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辛氏又笑了,笑里夾雜著憂傷,老人感慨地說:過年過年,如果不是“過關(guān)”,那就是“過錢”。沒錢就沒有年,有錢就天天是年。
阿來夫:我以后就想天天過年。
莎林娜:阿來夫,這話說得好啊。那你就好好學(xué)習(xí),將來掙大錢。讓你奶、你爸和我都過上好日子……
阿來夫笑了,說:那我姐呢?
莎林娜瞅了一眼女兒,笑著說:到那時候,你姐就嫁到別人家去了,用不著你管嘍。
“媽,看你說的——”其其格的臉都紅了。
莎林娜:最好嫁個有工作的,吃“紅本糧”的。月月能領(lǐng)工資不說,最起碼家里的大米、白面不缺,更不用出去現(xiàn)借……
…………
有錢沒錢,都得過年。和其他人家一樣,老包家也是熱熱鬧鬧、熱氣騰騰的。全家人齊上陣且男女分工有別,包巴音和包牧仁在院子里生起了火盆,寓意來年的日子紅紅火火。
包牧仁看著跳躍的火苗兒,心里嘀咕:年年生火盆,卻沒見日子好哪兒去,還嚴(yán)重地浪費柴火。
這話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敢說出來的。年三十兒晚上說出這種話,簡直就是包巴音眼里的“大逆不道”,不給他一耳光也得踹他一腳!
吉雅和包代小在包餃子。代小特意換上了新衣服,她是一家人里唯一有新衣服穿的人。年關(guān)臨近,吉雅和包巴音私下里商量,讓閨女穿得漂亮些,上門提親的就會多了。
包代小負(fù)責(zé)搟皮兒,搟著搟著,她突然“撲哧”一聲笑了。
吉雅:你樂啥呢?
“媽,我就樂啊,你說生餃子都吃,那還不得鬧肚子啊?”
原來,包代小想起了一個故事,是在月牙河廣為流傳的趣聞。據(jù)說有個不太懂事的小孩子,過年時見到家里包餃子就哭著鬧著要吃,饞得實在忍不住了,趁大人不注意抓過兩個生餃子就塞在了嘴里。
以前,每一次逢年過節(jié)包餃子時,吉雅都講這個故事,說得大家都是心里酸酸的。
吉雅把蓋簾兒上的餃子仔細(xì)地擺著,力求整整齊齊、順順當(dāng)當(dāng),圖個好兆頭。
“小男孩兒,皮實唄,不怕壞肚子?!?p> “小男孩兒?媽,你以前講一直都沒說這孩子是誰啊?媽,你告訴我是誰家的唄?”包代小很感興趣兒。
“告訴你可別往外亂說啊,不然人家該怪你媽我扯老婆舌了?!?p> “放心吧,我除了和其其格,別人我能和誰說啊?”
“不會吧?”吉雅盯著女兒。
包代小一下子就明白了,媽媽的意思自己會和鮑青山說的,便臉紅了。
吉雅直了直腰兒,說:唉——如果不是因為家窮,一年都吃不上幾頓餃子嘛,不至于饞成那樣兒。這孩子就是金寶,金順來和田杏花的兒子。
“啥?是他啊?”包代小笑得直不起腰來了,沒想到瞅著老實巴交的金寶,還有這樣的“光榮”歷史啊。
…………
金寶吃生餃子的“壯舉”,早已順著寶茵河逆流而上,傳到了孔雀屏草原桂麗絲嘎查的鮑家,當(dāng)然,他的大名是被隱去的。唐玉春在家包餃子時,自然而然地講起了這個故事。
烏蘭圖雅笑著說:那是誰家孩子???真有意思。
鮑青山不屑一顧地說:這能有什么意思?那是大人懶,先包一蓋簾兒給孩子煮上不就完了?
鮑青山最近看妹妹總有些不順眼,就故意頂撞她。
“媽,你看我哥,總擠兌我。我招他惹他啦?”
唐玉春:他瞎胡扯呢。還說大人懶呢?是誰嘴急的不等手把肉熟了就開吃?
鮑青山:帶血筋兒的肉最香,最有營養(yǎng)!太爛了沒嚼頭兒。
鮑石頭氣樂了,說:青山啊,你可快出去溜達(dá)溜達(dá)吧,餃子煮好了你再回來吃。去金山、銀山家,先給你大伯和大娘拜個年去……
鮑青山“哼”了聲,摔門走了。
“這小子,著魔啦?!滨U石頭話鋒一轉(zhuǎn),說,“月牙河大隊別看離城市近,日子苦啊,聽說有的人家過年都吃不上白面餃子。對了,那吃生餃子的人虧得不是咱家青山,不然的話,咱家的餡是純羊肉的,一個肉丸兒,吃下去一保一個得壞肚子?!?p> …………
阿來夫確實急了,又餓又饞,真恨不得扔兩個生餃子在嘴里。
餃子啥時候能下鍋???時間怎么過得這么慢啊?
“媽,是不是咱家的掛鐘不走字兒啦?”阿來夫瞅著墻上的鐘,感覺它的指針都不動了,便問。
安七十七生氣了,大聲說:阿來夫,別胡說!咱家的鐘一直走字兒,全年都走字兒。
“走字兒”是吉利話,就是“走運(yùn)”的意思。大年夜里阿來夫說出“不走字兒”的話,七十七怎能不聞不問?必須底氣十足地喊出“走字兒”來。為了防患于未然,七十七立即起身給掛鐘上滿了弦,充滿了勁兒……
其其格笑著說:媽不是說過咱們屯子過去有孩子吃生餃子嘛,阿來夫,要不,你先吃幾個生餃子嘗嘗餡兒的咸淡唄。
“我虎還是你虎?生的餃子不能吃?!卑矸蚍瘩g道。
全家人都笑了。
“我大孫子就是聰明!”安辛氏把孫子摟在懷里,撫摸著他的小腦袋。
“找根火柴棍兒把上下眼皮支上得了。不然的話你睡著了,吃餃子時我們可不叫你?!逼淦涓裼终f。
阿來夫大喊:此言差矣,不合吾意!
安辛氏笑了,說:其其格,你就別逗我大孫子了。他天黑兒就跑出去,圍著屯子瘋了好幾大圈兒,指定餓了。
元寶兒樣的餃子終于端上了桌。那頓餃子,阿來夫的確是放開了肚皮。冬天穿著棉褲得扎褲腰帶了,那就松開一些吧。直吃得溝滿壕平,把一年來積攢的饞蟲一下子全喂飽了……
…………
出了正月,就是陽歷的三月份了。
三月的紅樓市區(qū),依然春寒料峭。街區(qū)上匆匆而過或晃晃蕩蕩漫步的人們,雖然穿得不是那么厚重窩囊了,可還是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不管是騎自行車的還是步行的,大都眉頭緊鎖,仿佛心頭有多少疏解不開的愁緒,好像生活有多少卸卻不了的壓力與重?fù)?dān)。
為了生、為了活,大家努力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