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阿公對他們還是愛答不理,但是好歹讓他們進(jìn)了門,也坐了一會。
起身告辭出來,洪彩云的房間門緊閉,周幸本想去打招呼,卻被鐘運澤拉住。
“彩云姐可能有事在忙?!辩娺\澤搖了搖頭:“我們就不要去打擾她了。”
說著,去跟阿姨打招呼,阿姨正在廚房做飯,聞聲出來道:“吃了再回去吧?!?p> 周幸看了一眼鐘運澤,然后笑道:“不了,我還有點事?!?p> 阿姨也不強求,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那你們等等?!闭f著,彎腰從柜子里拿了一些柑橘:“你們拿回去吃。”
喜歡吃柑橘的是阿澤。
周幸看著緊閉著的小客廳的門,也許,阿公也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排斥阿澤。
坐在車上,鐘運澤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周幸掰了一個柑橘,遞了一瓣過去:“吃一瓣吧。”
柑橘很甜,香甜的汁液就這樣滑入喉嚨里,果香四溢。
“我母親也很愛柑橘?!辩娺\澤似乎想起了過去:“以前阿公很寵母親,為了母親包下了一片林場,每年柑橘豐收的時候,母親總是能吃到最好最新鮮的柑橘?!?p> 周幸眨了眨眼睛,她之前很少聽到鐘運澤提起自己的父母,如今還是第一次。
“我阿公只得了母親這個掌上明珠,所以對她寄予厚望?!辩娺\澤用手接著周幸吐出的籽,“我母親也不負(fù)他的期望,也走上了文學(xué)的道路。只是,唯一讓他失望的是,和我父親在一起,生下了我。”
此時,正在小客廳喝茶的洪老先生也想起了女兒。
老伴早逝,女兒雨潤相當(dāng)于是自己一手撫養(yǎng)長大。他雖然還有一個兒子,畢竟是領(lǐng)養(yǎng)的,女兒再怎么說也更貼心些。
他的女兒永遠(yuǎn)那樣優(yōu)秀,那樣耀眼,大學(xué)的時候,就是東大的校花。他仗著自己是文學(xué)院的院長,對那些小兔崽子們耳提面命,不讓他們靠近自己的女兒。沒想到,百密一疏,卻讓雨潤在去西大交流的時候,遇到了鐘志雄那個人渣。
當(dāng)年的鐘志雄還是西大的輔導(dǎo)員,沒有正式的編制,靠著微薄的工資養(yǎng)活家人。雨潤就是被自己保護得太好,稍微被鐘志雄甜言蜜語一撥弄,就傻傻地跟他舉行了婚禮。
他為了洪家的名聲不肯答應(yīng),雨潤就自己搬出去和他住,還辭去了東大的職位,去了西大當(dāng)教師。
后來洪家的長輩勸他將女兒接回來,承認(rèn)了這門婚事。他尚在動搖之中,卻沒想到,鐘志雄那家伙竟然為了錢財,拋棄了他們母子倆,另娶了房地產(chǎn)大亨的女兒。
雨潤深覺愧對自己,寫了斷絕關(guān)系書上了報,只說自己要出國,便不再與自己聯(lián)系。他還沒生雨潤之前就領(lǐng)養(yǎng)了一個兒子,自此,就當(dāng)做沒有雨潤這個女兒,直到前幾年,阿澤出了名,托了人想要來拜訪自己。
他才知道,他從小細(xì)心呵護長大的明珠,早在幾年前就因為生病沒了。
他連她的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世間最苦莫過于如此。
“那彩云姐是……”周幸抽了張紙巾,將果皮裹在一起。
“雨聲舅舅是阿公領(lǐng)養(yǎng)的孩子。”鐘運澤道:“彩云姐是雨聲舅舅和舅媽唯一的女兒?!?p> “不是我說阿公的壞話?!敝苄倚÷暠г梗骸拔依嫌X得阿公連彩云姐都遷怒,說什么家丑,明明人家彩云姐也沒有做錯什么事情?!?p> 熟料,此話一出,鐘運澤臉上卻有些尷尬。
“彩云姐早年喜歡上一個有婦之夫?!?p> 周幸張大了嘴巴。
“她也是快要談婚論嫁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對方已經(jīng)有了妻子。”鐘運澤道:“阿公說什么都不同意,說是若要去當(dāng)人家的妾室,就一輩子都不要回洪家?!?p> 這情況和鐘運澤的母親確實有些相似,不過鐘運澤母親當(dāng)初已經(jīng)是事實婚姻了,鐘運澤的爹娶后媽的時候也確實在他們倆辦婚禮之后了。
可是彩云姐不一樣,那是實打?qū)嵉男∪ ?p> “對方好像也是東大的教授。”鐘運澤僻重就輕:“阿公反對得太厲害,彩云姐好像也一直沒等到那個人離婚,后來應(yīng)該也就不了了之了?!?p> 所以彩云姐一直沒有出嫁,如今都快三十三了,按照阿澤的說法,彩云姐一直在家深入簡出,打扮樸素。
周幸想起彩云姐接過禮物袋時的脫口而出的話。這是她特地買的進(jìn)口產(chǎn)品,若不仔細(xì)看那瓶子就和香水一樣,彩云姐卻毫不猶豫地就說那是乳液。
不是了解這個品牌的人,不常用的人,怎么也不可能一看到外包裝就知道里面是乳液啊。
而且雖然不是很明顯,彩云姐的指甲上好像是涂了一層薄薄的半透明的指甲油。
彩云姐不是說她自己不化妝的嗎?
洪彩云將禮物袋打開,里面是一套乳液,她想了想,將保險柜打開,里面赫然是一套套名貴的化妝品。
她看著眼前的化妝品,忽然用力地將保險柜關(guān)上。
“所以?!敝苄铱吭阽娺\澤的肩膀上:“我覺得阿公還是疼你的?!辩娺\澤不置可否,又聽到周幸道:“而且洪阿姨也希望你能在阿公面前替她盡孝吧?!?p> “嗯,我母親覺得對不起阿公,臨走前,讓我想辦法彌補阿公。”
不過彼時,他被沒有生出兒子的鐘志雄領(lǐng)回了鐘家,從此他成為了鐘家長子,多了一個名叫鐘可欣的妹妹。
去了東城最好的貴族學(xué)校,因為突然的空降和身份尷尬被其他人欺負(fù),度過了人生最艱難的歲月,直到遇到了阿幸。
“那你為什么經(jīng)常在樓下待著,都不上去的?!敝苄乙苫蟮貑柕馈?p> 鐘運澤耳朵有些紅:“你怎么知道?!?p> “很簡單啊?!敝苄业溃骸皹窍掳⒁踢B你的眼鏡都沒摘就認(rèn)出你,要嘛是真的是鐵粉,要嘛就是看過你來很多次了,可是你剛剛卻連電梯都不知道是哪個,可見你時常在樓下待著,但是不常上去?!?p> 鐘運澤略有些寵溺地笑道:“阿幸,你還有多少天賦是我不知道的。”
周幸噗嗤笑出聲:“其實,都是樓下那個合影的阿姨告訴我的,說在樓下看到這輛車很多次了,還以為是跟蹤狂呢。”
鐘運澤刮了刮她的鼻子:“鬼靈精。”
車在跨海大橋上疾馳,看著蔚藍(lán)的大海和成群的白鷺,周幸不由在心里暗自慶幸,好歹自己在良人曾經(jīng)做過幾年的編輯,當(dāng)初托了主編的福,想要做一個書香女人的專題,自己專門去查了幾個文學(xué)教授的課題和著作,今天才能蒙混過關(guān)。
周幸稍稍抬起頭,看著閉著眼睛小憩的鐘運澤,眉間卻是緊緊皺著。
難怪那天他們談及過去的時候,鐘運澤說自己是同是天涯淪落人。
他們倆,一個是被家族拋棄的女兒,一個是不被家族承認(rèn)的兒子,果然是天涯淪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