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綾穿著一件女仆裝,捧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兩個蓋著蓋子的金屬碗,臉上充滿著得意的神情,飛快地從廚房跑進客廳里。
“汝什么時候換上這種奇怪的衣服的?”
“好可愛!”
兩位客人的反應完全不同。
平綾把托盤放在桌子上,掀開碗蓋,只見每一只碗里都有一勺米飯,一些昆布,兩根細小的魚干和些許芝麻。
“這是……?”紗織一頭霧水。如果說這也算京都特色料理的話,她這個地道京都人真的是聞所未聞,“難道是……貓飯嗎?”
所謂的貓飯是料理店在關(guān)門打烊之前,把吃剩下的一些魚干或者海鮮邊角料放在白米飯上的隨意料理,傳說好心的老板會把這種料理放在門口送給街上的流浪貓吃,這也是貓飯名字的來源。
據(jù)說一些付不起錢的人也會去店家要貓飯吃,他們大多窮困潦倒,只能吃這種不上臺面的料理。
不過這要是貓飯的話,用料也過于奢華了。
“話說貓飯是什么?”平綾似乎完全不知道,這也難怪,畢竟她可是常常與庶民階層脫節(jié)的大財閥千金。
“咱看上去,應該是茶泡飯吧。”白蛍接過話茬,沒有讓千金大小姐進一步深入基層的社會。
平綾很興奮,她一遍夸著“不愧是京都料理世家的女兒”,一邊又去把電熱水壺取過來,從里面將熱氣騰騰,淡淡清香的茶水倒入碗中。
接觸了熱水的飯食瞬間冒出一股香氣。
“居然真的是茶泡飯!”紗織驚呼一聲,她的模樣像是被某種可怕的事物嚇了一跳。
平綾對于摯友這樣的反應有些措手不及,她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哎——”的叫聲,“難道……茶泡飯不是京都人的特色料理嗎?”
一旁的白蛍微微發(fā)笑,說:“哦,汝還不知道東京人、京都人和茶泡飯之間的忌諱吧!紗織的反應雖然有些夸張,但是紗織畢竟是寺院家的女兒,是最地地道道的京都人,也難怪會介意一些?!?p> 平綾連忙問這里面到底是什么忌諱。白蛍清了清嗓子,就由她來解釋吧。
據(jù)說一百多年前,幕府倒臺之后的時期,許多關(guān)東的武士跑到關(guān)西來。由于新政府遷到了江戶,所以京都人常常被這些江戶來的武士欺負,武士們耀武揚威地闖進別人的家里,索要食物。
要是臨海的大阪還好,四周環(huán)山的京都本來物產(chǎn)就不富足,根本就接待不了這些家伙,大家都十分頭疼。所以京都當?shù)厝丝吹轿涫縼淼郊依铮紩贸霾枧蒿堁b模作樣的招待。
說起來,那時候的茶泡飯只是白米飯和涼水混在一起,如果有剩菜的話興許會往里面加一些,用來招待客人的話確實寒酸。正因如此,遞上這樣的料理就是暗地里把人趕走的意思。和門口放一把掃帚是一回事呢。
聽了這些話,平綾一副醍醐灌頂?shù)哪印?p> “原來還有這種事!”她喊著。
“所以說,現(xiàn)在霓虹的年輕人們都顧著趕時尚,看看把傳統(tǒng)都忘得一干二凈了?!卑淄w的語氣聽上去像個老先生。
不過紗織倒也沒有十分在意,她隨即就說:“哎嘿嘿,其實也沒有什么啦,而且看看平綾做的茶泡飯——不管是食材的用料還是這些餐具看上去都很高級!”
“那是當然,這可都是純銀的碗?!贝笮〗阕孕艥M滿地說。
“比起這些碗,汝用的茶聞著也相當出色,氣味清淡,難道用的是早春時節(jié)的茶葉煮出來的茶水嗎?”
說到這里,大小姐的自信心就更足了。
“那是當然啦!用的是父親從秋卡國帶回來的特級茶葉,聽說是在什么節(jié)日之前采的,價格也是非常嚇人,比起一百的茶葉貴上數(shù)百倍。”
說著,她把兩只銀碗往客人面前推了推,“請不要客氣!”
白蛍和紗織拿起筷子,試吃起這位江戶人特別制作的京都料理。
茶泡飯雖然在過去是一種平民料理,但是現(xiàn)在一些考究的茶泡飯用料奢華,甚至有些還出現(xiàn)在懷石料理的餐桌上。
如果說平綾的茶泡飯到底如何的話,她的用料足以稱得上極品,不過烹飪的手法著實是一位不善于料理的女學生的技藝。
明前茶清香淡雅的味道混合著海鮮的鮮味,固然相得益彰,但是整根魚干完全不加工地丟在里面也算得上粗獷。如果是職業(yè)的料理師,必然把這魚干刨成薄片,變成沾上茶水就仿佛要溶化的程度,那才叫絕品。
“兩位,覺得怎么樣?”平綾露出期待的笑容。
“好吃!”紗織說。
當然,白蛍可不是那種吃什么都一個勁地說“好吃”的膚淺女孩子,她一邊一一說出這道料理的問題,一邊又提議,“秋卡國的早春茶葉固然味道清雅,但是更適合品茶。像是茶泡飯這樣的料理,更適合用落雨之后的寬大茶葉,不但味道更加濃郁,略帶的苦澀味配合海鮮,也能讓口感更加豐富……”
紗織賠笑一下,說:“白蛍醬說話的樣子好像越來越像陳君了。”
“哪、哪有!”白蛍立刻低頭吃飯,然后替自己找補,“這是身為料理店女兒的自覺!別把咱和那個怪人相提并論!”
“說起來……”平綾轉(zhuǎn)身在櫥柜里尋找著什么,不一會兒拿出一個棕色的瓶子,“要是覺得味道不夠豐富的話,可以再喝點這個!”
說著,瓶子咚的一下擺在桌子上。
“哦,是梅子酒!”紗織迫不及待地去接。
“梅子酒啊……”白蛍有些猶豫。
“嗚啊,難道料理店的女兒又對這個感到不合口味了嗎?”
“這倒不是……只是……咱從來沒有喝過這個……”
“不會吧……我家過節(jié)的時候經(jīng)常拿出來招待客人,我還以為大家都喝過。”紗織說著,忽然想到了什么,“難道白蛍醬是因為那個——未成年不能喝酒?”
平綾打斷說:“什么嘛,梅子酒就是一般性的飲料啦,酒精很少,喝起來不會有什么問題的。真是的……”她的后半句像是在抱怨這個社會,“明明是沒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卻要成年了才能做,反倒是有些事情聽上去就很嚇人,卻允許未成年人去做?!?p> 白蛍脫口而出:“是結(jié)婚嗎?”
“哦——”平綾靈活地湊上去,幾乎用自己的臉頰貼了上去,“難道白蛍很想結(jié)婚嗎?”
“咱、咱沒有這樣說吧?而且明明是汝說起這個的!”
“我想說的是玩GAL游戲?。 ?p> 白蛍愣了一下,說話有些吞吞吐吐:“啊?這個啊、這個嘛……喂,等一下,這種事情未成年人好像也是不能做的吧!”
不管怎么樣,氣氛烘托到位了,有錢人家的大小姐熱情四溢地為客人送上飲料。
紗織喝了之后感覺到身心舒爽起來,一個勁地贊揚梅子的味道。身為資深游戲玩家的平綾也開始賣弄起自己一知半解的學問,大談某位古代秋卡國梟雄用梅子激勵士兵的故事。
“嗝!”喝了飲料的白蛍發(fā)出一個打嗝聲,猛然間站起來,開始數(shù)落起平綾的種種不是,“汝這家伙!太無恥啦!汝上次替咱畫的漫畫差點讓咱身敗名裂了,知道嗎!”
大家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整懵了。
“汝居然畫黃色漫畫……太可恨了!”
糟了,好像白蛍一碰酒精就會開始神志不清,仿佛吃了吐真劑一樣把內(nèi)心的想法全部倒出來。兩人這才幡然醒悟。
“誒!”紗織連忙擺手,“平綾醬畫的漫畫我也看過,明明很可愛,和貍子一起經(jīng)營溫泉旅館什么的……”
反倒是平綾連忙手腳并用,幾乎是摸爬打滾一樣沖到自己房間的書架前,接著在一瞬間,她的神情徹底凝固了。
“對不起,宮原大小姐!”平綾跪倒在白蛍的面前,“我把漫畫給錯了!我應該給你的是全年齡版的才對!請原諒我!”
“汝個混蛋呀——”白蛍抓住少女的肩膀,一個勁地晃動著,“還好被咱提前發(fā)現(xiàn),如果被母親大人看到了,咱就沒臉……”
瞬間,白蛍清醒過來,確切地說,是被嚇醒過來。
……
午后的烈日之下,花徑小路顯得格外寧靜,只有連綿不絕的知了聲,以及一位少女幾乎發(fā)瘋地騎著腳踏車的喘息聲。
白蛍滿頭大汗,她把自行車往路邊一丟,顧不上自己酸疼的雙腿,徑直沖進店鋪里。
在開著空調(diào)的房間里,陳子良正悠閑地躺著,享受著無所事事的午后時光。
“小老板娘,你回來了?這么早?”看到平日里喜歡把“傳承、紀律、自覺”掛在嘴邊的少女回家,陳子良立刻坐起來。然而男人的表情瞬間起了變化,似乎要說什么。
“咱母親大人呢?”
“老板娘啊——她還在參加那個‘關(guān)乎京都未來發(fā)展’的會呢?!?p> “太好了……”白蛍長舒一口氣,她破天荒地沒有管教面前慵懶的男人,更關(guān)心另外一個可怕的結(jié)果,“話說,陳君,咱母親大人……還沒有看到那本漫畫吧?”
少女說這話的時候有些猶豫,有些羞澀,不過她希望本不屬于自己的丑事被別人知道,那也只能問了。
“當然看了!”陳子良爽快的回答。
“什么?!”
“老板娘看了之后可滿意了,‘白蛍的身體和心靈都在健康地成長讓自己很欣慰’她就是這么說的?!?p> 白蛍幾乎要抱頭痛哭出來:“怎么會這樣?咱這下子真的要丟死人了!”
“說起丟死人,”陳子良伸出手指了指白蛍的身體,“小老板娘,看你渾身是汗的樣子,你不會穿著這件魔法少女的衣服一路趕回來的吧?街坊領居可都看到了??!”
咚。白蛍跌倒在地板上,看來確實遭到了不小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