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幸沒想到洪彩云在西城還有另一個窩,比起教室宿舍規(guī)規(guī)矩矩的樣子,這個家布置溫馨,更像是一個住家的地方。
周幸環(huán)顧四周,墻上甚至還掛了洪彩云和劉良濤的合照,兩個人相擁笑著,十分恩愛的樣子。
讓周幸上車的理由無可抗拒,洪彩云說她手上還有那封信的另一半,就是洪雨潤寫給阿公,自己已經(jīng)和鐘志雄辦好婚禮的事情。
洪彩云在車上已經(jīng)恢復(fù)了冷靜,只等著周幸自己上車。
周幸明知有詐,卻在想到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要讓阿澤逃脫這層層圈套和泥沼之中,還是咬咬牙上了車。
到了地方洪彩云卻很是客氣,甚至還給周幸倒了杯水。
周幸眨了眨眼睛:“你不會在里面下毒了吧?”
洪彩云已經(jīng)恢復(fù)了冷靜:“我這輩子做過最卑鄙的事情就是剛剛騙你去記者會,不過看起來,被騙的人是我?!?p> 周幸不置可否,但是也不碰那杯水,洪彩云不再勉強,坐在沙發(fā)上,看向周幸:“我沒有想到你這般聰明,我是哪里漏了餡?”
“香味。”周幸道:“你明明不化妝,卻還是忍不住涂了我送給你的乳液,更何況,那瓶乳液包裝得嚴嚴實實,只有法文,你不擅長法文卻一眼看出那是乳液?!?p> 洪彩云頷首,示意她接著說下去。
“論理,洪家的事是家丑,如果作為洪家的子女,應(yīng)該站在阿公的角度上考慮,可是你太急了,你只想著要怎么達到目的,所以你口口聲聲為了阿公為了阿澤,實則上卻步步是為了你自己?!敝苄铱戳藷o數(shù)的心理醫(yī)生,摸透了這些套路,覺得自己如今幾乎將洪彩云這個人看透了:“你明面上說不善化妝,實際上卻了如指掌,明面上關(guān)心阿澤,實則上卻在背后說了他不少壞話。你這樣的人表里不一,總會有你顧及不到的地方?!?p> 說到此處,洪彩云不由笑出了聲:“考慮?我考慮洪家,誰來考慮過我?”
洪彩云厲聲道:“我從小就被阿公嚴厲教養(yǎng)長大,舉止不能出一點錯,朝著他想要的方向,選修了中文,當(dāng)上了老師,可是又有誰問過我,想不想走這條路。”
“他自己的女兒與人私奔,他就將所有的念想強加在我身上,我父母雖然伺候了他一輩子,到底臨了還是比不上那個與人私奔的女兒?!?p> “我父母走后,我聽了他的話,當(dāng)了教授。為了照顧他為了實現(xiàn)他的夢想,我沒有了自己?!?p> 洪彩云想到自己遇到良濤前的那幾年,她穿衣樸素,戴著黑框眼鏡,兢兢業(yè)業(yè),一心撲在學(xué)術(shù)上。可是臨了她什么也沒得到,她連自己的未來都不知道在哪里。
曾經(jīng)阿公有個女學(xué)生叫江云杉,在學(xué)術(shù)上非常出色,后來嫁給了同在學(xué)術(shù)上頗有成就的蕭成邦,直接就辭了助手的位置,博士都沒有讀完就去成為了蕭成邦的助手。阿公當(dāng)時很是遺憾,可是又很是贊同她舍棄自己,成全丈夫的舉動。
有一年江云杉來給阿公拜年,她站在一旁端茶遞水,她看著和她穿著差不多,臉上也是灰撲撲的江云杉,忽然手一抖,一杯茶差點潑在地上。
她仿佛看到了幾十年后的自己。
灰撲撲的臉,暗沉沉的衣服,就如穿著打扮一樣黯淡無光,直到良濤的出現(xiàn),就像一束陽光一樣,照在了她的身上。
那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光,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良濤已經(jīng)有了妻子,她以為她找到了這輩子的依靠,沒有想到,阿公早就派人調(diào)查了良濤,在自己帶著良濤來見阿公的時候,當(dāng)著自己的面狠狠揭露了良濤已有妻室的事實。
自己就像在大庭廣眾之下被狠狠甩了一個耳光那樣,整個人臉色通紅。
后來良濤向自己解釋,不離婚是因為老婆不同意,她知道那個女人的遠親是阿公的學(xué)生,所以阿公才能知曉這些事,便去求阿公,想通過阿公去說服那個女人。
沒想到阿公嚴詞拒絕了自己,還大罵自己不知廉恥。
不知廉恥。
是誰不知廉恥,是他自己的女兒,與人私奔還生下了人家的孩子,可是她做錯了什么。
正當(dāng)自己想要辯駁的時候,阿公不由分說,讓自己不要再和這個男人有聯(lián)系,否則就要逐出家門,洪家的財產(chǎn)一分錢都不可能拿得到。
洪彩云原本就像一走了之,是良濤勸自己,自己照顧了阿公這么久,總不能一分錢也拿不到吧,而且那個時候阿澤已經(jīng)上門來認親,說不定老爺子一心軟,將家產(chǎn)都留給阿澤。
是啊,憑什么。
憑什么自己兢兢業(yè)業(yè)照顧阿公這么久,到了末了還要便宜那個私生子。
“為了錢?”周幸有些驚訝,她想遍了理由,沒有想到洪彩云害阿澤,布置了這么多是為了錢。
“怎么?你覺得我就應(yīng)該視錢財為糞土?”洪彩云笑著道:“我沒有這么高尚,更何況,良濤做研究需要錢,這就是為什么他離不開那兒富婆老婆的原因?!?p> 說到底,是為了劉良濤。
涂峰安排了車過來接鐘運澤,因為時間緊急長話短說:“已經(jīng)聯(lián)系上了劉良濤,他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已經(jīng)將地址發(fā)過來了?!?p> 鐘運澤焦急地看向窗外,不停地催促:“開快點?!?p> 司機有些遲疑地看向涂峰,涂峰給他使了個眼色,然后道:“已經(jīng)是最快了?!?p> 鐘運澤無心聽他說話,恨不得張一雙翅膀立刻飛到阿幸身邊,看著漸漸擁堵的前路,著急得不得了。
這頭,洪彩云看了看時鐘,好像在等什么人,周幸開門見山:“信呢?”
“信?”洪彩云聳了聳肩,仿佛說謊的人不是她一樣:“不在我這里,我偷信的時候只有這下半封,大概是老爺子燒了吧。”
阿公如果想要燒信,怎么可能只燒了上半封那兩頁,留下一頁說懷了孕的信。
周幸沒有時間看直播,自然也不知道阿公已經(jīng)發(fā)表了申明的事情。
只有想著有可能是阿公藏了起來,放在了別的地方。
既然洪彩云已經(jīng)沒有了用處,周幸也不想跟她再糾纏,打定主意要從這里逃走。
“既然如此,我們話已至此也沒有什么好說的。”周幸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就此別過?!闭f完站起身就要走,沒想到洪彩云不急不緩將她拉住:“還有一個人想要見你,見了再走吧?!?p> 還有一個人。
周幸心里一驚,莫非是張揚。
張揚和洪彩云不一樣,等到她知道了記者會和阿澤發(fā)布證據(jù)的事情,張揚說不定會惱羞成怒,做出什么極端的事情來,周幸又不傻,怎么可能留在這里當(dāng)人質(zhì),便想在張揚來之前,好言相勸洪彩云,讓她放了自己。
“彩云姐?!敝苄冶M量平靜地道:“你說了這么多,無非是洪家惹了你,與我何干呢?我和鐘運澤分了手,剛才記者會說的那些,不過是因為他拿了錢讓我閉嘴,收人錢辦人事,說到底,你也明白的,對吧?!?p> 一副小人姿態(tài)的模樣,連洪彩云都愣了愣,“我還以為你對阿澤有多少情誼,原來是這樣?”
又想起自己對劉良濤的癡情,以為周幸也是知音,沒想到她居然一副這樣的姿態(tài),著實讓洪彩云有些懷疑自己將她留在這里是不是對的。
“這樣吧?!敝苄业溃骸拔抑安恢滥愫秃榧疫@諸多恩怨,以為你是和鐘運澤一邊的,既然我們的目的都是搞臭他,不如這樣,我們再從長計議,我出面讓張一諾閉嘴,趕緊離婚成全你和劉教授,你呢,可以再開一場記者會,到時候我在上面力數(shù)鐘運澤的罪狀,這樣,好不好?”
離婚,成全。
這幾個字仿佛就說到了洪彩云的心頭上,她心心念念了八年年,就想要正大光明地站在良濤的身邊,如果張一諾離了婚,她的夢想就實現(xiàn)了。
周幸看她的臉色也有些動容,不由松了口氣。
下了飛機的張揚,剛好趕上洪教授的聲明發(fā)表,除了洪雨潤寫給他的信,還有鐘志雄和洪雨潤舉辦婚禮的照片,那上面的時間落款正是鐘志雄迎娶任家千金的前面幾年,也就是說,是鐘志雄拋棄妻子,而鐘運澤并非什么私生子。
前有曲秋恒的錄音佐證,后有洪教授的出面,整個事件一下子水落石出,吃瓜群眾們順勢扒出了當(dāng)初鐘運澤之所以會答應(yīng)張揚參加戀愛真人秀,是因為張揚用鐘家的股份來威脅鐘運澤,而當(dāng)初張揚明明知道鐘運澤有女朋友,還一心要拆散他們。
接著又有人出來發(fā)帖,實名舉報明華股東張勝添,也就是張揚的父親,涉嫌猥褻明華娛樂旗下練習(xí)生的丑聞,一時之間,明華娛樂的名聲跌入谷底,即便明華娛樂緊急公關(guān),聲稱毫無此事,也已經(jīng)無人相信。
張揚氣得牙癢癢,立刻吩咐助理:“現(xiàn)在馬上去洪彩云那里?!?p> 還沒來得及開車,張揚已經(jīng)被民警包圍。
“張揚,你涉嫌職務(wù)侵占、挪用資金等違法行為,請你跟我們走一趟,配合我們的調(diào)查。”
張揚頹敗著被帶上了警車,她不甘心,想了想對民警道:“我還有一個緊急電話要打,能不能讓我先把電話打了?”
民警看了她一眼,張揚立刻揚起笑臉:“跟調(diào)查的行為無關(guān),只是一個生意而已,您可以在旁邊監(jiān)視我的?!?p> 此時洪彩云正在左右搖擺,如果答應(yīng)周幸放她走,那張揚答應(yīng)自己的錢就不能拿到手,可是如果不答應(yīng)周幸,就沒有人可以勸張一諾離婚,到時候她即便拿到錢沒有辦法離婚,又能如何。
周幸看著時鐘,試探地道:“彩云姐,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西城我的住處你也是知道的。我和鐘運澤分了手,一毛錢都沒分到,我也沒有其他什么容身之所啊?!?p> “再說了。”周幸繼續(xù)添把柴:“我現(xiàn)在早些去勸張編離婚,你就能早一點正大光明地和劉教授在一起啊。”
正大光明。
洪彩云吞咽了一口:“我真的,能和良濤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周幸不停地點頭:“當(dāng)然可以?!?p> 洪彩云看了一眼時間,已經(jīng)超過了她和張揚約定的時間了,洪彩云想了想,拿出防狼的電流器,直接將周幸電暈了過去,然后用繩子將她綁了起來。
洪彩云將電話開機,上面密密麻麻的各種未接來電,還沒來得及給張揚打電話,張揚的電話已經(jīng)打了進來:“你不要相信他的甜言蜜語?!?p> 張揚大概都能猜到周幸會和洪彩云說什么。
洪彩云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張揚道:“你別傻了,她都做出這樣的事情,還會再幫你?”
洪彩云聽出了張揚的意思,周幸已經(jīng)騙了她一次,難道不能騙自己第二次?是周幸自己將張一諾請到記者會去說那些話,還會去勸張一諾離婚?”
張揚一面顧忌著身邊的民警,一面壓著聲音:“只有她,只有她才能保你能完成你的心愿?!?p> 洪彩云明白張揚的意思,只有用她來威脅鐘運澤,她才有逃出生天之際。
可是讓張一諾簽離婚協(xié)議書的誘惑實在太大了。
洪彩云猶豫不定之際,忽然微信語音電話進來了。
是劉良濤。
洪彩云毫不猶豫地將張揚的電話掛斷。
“彩云?!甭牭角槔傻穆曇簦椴试七€來不及欣喜,下一秒就被潑了冷水。
“你冷靜一點,不要做傻事?!眲⒘紳穆曇艉苁抢潇o:“我不可能和張一諾離婚,我們都是有身份的人,我們不可能在一起?!?p> 洪彩云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她的八年,她為了劉良濤做的一切,委曲求全,難道都是她一個人的狂歡和幸福?
劉良濤不可能離婚,那她算什么。
劉良濤不等洪彩云回應(yīng),就將電話掛斷了,洪彩云瘋了似的打電話回去,卻始終正在通話中。
他一定是在跟張一諾解釋,說不定在張一諾面前唯唯諾諾說著那些甜蜜的話,請求張一諾原諒。
她愛了這個男人八年,為了他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他居然告訴自己,他們是不可能的。
她轉(zhuǎn)瞬間失去了一切,她的世界正在崩塌,忽然她看到鐘運澤的電話打進來。
鐘運澤輪流打著周幸和洪彩云的電話,終于打通了洪彩云的電話。
洪彩云接起電話,鐘運澤略顯焦急的聲音傳過來:“你不要傷害她,你想要洪家的財產(chǎn),我都給你?!?p> 洪家的財產(chǎn)。
洪彩云笑著笑著,忽然流出淚來,她要洪家的財產(chǎn)做什么,她連一個男人都留不住,她下輩子還有什么意義。
她倏地看向周幸,周幸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清醒,正在試圖將綁著她的繩子解開,看到洪彩云獰笑著走過來,電話那頭是鐘運澤的聲音。
“不要傷害她?!?p> 為什么,為什么所有的人都能得到幸福,為什么,她這么優(yōu)秀,良濤寧愿要一個老女人,也不要和自己在一起。
她不要一個人自己下地獄,她要再去找良濤問問清楚,良濤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她要讓周幸,對,周幸,讓周幸去逼張一諾離婚,張一諾離了婚,良濤就只能和自己在一起了。
洪彩云瘋了似的,將周幸連拽帶拉帶了出去,直接扔在了副駕駛座上,安全帶都沒有帶上,洪彩云顧不得其他,直接踩了油門沖了出去。
她只有一個念想,她要找良濤,她不相信良濤會這樣對自己,良濤一定是被人威脅,對,一定是這樣的。
洪彩云的車在路上橫沖直撞,周幸努力掙脫這繩子,一邊試圖讓洪彩云冷靜下來:“彩云姐,劉教授會不會回去跟你解釋啊,你要不要先在家里等?!?p> 洪彩云根本聽不下去,良濤怎么會回家,現(xiàn)在肯定在西城張一諾的娘家。
周幸終于掙脫開繩子,眼看前面有一輛大貨車左拐過來,周幸上前就要搶過洪彩云的方向盤,試圖避過那輛大貨車,突然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