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堯回來了，弟兄四人，加妹子，他們老輩也是五人，十位老人，現(xiàn)在卻自然減員了五人。
告別儀式上，章堯紅著眼睛，低著頭，默默地想，自三嫂高血壓去世后，至今也有三十五年了。他那一輩人，在別人眼里是紅極一時，現(xiàn)在看來卻都是過眼煙云，一切都隨風消散。
先說說他大哥…悼完唁他就隨女婿的車回家了，一路上他跟女婿嘮起了家常。
他女婿晟港，黑瘦、精干，也是個遠近聞名的民營企業(yè)家，就是他不怎么放心?？赡苁且驗闀x的少的緣故，膽大鬼精靈，做的是邊緣生意，但也混的是風生水起，風云一度。
他沒有叮聆什么，只是說起了自己大哥，“那時候我們弟兄四人，一個姐姐。大哥他位居區(qū)長要職，今天去世的二哥曾參加過抗美援朝，組織上給安排公職，他硬是擋著不讓去。覺得有他在外面工作就行了，留下他照顧巧的奶奶…”
章堯嘆氣道…
“我知道了，你們都擔心他的小兒子和受影響的孫子眼前的處境？”
章堯望了一眼他無比欣賞的女婿，“他就是沒有像你這樣的擔子，凡事是可以闖一闖的。沒有人把人生成功的秘訣交給你，安身立命都得靠自己?！?p> 晟港點頭，“這話不假，他們就是放不開，活在別人的光環(huán)下。但熱。但任何時候都得自己發(fā)光，才能照亮前路?！?p> “你小子還悟了一點道道，不愧為在江湖上跑的人?！闭聢蛳仁强隙ㄟ@點。
“我們再說說三哥…”
“那個在山里當一把的三岳父？”
“對呀！當時他也和你二岳父一樣，也是在本大隊——現(xiàn)在叫村委會，擔任副書記。最基層的行政干部，那時候有個稱謂叫——大隊干部。他還沒擔任什么職務，只是一個會計?！?p> “有一次，村里幾個玩童約他一起玩石滾蹺蹺板。本來他不想和他們一起玩，因為他愛學習，一有空就是鉆書本…但他們就用激將法惹惱了他——書呆子，你準備拿書本當飯吃呀？你哥當那么大的官，隨便給你謀個差事，也比在生產(chǎn)隊里混有出息！”
“你三岳父是個撅脾氣，他把書本一丟，就和他們一起玩。那天玩的很嗨，竟然不顧安全，幾個小伙伴歡快地忘乎所以，忽然…”
“怎么啦？”
“那時石滾上栓的是麻繩，忽然脫了，沉重的石滾砸在他手上…完了…這輩子媳婦都去不上了，成了殘廢了了…”
晟港聽著很驚險就問，“后來呢…”
“他不敢回家躲在山洞里…”
“受傷了還不回家，發(fā)炎了是會要命的?！标筛蹞牡?。
“你不知道，那時候我媽有多嚴格，她最寵愛我們大哥。這三哥就怕呀，躲在黑虎寨山洞里不敢回家…”
“后來呢？”
“后來下大雨了，家里…我伯伯——就是我爹，上山去找。因為我們小時候經(jīng)常去黑虎寨砍柴…”
“他被一個躲雨在山洞里的砍柴人發(fā)現(xiàn)了，那人一句勸他聽了進去——小伙子你是不是覺得手殘廢了，要讓家人操心，你自己也灰心喪氣，覺得自己將來還有什么前途？”
晟港忘了一眼他岳父…
“后來…那個實實在在的莊家漢對他說，人身體的殘廢不代表心智的殘缺。看你白白凈凈，是個讀書人，你可以考學，證明自己有多優(yōu)秀。萬一你覺得自己沒臉走出去，我把女兒許配給你，我說這話就是表示有些姑娘不會因為你是殘缺的而嫌棄你。這樣你放心了嗎？”
“有點意識！后來呢？”晟港一直追問。
…“好吧！你把姑娘照看好，我一定會去娶她！”
“這就是你三岳父的決心，后來我們?nèi)甾o去大隊會計，只身報名參加了支援山區(qū)建設去了特大山區(qū)神龍鼎。在那里參加建設之中，他發(fā)奮讀書考取了林業(yè)大學…后來成了特區(qū)區(qū)長。”章堯一口氣說完他三哥的故事。
“還有這么激勵人心的故事。看來混的好的人，都是經(jīng)歷了磨難而不屈服的人?！?p> “對呀！他就是我的榜樣…”章堯忽然想說一說自己的沖動。
“爸，你是怎么出去工作的，沒有通過大伯——即大岳父，或者是三岳父…也許是姑岳父？”
“沒有！我只是把他們身上的光輝當做動力，這種動力是原動力，當時只是想，我不能給他們丟臉，也得混個人樣。才配稱謂我們弟兄伙的，于是我就考取了供銷學校，當時是個中專?！闭聢蛴X得自己很渺小，就輕描淡寫的隨口一說。
“那也了得！聽說那時候的中專挺硬氣，直到八十年代都很吃香，只要考中了，畢業(yè)了就是響當當?shù)膰腋刹俊Ｎ覀兇謇镆灿袔讉€優(yōu)秀娃子走了這個捷徑。我那是要是好嗨學習…”晟港有些羨慕學習好的人。
“你娃子要是那時考取了中專，不知心氣有多高！就現(xiàn)在我們家都束縛不住你的傲氣。”
“不不！爸，我這是沒文化的表現(xiàn)，您見諒！”晟港趕忙認慫。
“不過晟港，我今天跟你說這些，也不是白說。通過我們老輩們逐漸減少的趨勢來看，我把我們家的重擔都交給你，你就知道你肩上的責任?！闭聢虺舜藱C會把擔子壓給他。章堯也是倆個閨女的命。
“晟港，這幾年我看你也是一個有孝心的人，更是有一定擔待。要不當年我也不會答應你們的婚事。我女兒可是一個白雪公主的命。你不要怠慢了她?！?p> “爸，這一點你完全看對了人。我就是把她看成我們家的白雪公主，我一定給她一個衣食無憂的生活。但有一點我向你保證，合法地經(jīng)商才是正道?！标筛壅媸钦f到點子上了。
“明天早上我們?nèi)タ纯茨闳栏浮！闭聢虬衙魈煸缟系墓ぷ鞫及才藕昧?，晟港這一點做的很好，隨時等候岳父的吩咐，用車差遣從不打折扣。
第二天早上，晟港看到了那個讓人傾佩的岳父家族中官位最高的人的病床前。
章舜一頭銀發(fā)，一點也沒有當年的傳奇人物那種氣度，只是一個垂暮的老人。
當他看到老四來到病床前看他時，眼角濕潤，“一個個地都走了…二嫂身體還好？”
“還好！還讓我問你好！”
“大嫂現(xiàn)在還行吧？我這病的不是時候，本來打算去看看的…可是這突然就病了…”排行老三的章舜聲音無力地說道。
“不用了！你家兒子女兒都去了，你只管養(yǎng)病。雖然我們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老人物都要慢慢地撤離…但章氏精神不能丟失，特別是像你這樣的奮斗者，值得傳承發(fā)揚下去！”章堯勸說著。
“我這病魔纏身，看來也得早點做個交代。就是一雙兒女還要交給你多操心，看好他們，不出事就行了?！?p> 章堯微笑著，“你這病沒事，老毛病，過幾天就好了。再說，我也難以想象明天和意外那一個先來…孩子們都進入中年了，對事物也有自己獨特見解。一切的一切都得靠他們自己打拼。就像你一樣，天下都是自己打出來的！”
章舜輕笑一聲，“我們那時是瞎撞，今天人才輩出，想闖出來談何容易，平平淡淡才是真的！”
……
5章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