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熙熙攘攘皆為利
猗頓,春秋時期的傳奇人物。起初只是魯國的寒士,生活困頓難熬。聽聞陶朱公范蠡的名聲,幾次三番的前往尋求指點。范蠡感其心誠,授其八字秘訣。
猗頓靠此白手起家,之后更是將商業(yè)觸角伸向鹽業(yè)和珠寶行業(yè),成就了其猗頓之富的美名,也被后世稱之為“晉商始祖”,更是國史上第一個進行遠程貿(mào)易的商人。
“派人去問問,可方便帶我們一程?!毙軝M吩咐道:“切勿仗著身份,行無禮之事?!?p> 什么樣的領(lǐng)導(dǎo),帶什么樣的兵。
熊橫往日囂張蠻橫,手下的侍從自然都是仗勢欺人之輩。繼承了前任的記憶,熊橫對這些自然了然于胸,因此特意交代了一句。
半晌,侍從回來復(fù)命,隨行的還有一名陌生的中年男子。
“猗頓草鄙之人固愿聞名于太子?!敝心昴凶訉π軝M揖手行禮道。
“郊野之外,禮從于簡。不知貴商行欲往何處?”熊橫打揖回禮,詢問道。
“將往宛城。若殿下得閑,可愿賞光同行?猗頓在大楚的行商總部就在宛城。”中年男子自然看出熊橫一行人的困窘,主動邀請道。
熊橫并無多做考慮,在這荒野在外能與猗頓搭上線,自然是意料之外,但又何嘗不是意外之喜?
先秦時期,商賈分為行商和坐賈兩種。坐賈并不做長途交易的業(yè)務(wù),而行商則是行走于諸侯各國進行買賣。猗頓則屬于行商。
猗頓的財富自然是不用質(zhì)疑的,就單單這延綿數(shù)里的商隊就足以管中窺豹。這也讓熊橫看的眼熱。
戰(zhàn)國是個百家爭鳴的黃金時代,也是一個戰(zhàn)爭頻繁的混亂時代。國與國之間的戰(zhàn)爭不僅僅是軍事力量的角逐,更多的是經(jīng)濟,外交,科技,農(nóng)業(yè)等多方面的較量。
所以看到猗頓如此龐大的商隊,熊橫突然冒出一個不成熟,甚至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要臉的想法。
熊橫有了心思不純的想法,兩世為人的經(jīng)歷,并且經(jīng)過后世知識大爆炸的熏陶,各個話題都是能說幾句,偶爾還能說出一些金句,引得猗頓王巖和沈輝一陣驚嘆。
若非沈輝一直跟在熊橫身邊,他甚至都有些懷疑,眼前的太子是否被人掉了包。
猗頓王巖作為老練的商賈,深知朝廷有人好辦事的道理。像他們這種行走于諸侯國的行商,各個關(guān)節(jié)都需要打通,能背靠大樹,那自然會省去很多的麻煩,也就更愿意和楚國的太子結(jié)交。
就這樣,兩人王八對綠豆,一路上都是相談甚歡。
當商隊抵達宛城,熊橫與王巖兩人的關(guān)系更是急劇加溫,就差歃血燒香拜把子了。受王巖邀請,熊橫更是住在了猗頓在宛城的府邸。
這個消息,在有心人的散播下,第二天便鬧的滿城皆知。
太子到來的消息自然驚動了宛城縣尹。
猗頓府邸,前院的會客廳中,王巖對熊橫和縣尹景騰唱喏后,便恭恭敬敬的退下了。兩人坐在側(cè)面客座,彼此一番寒暄,談話便正式轉(zhuǎn)入正題。
“殿下此番回楚,可曾想過后果?”景騰嘗了嘗桌幾上的蜜餞,瞇著眼睛問道。
“一個小小的秦國大夫居然敢羞辱我大楚,殺了就殺了,能有什么后果!”熊橫知道真正的肉戲來了,但對于景騰的目的并不清楚,假意無所謂道。
“嘿嘿,殺個秦國大夫自然無關(guān)緊要。但殿下殺秦國貴族而逃回楚國,導(dǎo)致秦楚關(guān)系破裂,引起兩國戰(zhàn)端。若再有心之人操作一番,殿下的位置能否坐穩(wěn)都是兩說。這些難道殿下不擔心嗎?”景騰看著熊橫問道。
“本太子的位置,誰人敢搶?”熊橫一臉驚怒的盯著景騰道。
“呵呵……南后近些年可盛寵不衰,殿下的弟弟公子蘭也甚得王上歡心?!本膀v也不點破,端起茶盞,輕嘬口茶湯,眼神卻瞥向熊橫。
這個問題也困擾著熊橫。按照結(jié)果論,最后登上王位的就是他熊橫。但大洋彼岸的蝴蝶扇動翅膀都能引發(fā)臺風(fēng),他這大活人突然回到戰(zhàn)國,難道就不會引起不可知的變化?
不過景騰既然當面提出這話題,想必也有相應(yīng)的對策。
“還請縣公教我!”熊橫起身,對景騰打揖行禮,恭敬道。
“殿下方才不是說了嗎?秦國大夫羞辱我大楚,殿下為國力爭,何錯之有?”景騰對熊橫的態(tài)度很滿意,笑著道。
“這……我這樣說他們未必相信?!毙軝M看著景騰疑惑道。
“朝臣們信不信,并不重要。關(guān)鍵是王上,若王上相信殿下,自然無礙。若王上不信,殿下的處境可就堪憂。所以殿下需要考慮的是該讓王上如何相信你?!?p> 景騰頓了頓,接著道:“秦人可是遠在咸陽,所以殿下怎樣對王上說很重要。”
“殿下來宛城,居住在商賈府邸,于禮不合。得知殿下到來,縣尹府邸已備有下榻之處,望殿下移駕?!本膀v并未在之前的話題上做過多贅述,有些事情點破不說破,是一種智慧。
“多謝縣公提點,日后若有所需,敬請直言。不過在這我住的倒也習(xí)慣,就不再勞煩縣公了。”
熊橫婉拒了景騰的好意。而景騰所圖的不過是熊橫最后的那句話,既然目的達到了,便不在堅持。
看著景騰離去的身影,熊橫呵呵笑道:“今天算是見識了縱橫家的手段,好個先聲奪人?!?p> 他明白,景騰的拜訪,更多的只是釋放出親善的信號,畢竟雪中送炭要比錦上添花來的感人。只不過景騰的做法,讓他或多或少有些不痛快。真當他熊橫是草包和傻子了?
“不過能披個馬甲也未必是件壞事?!?p> 第二天,“吾與王子淵一見如故,抵足而眠,不欲往”這句話便傳遍了整個宛城。
子淵正是王巖的字,古人稱呼對方均以字以示親熱。
雖然熊橫并未移居縣尹府,但該送的摯禮可不能落下。宛城各大小官員帶著摯禮都紛紛登門,遞上謁貼。一時間,猗頓府邸倒是門庭若市,著實讓猗頓府邸的管家昂首挺胸,傲嬌了一把。
猗頓府邸后院,熊橫懶洋洋的躺在竹席之上,享受著深秋難得的陽光浴。沈輝站立一旁,隨行伺候。
“太子如此親善猗頓王氏,是否不妥?外間可在都在傳聞太子和王氏之間關(guān)系。”沈輝猶豫了半晌,開口問道。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無妨!”熊橫躺在竹席上伸了個懶腰,接著道:“你不覺得這些都是他們王氏想要的嗎?既然他們想要,給他們就是了?!?p> 熊橫能夠理解沈輝的這種擔憂。雖然春秋戰(zhàn)國被歷史稱之為商業(yè)的黃金時代,連身居高位的官員都能參與經(jīng)商,但在主流士人階級中,對經(jīng)商都抱著抵觸心態(tài)。
譬如儒家的孔孟就提倡“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老莊更是提倡“小國寡民”,將秦國帶上快車道的商鞅更是“獎勵耕戰(zhàn),抑商貿(mào)”。
但做為后世之人,深知商貿(mào)的繁榮能給國家?guī)砣绾误@人的變化。若能得到他所想要的,些許污名而已,又何須在意?更何況他的名聲本就不好。
“殿下禮賢下士,與他們折節(jié)相交,但他們卻未必會如此看。這幾天我和袍澤們可都是聽到不少王氏子弟借著殿下的名聲,仗勢欺人的事情?!鄙蜉x抱怨道。
“如果你手中有美味的蜜餞要出售,對方想吃,卻在擔心蜜餞不合胃口,你該怎么辦?”熊橫關(guān)于沈輝提到的問題并未做過多解釋,看著沈輝反問道。
“臣下愚鈍。”沈輝思索了片刻,羞赧道。
“給他嘗一口不就得了!”熊橫笑著道:“他嘗過之后,必然會更加懷念蜜餞的味道,這樣你手中的蜜餞就能賣出去了?!?p> “那萬一不合他胃口呢?”沈輝隱約聽懂了熊橫的意思,但仍有些不放心。
“你見過有不吃魚的貓嗎?”熊橫翻了個身,接著道:“遇事多思考,你可是本太子身邊的人,不能只知道勇武?!?p> 熊橫其實比較郁悶,身邊都是一群腦子都長著肉疙瘩的侍從,凡事連個出謀劃策的人都沒有,只得自己傷神動腦。
不過熊橫對沈輝的表現(xiàn)倒也挺滿意,至少現(xiàn)在敢說敢問,相較于以前只知道聽命行事已經(jīng)是很大的進步。至于其他的,自己慢慢去引導(dǎo)培養(yǎng)就好了。
對于這些跟隨自己從秦國回來的侍從,熊橫心中自然是格外的看重。一起經(jīng)歷過出生入死,一群能夠為他付出生命的人,讓他不得不看重珍惜。哪怕在他們的觀念中,保護太子就是他們的使命。
但誰的命又比誰金貴呢?
熊橫對宛城中流言放任不管,甚至有意推波助瀾的態(tài)度,讓猗頓王氏在宛城的地位呈直線上升的態(tài)勢。以前與市令打交道,雖然不至于推諉,但索要些許好處,或者事情拖上幾天,那是很正常的。哪能像現(xiàn)在,當天的事,當天就能處理完。市令之下的那些官員對自己的態(tài)度更是一個比一個謙卑。
這些都是楚太子熊橫給的。
至于傳聞中那些說楚太子草包的人,才是真的草包無知。草包能提出讓自己都驚嘆的“復(fù)式記賬法”,能敏銳的看出只有行商才能感受到貨幣不統(tǒng)一對商業(yè)的阻礙?
如果楚太子是草包,那自己算什么?草包不如嗎?
王巖隱隱感覺,這是屬于自己騰飛的機會,這次錯失了,可能下次就沒那么容易抓住了。如果運作的好,自己未必沒有機會掌控整個猗頓王氏,而不是像現(xiàn)在,僅僅只是做猗頓商行在楚國的大掌柜。
商人逐利,行事準則更講就利益關(guān)聯(lián),只有雙贏,才能讓關(guān)系維持的更久,更穩(wěn)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