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開眼時，只聽得耳旁一片嘈雜。視線所及之處的場景溫暖而朦朧，辨不清四周人的面龐。他只順著曲折回廊一直向前，徑直推開最后一間房的房門。視線漸漸清晰，偌大房間中，竟只有那一人。她眉目如畫，墨眸朱唇，美的張揚而不艷俗。她立在中央，聽得門響，便轉(zhuǎn)眸望他。是時天地俱寂。
“我…”他立在女子面前，吶吶?！霸趺矗俊彼砹啃揲L，此時稍稍俯身，似笑非笑?！芭叮勘闶悄忝?。”呼吸糾纏間，他不由紅了雙頰，一時也不去否認(rèn)。直至女子撫上他臉頰，指尖微涼。他忽然明白這是做什么的地方，便倉皇后退一步，忙忙跑出。直至出了這個紙醉金迷之所，方敢松下心來。走出很遠(yuǎn)后，他又回頭望了一眼洋場，心下說不出是慶幸還是失落。
外面雨聲淅瀝，呼吸竟也變得明澈。彼時他剛剛繼承父親的職位，還懷著少年的一腔熱血，總有著拯救天下蒼生的天真?；蛟S是性格使然，不管是何情緒在他臉上都總是冷冽與微嘲，與這蕪雜喧囂的世俗格格不入。半晌，他回到那個地方?！罢媸悄涿??！彼偷秃浅鲞@一句。他不明白為何會回到這個他本應(yīng)深惡痛絕的地方，但現(xiàn)在想來，或許是那女子眸光中與周遭不同的清透，讓他有種遇到同類般的惺惺相惜。
不論如何，他終是再次踏入那間洋場?？蛇€未到門首，他便如遭重?fù)舭沲咱労笸藥撞剑嫔凰采钒?。他勉力扶住墻壁，張了張口，腦中一片嗡鳴。---門內(nèi)傳來木床的吱呀與男人粗重的喘息，不用想也知道在做什么。他極緩慢的嘆出一口氣，瀲滟眸光隱約破碎。他不愿接受，她便抽身離開，去尋旁的恩客了么…這本應(yīng)是極正常的行為，他卻有種不知所措的惶然。他本沒有做錯，卻像個被丟下的孩子。
扯了扯嘴角，他沉靜轉(zhuǎn)身，卻遲遲抬不起離開的步伐?！按笕?。”縱使心底一片兵荒馬亂，他面上仍是淡漠模樣。眸光轉(zhuǎn)向那個出聲的小婢，他輕微頷首，示意她繼續(xù)?！澳莵韺倓偰俏淮笕说拿?？她已出去了…”
如夢初醒。他定定盯著那小婢的雙唇，只稍稍覺見熟習(xí)，后來再說了什么，卻是完全沒有印象了。他只記得自己不假思索的抬步向外走去，行色匆匆。雨不知何時停了，方才還燈火繁盛的街市如今已是夜色闌珊，唯有女子一人抬眸望著天空，神色空蕩而寂寥。似有所感般，她稍稍偏了頭，眸中似有萬千星辰。只此一眼……只此一眼。
正是深夜，沈清夜驀然驚醒，背上已沁出一層薄汗。微風(fēng)穿廊，徹骨寒涼。沈清夜輕輕呼出一口氣，翻身坐起。“暮云…”沈清夜望著一地皎潔，低嘆聲傳入風(fēng)中，了無痕跡。已經(jīng)很久沒有想她，時時處處卻又充斥她的痕跡。她被他冠以姓氏，最后也由他了斷。他不后悔，只有些悵然，不希望弟弟同樣低入深淵。
這或許是“沈“家的詛咒。沈清夜腦中又閃過那個婢子的面容。是她。。。！沈清夜呼吸微窒。他總算知曉那種奇怪的感覺從何而來?！霸缰滥翘炀鸵粯尡懒怂?。”他咬出這一句，在寂靜的夜里竟有些悚然。不過他固然不是魯莽的人，故也只是慨嘆。主要是有幾個疑點沒有搞清，他起身走向書桌，卻轉(zhuǎn)瞬停住。微微抽搐，給他一種非常不好的預(yù)感。弟弟……
忽而窗外白光燁燁，風(fēng)如鬼哭。華裀往沈清河的懷里偎了偎，男人的懷抱卻如水寒涼。明明蓋著被子啊。。。不對勁。華裀側(cè)身靠上他的胸膛，只聽到一片死寂。沒有心跳。華裀跪坐在床上輕輕呼出一口氣。跑？不能跑。一跑，她便是確鑿的兇手。窗外傳來一片喧囂，霎那間便燈火通明。沒有時間了。華裀卻輕輕笑起來，音調(diào)嘲諷而薄涼。知根知底的人，也就她一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