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讓葛瀟下車,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訴你,比如深潛隊員的下落,還有石梅和我的真實身份?!崩畈┖苹仡^看著馬亦然微笑著:“這就是籌碼,否則,咱們就一起帶著這些疑問上西天吧,我無所謂。”
馬亦然沉默不語,車子一直在繞著嘙塔轉圈。終于,馬亦然用槍口點下葛瀟的肩膀:“你,下去!”葛瀟緊緊抓住博浩的胳膊拼命地搖頭,博浩停下車,仍然微笑著,輕輕攬了攬她的肩膀:“這一次,一定要聽話!記得我給你講過的那個故事嗎?要服從命令!快走,去杏花村!”然后一把把葛瀟推下車,發(fā)動了汽車。
馬亦然發(fā)出怪異的笑:“呵呵,杏花村?原來與黃明接頭的是你!”博浩最后看一眼追車奔跑的葛瀟,決然地猛踩油門。
脫韁野馬般的車子停在了郊區(qū)的一片荒地上,博浩想開門下車,馬亦然的槍口在他后背一頂:“不不不!不許下車,你的身手我了解,還是在車上安全點?!辈┖瓢衍囅ɑ穑蜗妈€匙扔在操作臺上。
看著李博浩英俊的側顏,身臨死地的他依然保持著這一份平靜。同事四年,馬亦然知道他是個百折不回的人,不到最后一刻絕不會坐以待斃。不過今天,槍口之下,難道他還能有脫身的辦法?
馬亦然倒希望他能有自己無法阻止的自救辦法。“你剛才讓葛瀟去杏花村酒館,丁俊他們盯那個酒館很久了,怎么從來就沒見你進去過?”馬亦然問。
博浩輕蔑地笑:“那是他們笨,只知道守著酒館的大門,為什么不多跑點路,酒館的后門在另一條街道上,我從那進去?!?p> 馬亦然苦笑著搖頭:“我在徐州站的時候,有一次監(jiān)聽到了共黨一部地下電臺,范圍縮小到方圓五公里,讓特務們挨門挨戶去排查,結果什么也沒查到。過了一年,我們抓到那個發(fā)報的共黨,問他當年為什么跑了又回來。他說他一直就住在那里,沒有跑?!?p> “我就查當年檢查他住的那道街的特務,懷疑他們是同伙,嚴刑拷打之下,那個特務招了,原來那戶人家緊鄰廁所,周圍奇臭,共黨還故意在自己門口堆放垃圾。那個特務根本就沒有進那家去搜查。所以我到河南站后根本就不相信手下人,不是我敬業(yè),是因為我知道這世上,只有自己最可靠。怎么樣,丁俊那群笨蛋......”
“丁俊他們就算發(fā)現(xiàn)杏花村是我們的接頭地點,就算你抓住我,殺了我,又能怎樣?今天你們還是會倉皇逃跑,開封城還是會被我們攻破,全中國還是會被解放,難道你不懂什么是大勢所趨嗎?當年的日本人給中國帶來了深重的災難,你們呢?你們何嘗想過救百姓出水火之中?日本人剛被打跑,你們卻再一次把中國,把飽受戰(zhàn)爭苦難的老百姓拉進無底的深淵,失去民心這才是你們必敗的根源,絕非區(qū)區(qū)一個丁俊之流的懈怠能造成的局面。”
博浩用手撥開槍口:“別舉著了,不累嗎?現(xiàn)在,我讓你開槍,你也不會開槍,因為你還沒得到想要的答案?!瘪R亦然拍拍椅背,指了指博浩腰里的配槍,示意李博浩把自己的配槍交給他,然后把他槍里的子彈一粒一粒退在腳下。
盯著尚在腳邊滾動的金黃色子彈,他緩緩地抬起頭:“博浩,我早就知道你的利害,消失的女共黨、還有河南大學那90多個人的釋放都離不開你的情報,我就不明白,黨國那么器重你、信任你,為什么你要背叛!”
博浩身體舒服地靠在椅背上,雙手墊在腦后,盯著半空里掠過的鳥兒,微笑著說:“我從未背叛,我在加入國民黨之前就是共產黨員?!?p> 馬亦然愣住了:“可是,可是你還是有選擇的,你可以選擇黨國。你想過嗎?你立下了那么多赫赫戰(zhàn)功,你的背叛會讓稱你為黨國精英的當局多難堪?”
“軍人不黨,我只為國家而戰(zhàn),為民族而戰(zhàn)!”李博浩用手輕輕揉著眼眶:“這些年我也真是累了,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完整的覺,不過,今日之后,終于可以安眠了?!?p> 近在耳畔的炮聲引起了馬亦然的感傷,他不由憐愛地輕拍了一下博浩的肩膀:“博浩,你可以不死,我們都可以不死,只要你答應和我回南京,并且永遠脫離共黨,今天的事情我會爛在肚子里,我和誰都不會說?!?p> 博浩說:“換個話題吧,這個命題已經作死了?!瘪R亦然嘆氣:“那么,你告訴我,站長讓你送走的深潛隊員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死了,被我槍斃了。”
“不可能!還有吳鵬呢,他不可能視而不見!”
“如果我告訴你,吳鵬也是共產黨員呢?”馬亦然的手觸電般縮回,博浩笑:“當年為了更好的潛伏,我和吳鵬故意做出不共戴天的樣子,他是被我打了幾拳,不過他胳膊沒斷,那是裝的。哦,忘記告訴你,他代號叫扣妞,現(xiàn)在已經安全撤離了?!?p> 馬亦然愣愣地出神,漸漸地他恍然大悟了:“還真是,這樣一想,吳鵬雖然表面恨不能把你殺之而后快,他做得每一件事還都是在成全你。那么丁俊呢?他也是共黨嗎?”
“丁俊?也許是,不過和我不是一個組?!辈┖菩χ此获R亦然有點崩潰地說:“哼哼,河南站里難不成都是共黨?算了,我不問了,再問你會說站長也是共黨。好吧,告訴我城防圖你是怎么弄到的?”
“很簡單,從你們交來的檔案里歸納的?!?p> “不可能!這個你沒有說實話。那些破檔案里怎么會有城防圖!”馬亦然非常篤定地說。
李博浩不禁笑了:“沒騙你,真的。我收集了近幾年的報紙和檔案里軍方或地方官員慰問駐軍、檢查軍備等文件、簡報;總之,一切與軍隊有關的資料我都收集在一起,于是,我有了城防圖?!?p> “我最后再問一件事情,石梅,是不是你的人!”馬亦然手里的槍發(fā)出輕微的撥動保險機的聲音。
博浩冷冷地盯著他:“她原本不是,是你把她推向了我們。她的發(fā)報機就藏在女廁所,我讓葛瀟提前取出來了。現(xiàn)在,石梅已經被扣妞接走了,她將被送往我們的醫(yī)院接受治療,并成為我們偵訊戰(zhàn)士!”
馬亦然長長嘆了口氣,黑洞洞的槍口直指博浩的額頭:“你怎么知道,我們要去今古書店?”
“黃明的電臺,現(xiàn)在我家,葛瀟是石梅的徒弟,我們也監(jiān)聽到了你的電訊?!?p> 馬亦然無奈地笑著,卻是滿臉的淚水:“博浩,你,真是我的克星啊!你別怨我,你我各為其主,我心里真的、真的很珍惜你的友誼。拋開黨派不說,你在我心里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但是,我必須殺死你,我不能讓你如愿,不能讓你舉著利刃再來殺我的同仁!你放心,我會讓你沒有那么多痛苦的死去,你死后我就把你帶回南京去,我會告訴他們你是為黨國而殉國。以后,無論海角天涯,我都想著你,不會讓你孤零零的一個人。”
李博浩笑著轉過身來:“你我此刻真的是心有靈犀了,我既然告訴你那么多,也沒打算讓你活著。我絕不可能讓你再返回開封城!”
“當啷”一聲,有東西掉在車里,他右手張開,手心里是空的,手雷的拉環(huán)套在食指上......
吳鵬沒有按照隊員傳李博浩的話隨同撤離,任務完成后,開車直奔嘙塔,開過嘙塔沒多久,就遇見了跌跪在路邊的葛瀟,按照葛瀟所指一路追來。
遠遠地,已經可以看見車子在陽光照射下的反光了,兩人非常高興,吳鵬加大油門,心里默念:“李博浩,你一定要等我們,在暗夜里孤獨行走了那么久,眼看著光明就要來到,你可千萬要等著我呀,你要和我們一起去迎接勝利!”
幾乎與此同時,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起,那一團白色的反光變成了一個巨大火球,漫卷著黑煙沖天而起。葛瀟從車上撲跌下來,腿軟到無法行走,她的十根手指深深插入沙土地上,用盡全部的力量凄厲的叫了一聲:“博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