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預演
天寶十五年正月初一,安祿山登基稱帝,臨時定都洛陽,并改元圣武,正式建立燕國政權。
同時,安祿山欽封兒子安慶緒為晉王,安慶恩為鄭王,任命張通儒為宰相,嚴莊為御史大夫,也可謂是百官具備。
當史思明聞及此事,便是一陣嘆息。安祿山一向精明強干,如何在這個時候犯起了蠢?他放棄如此絕佳的進攻時機,勢必會讓跟著的弟兄日后遭罪!
盡管他起兵一路順遂,可到底是不曾遇到過勁敵。就拿郭子儀與李光弼來說,兩人都不是能輕易應付的角色,何況,還有一個聲名顯赫的哥舒翰。
這弟兄們之所以愿意相信他,便是覺得安祿山體恤下屬,自然會使得兵將們上下齊心,一同為了光明的理想而奮斗。
可是,當一切戰(zhàn)略的潛力被挖掘殆盡,他所給承諾也便淪為了泡影,再跟著他可還有會有光明的前途?
若此時,趁著唐軍還未來得及防備,完全可以乘勝直擊潼關。相信以他多年來積攢的實力,縱使潼關乃天險之地,也無法阻擋大軍前進的勢頭。
可終究是自己想錯了,當初那所謂的夢想,終抵不過這世間的浮華。一次短暫的勝利,便能夠讓人徹底的迷失自我。
如今,不過是攻下一個洛陽城,他便如此沉不住氣。由此可見,這安祿山絕非是什么英主!
再者,這攻城略地可不是戰(zhàn)略演習,并不是他所占領了一個地區(qū),那個地區(qū)便會真心實意地為之服務。
假如過往之處還有人心系著大唐,他們所持著騎墻觀望、隨時準備反叛的態(tài)度,這得需要多少軍隊來維持當?shù)刂伟玻?p> 想到了這里,史思明不由得后背一陣發(fā)冷。通常在這種情況之下,想要大軍繼續(xù)向前推進,便會逐漸地呈現(xiàn)出一些弊?。?p> 發(fā)現(xiàn)可用于作戰(zhàn)的資源及裝備,只會越來越少。而且,一旦前線戰(zhàn)事不順,后方隨時都會面臨意想不到的危機。
而這時,安祿山端坐龍榻,身著冕服,冠懸玉旒,抬眼睨視眾人,只覺得胸懷激蕩,這便是那種坐擁天下的感覺。
他本是貧苦出身,試想一介白丁人士,只憑著年少輕狂的一身蠻力,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已實屬不易。
這江山向來不定姓,自然吸引著無數(shù)的豪杰英雄,不管裝腔作勢是的演戲,還是風風雨雨的經(jīng)歷,當下都需要相互扶持,并肩到底。
“陛下,今天是你的登基大典,怎么沒見穿龍袍?”阿史那承慶直盯著臺上,疑惑之余便不禁相問。
“誰說陛下穿得不是龍袍?”
崔乾祐隨即白了他一眼,急忙上前辯解,他分明看到安祿山臉上有所異動。
“有點搞不懂漢人,聲稱是龍的傳人,卻又害怕面對龍!不像我們突厥人,緣于膜拜狼圖騰,所過之處便要繡制刻畫狼的標志?!?p> 阿史那承慶不以為然,他身為突厥皇室,骨子里便帶點狂傲,既瞧不上胡人,更看不起漢人。
而對于阿史那承慶的做派,安祿山自然是極為抵觸,只是他曾經(jīng)借兵相助于自己脫困,這種恩情自是不能忘卻。此刻就算是再不給面子,忍一忍也便過去了。
“是啊!龍袍上咋還能不繡龍呢?”阿史那承慶此話一出,底下便有一部分胡人附和道。
“誰說龍袍上就一定要有龍?哪個見過大唐皇帝的袍子上有龍?”
崔乾祐這話一說出口,心底便有些發(fā)虛。倒不是他替漢人爭辯的意味太強,而是阿史那承慶是想挑起胡漢矛盾。
“諸位,肅靜!既然大家都對龍袍感興趣,那就全力以赴助陛下攻下長安城,相信到時候便能一探究竟!”聽到了這里,御史大夫嚴莊趕忙阻止。
“所以,各位兄弟,咱今日搞這個儀式,完全就是一個預演,不用放在心上。”
安祿山接過嚴莊的話頭,心里多少是舒了口氣,也不枉自己禮賢下士招攬人才,總算是還有個會說話的。
接著,他又慷慨激昂地說道:“唐朝皇帝老兒尚在,故萬萬不可掉以輕心!這長安一天未攻下,咱這戲還得繼續(xù)往下演!只要咱兄弟們齊心協(xié)力,策劃詳密,攻破長安城將指日可待!我也在這里承諾,給兄弟們每人一件龍袍作酬如何!”
“好,燕國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人聽聞此言,紛紛高聲齊呼,忙行跪拜大禮。
這一刻,段氏踩著紅毯而來,她身穿袆衣,首飾花十二樹,并兩博鬢,其衣以深青織成為之,紋為翚翟之形。
望著眼前一幕,安祿山心頭一陣恍惚,人靠衣裝馬靠鞍,這段氏穿起華服來,竟絲毫不遜色于楊貴妃。
但轉瞬之間,他卻有種做夢的感覺??墒亲鰤粲衷趺戳耍窟@人只有敢于做夢,才會有實現(xiàn)夢想的可能。
他自奉鮮卑族慕容氏為先祖。這為了光復大燕國,遂不惜忍辱負重。而終于,這一切就在今天實現(xiàn)了。
在這登基慶典之上,安祿山先是追封安慶宗為太子,又順便封段氏為皇后,卻并未提起康氏半句。
面對此情此景,安慶緒與安慶恩兩人態(tài)度截然不同,一個愁容滿面,一個春風得意。
看著段氏在臺上風光無限,安慶緒便在底下憤憤不平。他的母親康氏,才在長安被斬首示眾。
而今還沒過了頭七,父親卻公然在這里稱帝,而且還直接封段氏為皇后,關于母親康氏只字未提。
再看安慶恩更是志得意滿,生母被立為皇后,他便是嫡子。那太子的寶座,自然也就是他的了。
遙望遠天那深邃的蒼宇,已被撕成一片片緋痕。這江山固然美好,但必須得付出血的代價。
待安祿山稱帝之事傳入長安,所有人都惶惶不可終日,本是這新春佳節(jié),卻猶顯蕭條冷清。
唐皇經(jīng)過一番徘徊,便決定采取宰相楊國忠的建議,遂派遣邊令誠即刻前往陜州監(jiān)軍。
這一次,李亨并未出言反駁,而是以腰傷為由,一再向唐皇請辭,決定暫時退出朝堂之上。
他當然知道,這些都是既定的事實,再怎么阻攔都是徒勞無益。而所謂的隨波逐流,便不過是順應時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