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慘烈的抓捕行動結(jié)束了。
李轅和高云逸心事重重地走回餐廳，李轅發(fā)愁是因為沒能抓住一個活口，這樣的結(jié)果基本相當于失敗。好在，高云逸沒讓杜建明逃脫，否則，李轅來到特務(wù)科主持的第一次行動，將會徹底成為一個笑話。
想到這里，李轅有點感激地看了一眼旁邊的高云逸。
但高云逸這時候哪里想得到這些，他的眼神焦急地四處搜尋著，就怕看到欣潼被逮捕，甚至是中彈倒在地上。
好在，一個負責(zé)清理現(xiàn)場的便衣，讓高云逸長出了一口氣。
“報告，地下黨開槍太突然，一下子全亂了，我們沒顧上，客人都跑光了……”
高云逸的神情一松。
“兩個地下黨都死了，里面這個挺能打，又不要命，我們也傷了幾個兄弟?！?p> 李轅苦笑著點點頭。
兩人環(huán)顧著一片狼藉、遍地血跡的大廳，半天無話。
幾乎與此同時，致遠書店的抓捕行動也悄悄展開了。
書店老板，也是負責(zé)這個聯(lián)絡(luò)站的地下黨員鄭德理，此時還渾然不知危險的來臨，他正戴著眼鏡，在房間里認真地看著一張地圖。
這是一張比例尺很高的滿洲國地圖。
鄭德理看看地圖，又抬頭看看窗外，輕輕嘆了口氣，接著拿起筆，稍微思索了一下，在地圖上劃了起來。
地圖上，他畫了一條蜿蜒的曲線，一端從中朝交界的長白山開始，另一端，彎折著向哈爾濱方向延伸……
畫完了，鄭德理邊思索邊自言自語著：“你會不會這么走呢？”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咣”的踹門聲，但當初為了安全起見，這個房間的大門特意被鄭德理加固過，因此外面的第一下居然沒能踹開。
鄭德理一驚，馬上意識到，這些天表面上的風(fēng)平浪靜原來真的都是假象，敵人還是來了。他臉色凝重地看著將要被踹開的門，平靜地從抽屜里摸出了一把槍。
之后，他低頭拉動了槍的保險，但這一刻，他突然看到了自己在地圖上劃的那根線，這反而讓本來沉著老練的他一下子慌亂起來！
他騰地一下站起來，雙手忙亂地把地圖折起來，左右掃了兩眼，閃電般把地圖塞進了書架上的一堆書之間，但還沒來得及完全塞進去，“咣”的一聲，門已經(jīng)被踹開了。
幾名便衣沖進來，拿槍指向他，后面是宋飛，玩味地看著鄭德理：“冷靜點，不要反抗，你還可以活的?！?p> 鄭德理緩緩放下還摸著書架的手，輕蔑地笑了一笑，突然抓起桌上的槍。
“啪啪啪”，便衣們開槍了，鄭德理還沒有來得及扣動扳機，就倒下了。
倒地的最后一刻，他在這個世界的最后一眼，看向了書架上夾著的那份地圖。
地圖沒有完全塞進去，還露著一個角……
一個開槍的便衣怯怯地看了眼宋飛：“沒能抓活的……”
宋飛看著地上的鄭德理，輕嘆一聲：“其實，抓住也沒用……你見過幾個投降的地下黨？”
這是新京一片小康人家聚集的街巷，住在這里的人，雖說不上富裕，但日子都還過得去，大多都是小商人、小職員家庭。
在其中一間還算體面的民房前，欣潼先是裝作撩頭發(fā)，四下看了看，確認沒人跟蹤，才敲起門，一長三短一長：“當……當當當……當……”
停頓一下，接著又按這個節(jié)奏敲了一遍。
“咔嚓”一聲，門開了，一個四十多歲，看上去應(yīng)該是個文化人的中年男人，手上拿著一個垃圾桶，示意她進來，之后又自己拿著垃圾桶，慢慢走到巷子里的垃圾箱旁，倒掉了垃圾，左右不易察覺地觀察了一下，才又走進屋。
這個男人是欣潼在地下黨內(nèi)的直接上級，老楊。
一關(guān)上房門，老楊的表情馬上變得嚴肅起來：“你怎么能直接來這里呢？”
欣潼哽咽著：“老杜和他的助手……都犧牲了……”
“什么？”，老楊震驚了。
“我沒有暴露，老杜為了掩護我，沖出了餐廳，被……被一個密探近距離開槍……”
老楊沉默著，那種深深的痛惜讓他有點恍惚。
但殘酷的地下工作最不需要的就是悲傷，過了幾秒，他就恢復(fù)了平靜，又問：“情報呢？”
“情報我沒有拿到，不能判斷是不是被老杜銷毀了，也有可能落到了敵人手里?！?p> 老楊皺眉思索，想了想，又問：“老杜他們開槍了嗎？”
“兩個人都開槍了，密探也傷了幾個?！?p> 老楊沉吟一下：“他們有時間取槍，就一定有時間處理情報。雖然我們不知道這次的情報到底是有關(guān)什么的，但如果是不能落到敵人手里的，老杜一定會銷毀。怕就怕，這情報對敵人沒有用，但對我們卻很重要?！?p> 欣潼有點明白老楊的意思了，兩人同時低頭思索起來。
欣潼想了一會兒，抬起頭問：“那……大連那邊的車還接嗎？”
老楊：“我就在想這件事……山里太困難了，就等著這批東西呢……”
老楊停了一下，看著欣潼：“這樣吧，還是先按原計劃。老杜兩位同志犧牲的消息，我會盡快匯報上去?！?p> 欣潼凝重地點了點頭。
老楊停了停，為了驅(qū)離那種傷感的氣氛，拿起一個水杯去倒水，也同時岔開了話題：“對了，你怎么能確定自己沒有暴露？”
欣潼也控制著自己從剛才的情緒中抽離，深呼吸了一口，振作了一下，回答著：“我離開餐館時，沒有人阻止，這一路我也留意了，沒有被跟蹤……”
但她又馬上想到了什么，遲疑了一下，似乎是在考慮，需不需要把有些情況上報給老楊。
老楊敏銳地感覺到了欣潼的遲疑：“嗯？”
欣潼想了想，還是決定匯報：“我看到開槍打死老杜的，是我……是我一個病人的家屬，他之前一直沒說自己是警察廳的人，直到前兩天，我才偶然知道?！?p> 是的，那天和張民生交接情報的過程，欣潼并沒有把所有細節(jié)都匯報給上級老楊，比如，高云逸的警察身份、櫻子的突然出現(xiàn)。直到現(xiàn)在，欣潼也仍然認為，有關(guān)高云逸和自己之間的故事，不屬于工作，只有關(guān)愛情。即使注定他從此將是敵人，過去發(fā)生過的，也仍然是美好的秘密，只屬于一個懷春女子的秘密，而不是一個女地下黨員的工作經(jīng)歷……
“什么？”老楊再次焦急起來，他忘記了手上的杯子，左右踱了兩步，轉(zhuǎn)頭又說：“和你的判斷恰恰相反，你極有可能已經(jīng)暴露了！”
欣潼一下子呆住了，老楊的話猶如晴空霹靂一般，讓她心底的那些小兒女情長一瞬間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