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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園秋

第四章 孫家班

梨園秋 葉聲谷 2439 2020-12-03 16:09:55

  第二天一早,白鵬飛就自然醒來了。坐起之后,只覺神清氣爽,心想穿越之后還總算有點好處,前世的他已是中年,不知已經(jīng)多久沒有這種精神充沛的感覺了。

  他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骨縫間發(fā)出一陣拉伸的喀喀響聲,只覺通體舒泰。白鵬飛翻身起床,喬少山也醒了,兩人自覺的把床板收拾起來,喬少山拿起掃帚抹布幫莊王氏打掃衛(wèi)生,白鵬飛則去劈柴。

  將家務(wù)收拾一番后,兩人走出屋門,來到西湖邊,開始練早功。

  這是白羅漢和喬少山多年的習慣,哪怕?lián)Q了白鵬飛的靈魂,身體卻也在早上自然醒來。這倒是讓白鵬飛想起了自己在曲藝學(xué)校的時光。

  此時西湖邊還不像后世有一群老年人晨練,除了游人集中的少數(shù)地方,其他的湖岸處連石頭地面都沒有,都是土路,叢生的荒草在冬天的寒霜里一蓬蓬的倒伏在水中。

  兩人找了個平整的地方,便開始練早功。喬少山靠著樹耗腿拉筋,白鵬飛想了想,跑到湖邊對著湖面開始吊嗓。

  他一開嗓,便是一喜,白羅漢這具身體的嗓音條件相當不錯,顯然本主經(jīng)過很刻苦的練習。

  白鵬飛清清嗓子,唱了一段京劇的西皮流水,白羅漢的嗓子聲腔厚實,用高用低毫不滯澀,哪怕是高難度的唱段用起來也十分舒服,流暢的歌聲也引得遠處的喬少山好奇的看過來。

  白鵬飛的前身嗓音條件其實并不太好,所以藝術(shù)上也無法達到多高的成就。但這具身體卻似乎很有天賦。

  白鵬飛唱的開心,連唱幾段,直到喉嚨累了才停下。之后他往后一撤步,拉開架勢,打起一套形意拳來。

  當年白鵬飛跑江湖時,跟一位做穴頭的老爺子學(xué)過通臂形意拳。

  那老爺子早年是個武生,功夫是祖?zhèn)鞯?。他見白鵬飛評書說的不錯,又喜歡他機靈,于是讓他跟自己學(xué)拳練練身段。

  白鵬飛后來雖然沒有繼續(xù)說評書,但卻一直堅持練拳。

  別看他前世身子矮,憑一身拳法,打普通的壯漢,以一挑三不是問題。

  如今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身子變高了,身體更加年輕,打起拳來更是得心應(yīng)手。

  兩人在湖邊練習了大概半個時辰,走回磚街巷時一家人都醒了。

  莊祖業(yè)吃了早飯帶上書包去書塾上課,莊王氏帶著小虎和一塊豬腿肉要回一趟娘家,莊有順去了戲班一趟,很快回到家來告訴白鵬飛和喬少山說班主答應(yīng)了讓他們?nèi)W(xué)徒,現(xiàn)在先帶兩人去上戶籍。

  白鵬飛、喬少山連忙跟著莊有順出門,三人舍不得坐車,一路走著來到了錢塘縣衙。

  衙門的八字門墻對鬧事開著,白鵬飛走近,先看到了墻上貼著的告示:

  杭州路上告示的有,糧戶每根底,秋天雨水見了有,大皇帝上你每饑荒體會者,心里關(guān)懷你每,有圣旨下來,今年口糧好收呵,各家每口納米一石,不收呵,卻與你每食。計口糧也么,十月前交上報的有,若到時賬目上不見你每,依著國朝體例里,斥責便行的有。

  白鵬飛看的一臉懵,半天才弄清楚,這是幾個月前杭州路催收秋糧的告示,還講了些賑濟受災(zāi)的農(nóng)民的政策。他從白羅漢的記憶里知道,這是一種硬譯公牘文體,是把蕭申朝廷的蕭慎文按蕭慎語法粗暴翻譯成漢語的結(jié)果。

  因為申朝多年不開科舉,漢族文官多是吏員升任,文化水平普遍不高,在翻譯公文時做不到信達雅,干脆就搞硬譯。這種公文很難閱讀,就是讀書人,如果不熟悉這種文體,讀起來也是磕磕絆絆的。

  莊有順帶著他和喬少山繞過兩個坐著聊天的衙役,走進縣衙,一路到了書戶房。

  辦事的人不少,一個吏員坐在書戶房門外,明目張膽的收錢才放人進屋,至于沒錢的辦事者,他看也不看一眼。

  莊有順掏了兩張二十文鈔票,才換來了進屋的機會。

  走進戶房,里面就一個年老的吏員,又是二錢寶鈔,老吏員緩緩抬頭問三人要做什么。

  莊有順連忙代兩人說他們是自己北方的親戚,是來投靠自己落戶臨安的。

  聽說兩人要落戶,老吏員很快拿出了戶籍冊。

  原來此時落戶臨安倒是方便,只要有保人和地址就行。

  因為建國時在北方和四川屠殺了不少百姓,現(xiàn)在申朝三分之一的人口集中在江浙行省,四成以上的財政由江浙行省供應(yīng),臨安戶籍的稅收遠比其他地方更重,一個人從外地落戶臨安就意味著此人要交更多賦稅,蕭申朝廷自然求之不得。

  此時法律不允許民眾遷徙,像白鵬飛和喬少山作為北人稅收其實能比落戶南方低一點,但兩人沒有路引,理論上離開戶籍所在地就是犯法,如果他們到了臨安不及時換戶口,被人發(fā)現(xiàn)了直接就會被抓起來。

  老吏員看了一眼莊有順遞上來的賄賂,又看一眼白鵬飛和喬少山原本的戶籍紙,利落下筆。

  在兩張新戶籍紙上寫下白鵬飛和喬少山的年齡樣貌,莊有順做保,便把白鵬飛和喬少山落戶的住址暫時寫在莊有順家名下。

  兩人簽字畫押后,就正式成為杭州路臨安府錢塘縣的樂戶了。

  拿到戶籍紙后,兩人和莊有順出了縣衙,一路向東,來到了西湖邊的元寶街。

  走進一戶院子,繞過照壁,白鵬飛細細觀察,這里原本似乎是大戶人家的宅邸,院子,占地頗廣,現(xiàn)在兩邊廂房都堆放著戲班的雜物,第一進正房則變成了一個供奉神龕的地方。

  第二進大房間里,則搭了一個戲臺,十幾個年輕人此時正在一個中年監(jiān)督下在戲臺邊踢腿練功,還有一群人在另一邊練嗓子。

  莊有順便拉著兩人到大房間的角落,至一個老人面前。

  白鵬飛見那老人五六十模樣,精神矍鑠,留著半白的絡(luò)腮胡,一身皮裘,帶著個小皮帽,穿著十分華貴。

  白鵬飛見他眼神很亮,說話時表情也比普通人夸張,這些都是戲曲演員長期訓(xùn)練后的職業(yè)習慣,這人顯然是戲曲演員出生。

  莊有順對那人恭敬道:“馮班主我把兩個徒弟帶來了?!?p>  白鵬飛心中明白,眼前人就是孫家班班主馮相喜。

  莊有順路上跟他們說過,孫家班原本是臨安富戶孫家養(yǎng)的私人戲班,孫家的老太公親自調(diào)教下,孫家班的戲全城知名,不光供孫家內(nèi)部娛樂,還可以在城里接到不少演出。

  那時孫家班十分興旺,搭班的名角一度有十多人,在臨安的戲班間風頭一時無兩。莊有順也是那個時候進入孫家班的。

  十幾年前,孫家的老太公去世,孫家在新老交換時被人在官場上攻擊,幾個做官的子侄都倒了,孫家的產(chǎn)業(yè)大減,養(yǎng)活不了班社,孫家班便從孫家獨立出來。

  馮相喜原本也是雜劇名角,當時正在孫家班搭班,見班社將散,馮相喜自己去拉來新東家,籌資保住了班社,當了孫家班的班主。他原本也是冒險,沒想到十幾年經(jīng)營下來,本來大廈將傾的孫家班在他手上重獲新生。

  現(xiàn)在的孫家班是臨安出名的中型戲班,雖然不復(fù)當年盛景,但也養(yǎng)著幾十個班底,在瓦舍里有一個勾欄,在城中還有練功房等許多產(chǎn)業(yè)。

  馮相喜看了白鵬飛和喬少山一眼,點頭道:“倒是頗為精神,”又鼓勵兩人,“好生做,有你們出頭的日子?!?p>  便讓莊有順帶著他們?nèi)プ鍪隆?p>  莊有順連連道謝,連忙帶著兩人到前面的神龕前燒香。白鵬飛見神龕里供的是祖師爺老郎神。

  祖師老郎是唐明皇的人格神,因為開創(chuàng)了梨園行,所以一直被伶人奉為祖師,前世大名鼎鼎的北京精忠廟供奉的也是這位。

  各上了兩柱香后,莊有順小聲白鵬飛和喬少山囑咐道:“你們都要勤快些,班主見了喜歡,說不定就讓你們學(xué)新戲登臺了。自己的前程要把握住?!?p>  喬少山連連點頭,白鵬飛心里不怎么在乎,卻也做出誠心受教的模樣。

  接著莊有順把他們帶到一個年輕人前,介紹道:“這是馮華,你們要叫他做師兄?!?p>  除了白鵬飛、喬少山這些跑腿外,孫家班也有自己的藝人,比如馮華就是班中年輕的末,這些人都是“班底”,是班子自己的培養(yǎng)后備人才。孫家班還有幾個外請的搭班演員,都是沒什么名氣的小藝人。

  更紅火的大戲班或者有錢人家的私家班子才能吸引知名藝人長期搭班。而像孫家班這樣中上等戲班也只雇的起小藝人,如果想請紅角,只能以月結(jié)或部頭結(jié)算的方式請來。

  兩人連忙叫師兄。

  馮華一笑道:“都是師兄弟了,好好學(xué)?!钡故峭﹄S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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