,經(jīng)人介紹遇到了一個留居長安的士子狄仁杰。
看到這里郭善才只覺得十分驚奇,他知道狄仁杰是唐朝的著名宰相,還以為狄公案和包公案一樣都是清官審案的故事,卻沒想到出場時狄仁杰還是一個籍籍無名的普通士人。
然后郭善才便疑惑起來,包公能審案,是因為他擁有官位,但如果狄仁杰只是一個士子的話,他無權無勢,又如何能審清案子為民申冤呢?
帶著疑問郭善才繼續(xù)看下去,狄仁杰和元芳一見面,狄仁杰便表現(xiàn)的表現(xiàn)的十分無禮,讓元芳感到不喜,郭善才看得也皺起了眉頭,傳統(tǒng)印象中狄公這種清官應當是溫和仁厚的,而這文中的狄仁杰卻十足是一個孤僻的怪人,他不知道這樣的故事還如何能吸引人看下去,心里對這個故事已經(jīng)有了不太好的預感,郭善才想著再看一段,若狄仁杰真是可沒什么吸引力的人,他就不看了。
元芳和狄仁杰相遇,狄仁杰一開口說道:“這位想來就是西域都護府回來的軍醫(yī)吧?”
郭善才一愣,心想白鵬飛莫不是寫錯了,兩人沒有彼此介紹,怎么狄仁杰便認識了元芳身份?
書中的元芳也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狄仁杰笑著道:“我觀先生手臂的皮膚蒼白,而手掌與臉上卻皮膚黝黑,顯然是長期在需要長衣御寒,又陽光充足的地方生活所致,又見先生于夏天出了如此多的汗,顯然并未適應長安的天氣,先生幾年所在的地方,夏天溫度一定較長安為低。在如今大唐境內(nèi),能終日陽光充足,而又氣溫很低的地方,必是西域無疑。”
他又說道:“先生身上的衣服帶有藥草的氣味,顯然是長期接觸藥物沾染而來,但你的身材魁梧,面容剛毅,不像醫(yī)生,更像武人,一個生長在西域又長期接觸藥物的漢人武人,除開西域都護府的軍醫(yī),又能是什么樣的人才能有這樣的條件呢?”
這段分析看得郭善才眼前一亮,他沒想到居然可以靠這些細枝末節(jié)來推測出一個人的身份,但仔細一想書中狄仁杰所說,卻又十分有道理,再聯(lián)系上狄仁杰孤僻的性格,瞬間一個孤傲而又擁有超凡思維的聰明人一下躍然紙上。
再看下去郭善才進一步得知,這個狄仁杰所從事的是一種叫做偵探的職業(yè),??刻嫒送茢嘁呻y案件維生。按書中意思,這是狄仁杰在當官之前的事,他不知道世上是否真有做這種事的人,但這個題材已經(jīng)引起了他很大的興趣。
元芳和狄仁杰漸漸熟悉,合租在了一起。不久,有一個姓墨的醫(yī)生找到狄仁杰,送給狄仁杰一卷手稿,請他查案。
卻是長安成外有一戶巴老爺,十分有錢,據(jù)說巴氏的祖先曾是一名為非作歹的臟官,害了許多民眾,用搜刮所得建起了很大的莊園,有一天他在莊園獨坐時,卻被一只來自原野上的巨大靈犬活活咬死,而后歷代巴家人都受著巴老爺?shù)脑{咒,每一代巴家家主都會被靈犬咬死,前幾天,巴太公也被靈犬咬死,他想邀請狄仁杰去探訪這個這個案子。
巴氏莊園的奇妙詛咒引得郭善才好奇心大起,他連忙往下看去,卻只見幾個字“本期連載完成,下期敬請期待”。
不能看完這個故事,郭善才只感覺心中空落落的。
這時他聽到連外一陣腳步聲,原來是那個杜妙隆的客人正在離開。
不久,呂登科便挑開簾子道:“老爺,妙隆那兒已經(jīng)準備好了?!?p> 郭善才起身,臨出門時卻又停住,他問呂登科道:“這份報紙能否送給我?”
呂登科一愣,連忙點頭,報紙并不值錢,能用來拉攏客人他自然不會吝嗇。
呂登科笑道:“老爺若要時盡管拿去?!?p> 郭善才叫童仆拿起報紙,道了一聲謝,這才出門向樓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