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對被燙傷的夫婦姓張，張?zhí)宦犝f這仨人居然是來調查秦百芽案件的，驚得立刻坐了起來。
“案件？為什么是案件？小秦不是主動辭職的嗎？”
“嚴格來說，不是辭職，因為辭職手續(xù)沒有辦完她就離開了，并且直到現(xiàn)在沒有人聯(lián)系上她，我們懷疑失蹤。”小朱說。
“失蹤？”張先生說：“小秦人很機靈，做事情干脆利落，說話也很得體，不像是會得罪人的個性呀，怎么會失蹤呢？她惹了什么事嗎？”
“暫時還沒有相關信息，所以我們來調查。”小朱道。
“哦哦，這樣……”張?zhí)袂榉潘闪讼聛?，配合地說：“就像我老公說的，小秦是個很機靈的姑娘，我生產(chǎn)前幾天一直都是她照顧，我們這間病房最多的時候有七八個孕婦，都是小秦一個人照顧，忙得腳不沾地，但是從來不毛手毛腳，都是井井有條的，不像后來那個丫頭，亂七八糟，什么都記不得，還把我燙傷……”
眼看她要跑偏，楊陌問：“秦百芽走了以后，你們發(fā)現(xiàn)孩子有什么異常嗎？”
如果說剛剛聽聞案件的時候只是緊張，此刻夫婦兩個突然如臨大敵。
張先生警惕地問：“你這是什么意思？小秦的失蹤跟孩子有關？”
楊陌簡單地說：“可能有關?！?p> “你說什么？！”張?zhí)らT提高了八個分貝：“你是在跟我說小秦對我的孩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畏罪潛逃了嗎？”
“有這個可能?！睏钅包c頭。
“我的天——”張?zhí)珶o力地倒在床上，眼神空洞。
“你們先別激動，只是懷疑，沒有確定。所以我才問孩子有沒有異常?！睏钅罢f。
“這怎么能不激動?！睆埾壬饋碚f：“我要找醫(yī)院的領導，出了這么大的事，我們居然剛剛才知道，孩子都被下了毒手，我們還蒙在鼓里，天哪！”
小朱慌忙安撫：“您別急，別急別急?！?p> 除了這些他也不知道要說什么，他實在不懂為什么隊長要告訴兩個普通居民這么大的事，這難道不會造成恐慌嗎？
這時候有護士從嬰兒屋把張氏夫妻的孩子抱了來，到喂奶的時間了。
張?zhí)吹綃雰海蝗蛔プ×怂瞎母觳?，眼神里有些說不出的情緒，好像她不太愿意去觸碰那個孩子。
“老公……你去看看寶寶……我現(xiàn)在沒心情喂奶。”
張先生聽到妻子的請求，似乎也不大情愿，掀開襁褓看了一眼孩子，就對護士草草地說：“現(xiàn)在我太太不想喂，先抱回去吧。”
護士驚了，瞪大了眼睛說：“這孩子餓的都沒哭聲了，你們不喂奶好歹哄一哄抱一抱吧?！?p> 夫妻倆還是沒有表現(xiàn)出熱情。
張先生愁眉苦臉，在嘀咕著：“小秦如果真對孩子做了什么，這孩子……以后會不會長得不好?。窟@怎么帶的出去??？”
柏花花心里升騰起一種極度厭惡的感覺，孩子有可能出了事，這對父母下意識的反應居然是對孩子的排斥，孩子是無辜的，他們這么做，根本不配為人父母！她真想上前把孩子帶走，帶到一個真正愛孩子的人身邊。
楊陌顯然沒有料到二位父母是這樣的反應，他也愣了一下，然后想起了什么，問護士：“這孩子沒有哭聲多久了？”
護士說：“有一個多星期了吧，這孩子以前很能哭的，最近安靜了不少。我們懷疑是媽媽奶水不足，導致孩子有點營養(yǎng)不良，不是大問題?！?p> 楊陌點點頭，謝過幾個人，轉身走出了病房。
把那對夫婦叫囂著“要找醫(yī)院領導”“這是間惡魔醫(yī)院”的話拋在了身后。
柏花花還在惡狠狠地想著要懲罰他們才好，應該讓他們真正丟一次孩子，體會一下失子之痛。
“柏小姐，柏小姐?！毙≈煲姲鼗ɑㄟ€在原地，喊了她兩聲。
柏花花回過神來，跟著小朱往前走?？粗约菏中牡暮?，忽然想起那天林燦跟她說的話……
那天，任憑她頭腦轉的再怎么快，也想不通為什么林燦會提出要見她。
坐在會面室，林燦一如往昔，在柏花花眼里并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反而溫文爾雅，有種知性的氣息。
“柏小姐，我想你并不知道我為什么想見你?！?p> 柏花花老老實實地回答：“是的。我不知道?！?p> 林燦看著她的眼睛，那雙眼睛閃著機靈的光，清澈而寧靜，但林燦能透過這雙眼睛看到她的心底，她并不是一個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好姑娘”。
林燦的聲音也像她的氣質一樣，有點點沙啞，但是很舒服，給人親切感——當然，或許只有柏花花才有這種親近感。
她說：“柏小姐，我請你來，是因為我想讓你幫助我?！?p> “我？”柏花花問：“我怎么幫你？”
或許她的潛意識是真的想幫林燦，所以在面對這個問題的時候，她想到的不是回避，不是閃躲，也不是問“為什么”，而是接著她的話問“怎么幫”。
站在觀察室的楊陌把這一切盡收眼底。
他覺得這是刻在柏花花骨子里的善良熱情。
林燦笑了，原本放在桌子上的手垂了下去，整個人放松一樣靠在了椅子上。
“果然沒看錯。你是個好人?！?p> 柏花花在心里吐槽：“這是在夸我還是在諷刺我？”
林燦又說：“其實我們是一樣的人?！?p> 這一次柏花花問了為什么。
“柏小姐，我現(xiàn)在是一個罪犯，從你一進門，你并沒有表現(xiàn)出對我的厭惡——通常人們會對‘罪犯’這個身份是有排斥和恐懼感的，但你沒有，我從你的眼睛里讀出了同情?！绷譅N抿了抿嘴唇：“希望我不是自作多情。”
她沒說錯，柏花花對她確實抱有同情多一些，就像之前她問楊陌“你覺得林燦是壞人嗎”時候的心境，問出這句話，就說明她已經(jīng)有答案了，她不覺得林燦是個壞人。
“沒錯，我并不厭惡你?！卑鼗ɑㄌ谷坏?。
“因為你覺得我做的事情是對的?！绷譅N說。
“你違法了?！卑鼗ɑㄕf。
“法律是滯后的。當它無法解決超出撰寫法律的人預測的事件時，它只會變成參考，而無法成為確定性的準則?！?p> 柏花花不解：“你是來跟我討論法律條文的？抱歉，我沒有興趣?！?p> 林燦好脾氣地說：“你對什么有興趣，你來問，我知無不言?！?p> 柏花花也就不打太極了，單刀直入：“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為什么要找我？我不認識你?！?p> “我搬到你家樓下的那天起，你就該認識我了?！?p> 柏花花驚訝：“你是故意搬到我家樓下的？”
“不錯。不過我沒有這樣的好眼光，是有人讓我這么做的?！?p> “是誰？”
“這個我也不清楚，他說你會幫助我的?！?p> “我……”
“你已經(jīng)答應了?！?p> 林燦又補充道：“你不想給那些孩子更好的歸宿嗎？他們的父母配做父母嗎？與其流浪街頭，難道跟我在一起會更悲慘嗎？”
柏花花無力反駁。
“你想讓我怎么幫你？”柏花花問。
林燦笑著指了指旁邊的單面鏡：“柏小姐，我今天邀請你來只是想認識一下，也驗證一下你到底跟我想的是不是一樣。至于幫忙的事，你的態(tài)度我已經(jīng)很明了了，就不必當著這些特工交代了吧？”
鏡子后面的楊陌睫毛微顫了一下。
柏花花起身告辭，在今天以前，她從沒有懷疑過自己，她給自己的定位就是一個死宅女。但是林燦的一番話，莫名讓她從心底蔓延出涼意，好像林燦帶她認識了一個全新的，她從未遇到過的自己。
“你跟我是一樣的人，甚至比我更聰明一些。”在柏花花出門前，林燦又重復了這句話。
她的背后沁出冷汗。
“花花，”楊陌提高了聲音：“花花。”
“嗯？”柏花花從回憶中走出來，出了一腦門的汗。
“你怎么了？”
“我……”她停下腳步，嘆了口氣：“我在想那天林燦說的話?！?p> 楊陌也停下來，低下頭，看著她的眼睛，鄭重地說：“你不是這樣的人?！?p> “可是，剛剛我確實……那么想了?！?p> 楊陌的大手放在她的頭頂揉了揉，他說：“剛剛我也這么想了?！?p> “??？”柏花花抬起頭，眼睛里有了神采：“真的嗎？”
“有這種想法很正常啊，難道我也有犯罪人格嗎？”
柏花花笑了，她可能不相信自己是個好人，但是她絕對相信楊陌是個好人。
小朱聽得云山霧罩，他很想問問那天林燦到底說了啥，不過既然他們倆沒有主動提，大概是不方便告訴他吧。那他只好假裝什么都沒聽到，問了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楊隊，為什么你要把秦百芽失蹤跟孩子有關的消息告訴張先生夫妻??？”
“為什么你會怕我告訴他們？“楊陌反問。
“這種事告訴他們，他們肯定會找醫(yī)院麻煩??！我們還沒調查清楚，如果事情鬧大了不好吧。”
“護士從醫(yī)院偏門偷偷帶出孩子，保安把風，門口停著不明車輛，相信你也去調查過醫(yī)院的監(jiān)控，確定丟了是不是？緊接著護士失蹤，醫(yī)院也沒有報案，還是因為一起意外醫(yī)鬧事件才驚動了居民管理局，你覺得，這種種種種，這個普蘭醫(yī)院，會完全不知情嗎？”
柏花花不喜歡賣關子，她接過話頭，認真地解釋。
對柏花花的說法，楊陌未置可否。
小朱如夢初醒：“你是說，普蘭醫(yī)院的高層參與其中？”
柏花花聳聳肩：“我可沒這么說，但是……反正我覺得他們逃不了干系。”
小朱問楊陌：“楊隊你也這么認為？”
楊陌接著柏花花的話說：“所以張先生和張?zhí)珪裔t(yī)院的麻煩這件事，我倒覺得未必是件壞事，如果醫(yī)院真的有問題，他們這一宣揚，新的產(chǎn)婦肯定會選擇其他醫(yī)院，我們不就拯救了不少潛在受害者嗎？”
“可是如果普蘭醫(yī)院沒問題呢？”小朱問。
“如果沒問題，那這件事就不歸異能安全管理局管了，跟楊陌有什么關系?！卑鼗ɑㄅ呐男≈斓募绨颍锌?。
楊陌勾起嘴角，看著柏花花打趣小朱的樣子。
她真的是個很聰明的姑娘，聰明到他想什么她幾乎都能領會，可是這些年，她卻過得如此與世無爭，這真是浪費了她的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