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半個時辰后，大伯母與我一同走出，行至于爺爺?shù)撵`柩跟前。
我伸手欲拿紙錢，以表哀思，孰料于奶奶疾步趨近，一把搶過我手中紙錢，瞬間怒目圓睜，破口大罵道：“你這死丫頭，小禍害！誰準許你撕紙錢、焚香的？你又非我于家血脈，何人容你在此祭拜？還不速速給我滾出去，有多遠滾多遠！”
言罷，于奶奶氣勢洶洶地將我推倒在地。
我趕忙起身，眼中含淚，喃喃自語道：“爺爺，對不住您吶，孫女兒無能，連為您盡孝都做不到?！?p> 大伯母在旁目睹這一切，氣得渾身發(fā)抖，雙目圓睜，實在忍無可忍，大聲喊道：“媽媽，雖說佳紅并非您親生孫女，可她乖巧伶俐，人見人愛，您緣何對她如此動粗，還口出惡言？我實在難以理解！”
于奶奶聽后，一時語塞，面上閃過一絲尷尬，旋即佯裝若無其事，自顧自地?zé)鸺堝X來。
不多時，姑姑氣沖沖地走來，大聲嚷道：“媽媽，您實在太讓我們失望了！”
于奶奶卻充耳不聞，依舊低頭專注地撕著紙錢。
姑姑氣得握緊拳頭，滿臉怒容地說道：“這世上怕是無人能受得了您這脾氣，就連女兒我也難以忍受。這么多年，父親一直默默隱忍。自小弟領(lǐng)養(yǎng)這孩子回家后，您都做了些什么？父親每次來我家，都會提及，不知您這脾氣何時能改改。弟媳對您好言好語，您卻時常惹是生非，指桑罵槐，一罵便是半天。就連幾歲的孩子您都不放過，孩子懂什么呀！”
姑姑說到此處，斜睨了于奶奶一眼，眼中滿是憤怒，轉(zhuǎn)而又一臉悲戚地瞪著靈柩。
姑姑毫不留情，繼續(xù)說道：“媽媽，您瞧瞧您把孩子打成什么模樣了，您的心怎就如此狠辣？再者，爸爸已然離去，女兒作為您的親生骨肉，提醒您一句，真的不能再這般鬧下去了，否則這個家遲早得散。小弟兩口子本就不易，還望您能在家好好幫襯著帶帶三個孩子?！?p> 于奶奶聽著女兒所言，自知句句屬實，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只得裝聾作啞，埋著頭，心中五味雜陳。
姑姑與大伯母緩緩起身，眼眸望向于奶奶，眉頭微微擰緊，姑嫂二人對視一眼后，無奈地嘆了口氣，同聲說道：“真是無可救藥?！?p> 言畢，二人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便轉(zhuǎn)身走進廚房，準備做晚飯去了。
我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滿心驚恐地熬過了這一下午。
家人們，用過晚飯后，大伯母來到我面前，輕聲說道：“佳紅呀，咱們走?！?p> 我心中懼怕，不敢抬頭，只是怯生生地瞥了一眼于奶奶。
大伯母恰好瞧見，于奶奶正惡狠狠地盯著孩子那眼神仿佛要將人吞噬。
大伯母毫不理會于奶奶那兇神惡煞的目光，徑直拉著我朝房間走去。
“佳紅，快先躺下，大伯母再給你從上到下仔細擦一遍藥?！?p> “好，謝謝大伯母?！蔽衣曇粑⑷?，滿是感激。
“跟大伯母客氣啥?！辈欢鄷r，藥便擦好了。
“佳紅，你就趴在床上好好睡覺，千萬別亂動，知道嗎？大伯母先出去了?！?p> “好，知道了，大伯母，謝謝您！”我乖乖地趴在龍鳳胎旁邊，心中默默祈禱著。
不多時，便傳來陰陽道士做法事的聲音。
我躺了片刻，終究按捺不住心中對爺爺?shù)乃寄?，悄悄地下了床，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口，眼中噙淚，自言自語道：“爺爺，爺爺，孫女兒不孝，只能站在這兒遠遠地看著您了……送您最后一程。都怪孫女兒，是孫女兒害死了您……”
話未說完，她抬頭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門外，見無人注意，趕忙迅速地跪在門口，開始默默地作揖、磕頭，淚水無聲地滑落。
在這漆黑的夜里，家人們皆跟隨陰陽道士，在院子里一圈又一圈地緩緩走著，神情肅穆，悲痛彌漫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三個時辰過后，道場終于做完，全家人這才圍坐在于爺爺?shù)撵`柩前，開始守靈。
我滿臉淚痕，在黑暗的門口，長跪不起，心中滿是對爺爺?shù)睦⒕闻c不舍。
過了一會兒，于奶奶突然淚流滿面，聲淚俱下地懺悔道：“對不住啊，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你們的爸爸，我不該推他呀，對不住啊，是我害得你們沒了爸爸?！?p> 家人望著平日里一貫橫行霸道、目中無人的于奶奶，心中皆是疑惑不已，暗自思忖：她這究竟是真心認錯，還是另有算計？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大家面面相覷，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言語。
于奶奶心中明白眾人的疑慮，愣了一下，旋即嘆了口氣，腦海中不禁回想起與老頭子一同生活的幾十年歲月，活生生的人，竟被自己折騰得去見了閻王爺，落得個生離死別的下場，這一切本不該發(fā)生?。?p> 她淚流滿面，望著兒女們，心中滿是虧欠、愧疚與焦慮，各種復(fù)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想到此處，她抬手擦了擦眼淚，悶哼一聲，自言自語道：“我這一生，仗勢跋扈了一輩子，怎就落得個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的下場，如今個個都不待見我?！?p> 大伯父沒聽清她的話，問道：“媽媽，您在說什么呢？”
于奶奶卻裝作沒聽見，依舊閉口不言，只是呆呆地盯著星空，眼中滿是落寞。
院子里的人，皆無言以對，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之中，默默地望著黑暗中正在燃燒的蠟燭與紙錢，思緒萬千。
時光飛逝，一夜如白駒過隙般匆匆過去。
清晨七點左右，陰陽道士再次來到于家。在眾多親人們的悲痛哭聲中，眾人抬著靈柩緩緩走出大門，來到院子旁邊的空地上，將于爺爺下葬，入土為安。
兩位陰陽道士看著傷心欲絕的于家人，勸慰道：“還望諸位節(jié)哀順變，保重身體。莫要過度傷心，想必你們的父親在天之靈，也不愿看到兒女們?nèi)绱穗y過。逝者已逝，活著的人還需好好生活?！?p> 言罷，陰陽道士轉(zhuǎn)身朝院內(nèi)走去。
大伯父眼中含淚，悲戚地說道：“爸爸，您在天堂里，再也聽不到媽媽那蠻不講理的吼罵聲，再也沒人與您爭吵了，您就安心地休息吧?！?p> 說罷，大伯父帶頭跑回了家。
眾人用過早飯，送走了陰陽道士。
大伯父滿臉悲痛，看著家人，提議道：“咱們開個家庭會吧，大家意下如何？”
姑姑與爸爸對望一眼后，齊聲說道：“行，大哥，那就由你來主持會議吧。”
大伯父站在廚房門口，喊道：“媽媽，您也過來聽聽，給點意見，省得過后又說閑話?！?p> 于奶奶聽后，臉上的橫肉微微一甩，愣在原地，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心中滿是忐忑。
眾人紛紛坐在院子里，大伯父輕聲喚道：“佳紅，你過來?！?p> 我低著頭，心中有些害怕，緩緩走到大伯父面前。
“佳紅呀，你去房間看著弟弟妹妹，等會兒再出來，可好？”
她默默地點點頭，轉(zhuǎn)身離開院子，走進房間，靜靜地坐在床邊，守護著正在熟睡中的龍鳳胎兄妹，心中卻忍不住擔(dān)憂著接下來家庭會的情況。
大伯父清了清嗓子，聲音略帶嘶啞地說道：“此次家庭會，主要是商討媽媽往后的事?！?p> 于奶奶神色有些不自然，心懷鬼胎般地看著兒女們，心中暗自揣測著他們的想法。
大伯父轉(zhuǎn)過身，和聲問道：“媽媽，您日后有何打算呢？”
于奶奶卻依舊裝聾作啞，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心中既羞愧又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兒女們究竟會如何處置自己，心中滿是不安。
父親面色陰沉，直截了當?shù)卣f道：“母親，我也不拐彎抹角了，父親被您失手打死，我們家實在容不下您這般蠻不講理之人。您……還是搬回去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