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不吃魚的人

　　從猴山公園下來后，我們準備去老二橋那里吃五谷魚粉。

　　“要吃你們?nèi)コ园?，我可不想吃什么魚粉！”李裕如突然站在路口不走了。

　　“啊，五谷魚粉很鮮的，沒有一點腥味，你這個怪人，為什么不吃呀？”高翔詫異地問。

　　“我本來就不吃魚呀，有什么問題嗎？”李裕如嘟噥道。

　　“哦，對對，她是不吃魚的，我們換個，吃其它的吧?！蔽颐φf道。

　　李裕如曾和我說過雖然魚的味道在別人的眼中是多么鮮美，但是她一看到魚就莫名地難受，要吐。她不吃魚，我一點也不奇怪。因為她是我長這么大遇到第三個不吃魚的人。不吃魚的有三種原因：第一種就是怕魚身上的刺。張愛玲不就寫過人生有三恨：一恨鰣魚多刺，二恨海棠無香，三恨紅樓夢未完。這第一恨就是鰣魚多刺，可見魚多少還是有點招人恨的。第二種是討厭魚身上的腥味。有些人個人體質(zhì)對異味特別敏感，哪怕你把魚收拾得干干凈凈，她還是能聞到一絲腥味?？衫钤Ｈ缯f她是第三種，天生不喜歡吃魚，對魚肉不感興趣，甚至厭惡。

　　我當然理解，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每個人一出生就自帶自己特有的飲食口味的喜好。

　　有些人會隨著環(huán)境、風俗、年齡而慢慢改變自己原有的口味。我三爺爺原來不吃苦瓜，自從去深圳工作定居以后，就開始吃涼瓜了，因那邊天熱干燥，多吃點涼瓜能清熱解毒。我奶奶的弟媳--小舅奶奶長得高大強壯，她原是山西人，可是自從嫁到湖北數(shù)十年來，你已看不到她北方的影子。她愛吃米飯，做得一手好菜。什么蓮藕排骨湯、清蒸武昌魚，紅菜苔炒臘肉，對她來說就是小菜一碟。你很難想像她從小是吃面食長大的。

　　當然也有些人天生的飲食喜好，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比如我家家（外婆）從來不吃香菜和芹菜。我媽媽更奇葩，她除了雞、魚、蝦，其他動物一律不吃。有次老爸搞到一條蛇在家里做火鍋吃，結(jié)果我媽媽不但不吃，后來洗碗時還把那個煮蛇的鍋偷偷地扔到垃圾筒，說再也不想聞到那個怪味。蛇湯就是很鮮呀，能有什么怪味呢？我說不上來。但我覺得媽媽確實有些過分了。如果她不知道鍋里煮過蛇，她還會說有味嗎？還會扔掉一口鍋嗎？

　　老爸就說媽媽是心理問題，太作了。自那以后老爸搞到什么野味也不和媽媽說了，就我們父女倆偷偷在家里享受美味就行了。老爸還告訴我他和媽媽在深圳生活時，有次他就趁媽媽不在家，偷偷把豚肉和豬肉摻在一起做成了肉丸子，老媽后來還不是吃得香，根本沒發(fā)現(xiàn)呢。不過我覺得老爸這樣欺騙媽媽，違背人家正常的美味喜好，終歸有點不道德吧。

　　“鎮(zhèn)澤別發(fā)楞了，今天是你請客，快說我們?nèi)コ陨逗媚?？”高翔拍了一下我的肩膀?p>　　“好久沒有吃餛飩了。要不我們?nèi)ゲ叫薪趾竺娴哪羌倚〉瓿曰煦绨桑俊崩钤Ｈ缪劬σ涣?，突然說道。

　　“好咧，正好我也想吃混沌！”我拍手叫道。

　　“那好吧，今天算便宜你了。一碗餛飩才5元錢，一碗五谷魚粉可要10元呢？”高翔陰陽怪調(diào)地說。

　　“呵呵，那你可以吃兩碗哈，千萬別替我省。”

　　我們走過步行街，穿過肯德基后面一條偏僻的小巷，在門口停著一輛不銹鋼餐車的小店停下來。這是一間狹窄的小店，連個像樣的店招牌都沒有，聽說這小店開了有十個年頭了。左邊的墻上用油漆噴著紅色“混沌”兩個字，店內(nèi)不到十平米的地方被布簾一分為二。前面是小小的就餐區(qū)只有四張小桌子，已坐滿了吃餛飩的人，后面是老板的臥室。

　　“老板，來三碗餛飩。我的放辣。”

　　“我的不要辣?！?p>　　“老板，我不要香菜?！?p>　　“好嘞！”老板是一位五十左右的男人，臉膛呈紫紅色。他左手打開鍋蓋，右手麻利地抓起餐臺上的混沌一股腦地扔進滾燙的鍋里稍稍煮了一下，就馬上用笊籬撈起來了。這樣一碗碗灑著蔥花，冒著熱氣的餛飩就遞到我們的手上。

　　“嗯嗯，真好吃。”

　　“就是這個味，真鮮！”

　　我們毫無顧忌地坐在店前右側(cè)的小塑料凳上，吃著香噴噴的餛飩，一邊看著街道來來往往的人，一邊聊著學校的八卦。

　　等我們暢快地吃完餛飩，又走在步行街上時，已是萬家燈火。沿街玲瑯滿目的小店鱗次櫛比，各種小吃、服裝店、精品店，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高翔忽然拉住我，指著前面。只見一個和我們一般大的男孩手里拎著紅色的保溫飯盒，正走進“香香包店”。

　　“龍子林，這是他家開的包包店?！蔽颐摽诙觥?p>　　“真的嗎？就是你小學的那個跟屁蟲吧，正好我想買個小挎包。我們現(xiàn)在進去找他給我打個折吧?！崩钤Ｈ缯f道。

　　“等等，你要包包，等我改天先和子林打個招呼再買哈！”我想起子林這一陣子的糟心事，也不知道他處理得如何了？這里是步行街正繁華的地方，隨便一個小店的月租就要2-3萬。透過包包店的櫥窗，我看見子林正把保溫飯盒遞給柜臺里面的一個女人。

　　“切，難道他自己家的店，這點主都做不了嗎？”李裕如不情愿地被我拖著走。

　　“里面那女人是他媽媽嗎？好年輕呀！”高翔一邊走，一邊還回頭瞄著包包店。

　　“肯定不是他媽媽呀，可能是他家親戚吧。走吧走吧，趕緊回家吧，不然我爸又要罵我了。”我拉著兩個家伙往前走去。

　　回到家中，老爸聽說我吃過餛飩了，他也懶得做飯了，說去行管局買兩個包子得了。等老爸一走，我馬上拿起藏在枕頭上的手機，登上QQ。

　　“子林，我剛才在步行街看到你了，你最近好嗎？”子林的頭像是灰的，他不在線，也許還在包包店吧。

　　“子林，多么希望我們現(xiàn)在要是還在一個班多好呀？這樣我就能及時分擔你的憂愁。你剛才是給那個“女人”送晚餐嗎？我知道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甚至很憤怒，我理解你的苦衷……”我發(fā)了一個“擁抱”的表情，子林沒有回復。

　　我咬著嘴里的發(fā)卡，想想子林家里現(xiàn)在的處境，真替他難過。原來憨憨的他是多么的快樂，多么可愛?？涩F(xiàn)在他的眼里裝滿了太多沉重。老天，為什么要讓一個少年小小年紀承受這樣痛楚和磨難呢？而我無能為力?，F(xiàn)在的大人也不知怎么了？動不動就離婚，使單親的孩子越來越多了。我想子林的父母應(yīng)該沒有離婚。既然子林能去包包店送飯，這就說明他媽媽已經(jīng)向生活妥協(xié)了。

　　我又想起自己原來是多么幼稚，居然有好幾次勸媽媽和爸爸離婚是不是太傻了。這樣想起來，現(xiàn)在我應(yīng)該算比較幸福的人吧。雖然我的惡爸爸還是那么兇，雖然他還是經(jīng)常罵我和媽媽，但是自從上次的鴿子事件后，他真的沒有再打過我，他真的說到做到了。是他真心悔改了嗎？還是因為外校跳樓男生的事件影響了他？管他的，到底是什么原因讓他轉(zhuǎn)變了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努力學著做一個好爸爸。

　　“滴滴”，我的手機QQ終于響了，子林的頭像亮了。

　　“鎮(zhèn)澤，謝謝你。”

　　“謝謝你一直關(guān)心我，別擔心我，我，我一定會熬過去的?！弊恿诌€發(fā)了個“握拳”的表情。

　　“是的，我剛才給‘那女人’送飯，我爸又去杭州進貨了，他不在家時我就要給‘她’送飯。沒事的，雖然我恨她，但是想著她是在上班幫我家賺錢呢，送飯就送飯吧，無所謂了……”子林又發(fā)了一個“無奈”的表情。

　　子林一下子敲出一大串的話，我懷疑他是用語音先說，然后再轉(zhuǎn)文字發(fā)給我的。要不然他平時如蝸牛般打字，如何這么快回復一大堆。

　　“好的，你沒事就好，你媽媽最近還好嗎？”我回復。

　　“我媽現(xiàn)在心情也好了點，親友給她找到一份在家里縫制一次性口罩的活，這樣她有事做也充實些……”子林回復。

　　“那就好，你加油哦，馬上要考試了，即使沒有人管你的學習，你自己也要學，知道嗎？”

　　“嗯嗯，我會調(diào)整心態(tài)的，我去做作業(yè)了，88”

　　“好的，我也看書去，8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