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賀蘭兒逃出長安,身上已有七個月的身孕。
武后忙于朝政,極少關(guān)心皇上。
這一日,皇上亦步亦趨的來到武后身邊,輕柔地給她捏著肩膀,然后把臉放在她的肩上,暖暖的問她累不累。
武后眉頭微起很是耐心的看著手里的書信,也是慢慢的回他:“你是最近閑了,我忙到這樣也是無法照顧你,你就自己尋些事吧?!被噬峡±实拿嫔弦幌玻瑴匮缘溃骸拔矣辛藗€喜歡的人,若你不生氣就好?!?p> 武后也是淡淡的一笑,眼眸流殤地看了他一眼:“是賀蘭兒那個丫頭嗎?是要納入皇家廟籍的嗎?”最后一聲有些微軟挑高,這溫柔卻是嚇得皇上心動,身子動不了的。
咳了一聲,皇上再次亦步亦趨的握著武后另一只手,:“不會的,那這事
就放在那里好了?!蔽浜缶従從樕?,走上高臺坐上去,低眼看著皇上的眼睛,:還有和事不清楚的?”
出了門皇上知道剛才有一瞬間武后動了殺心,也好只是動了一下。
賀蘭兒平時就愛模仿武后的衣著和花勝,衣裳寬大飄逸,飛舞流蘇,惹人漣漪。
皇上招來暗衛(wèi)冗,給了他一封信。如果這時去找賀蘭兒可能武后的心就不是動了一下,皇上有著先知的感覺。
賀蘭兒救過冗的命,皇上知道冗會帶走賀蘭兒的,會拼死的保護(hù)她的。也許這皇宮里還有些人情味的東西,就是賀蘭兒救冗命時,他低著頭落淚的那刻。在這富麗幽涼的建筑里,皇上已經(jīng)好久看不到那樣的落淚了。
賀蘭兒私下里和冗說:“看你這么小,以后你就悄悄叫我姐姐吧。”
冗把信交給賀蘭兒,看著她失聲道出'婉然靡裳,維實褊心'時的臉色變異。
賀蘭兒知道若是武后知道自己已是六甲之身,定是一尸兩命,她想要保住這個孩子,她也不想死。
冗感覺到冷正在炸裂,冰封住這個屋里的所有,冰住了賀蘭兒的身體,也是一時說不出安慰的話來。
賀蘭兒摸著臉,又緩緩柔柔地摸著腹部。
這是一張極致漂亮的不像話的臉,勾人的秾艷。有人說像武后十幾歲的模樣,甚至更比那時的武后還好上幾分。
兩個人拿著皇上偷蓋的手諭,逃出皇宮。暗夜里選了一個方向,想著是去冗的老家,可是冗一小就被帶離了家,家的名字都說不清楚,只記得有個'州'字。
賀蘭兒靜了靜心,對著黑夜說:“那就去淄州吧?!?p> 皇上臨走時的眼神有些慌張,武后就一直看著他惶惶逃出宮殿的背影。因為這個眼神也就在十幾天后的一個晌午,武后鮮有的來看皇上。
“咦,怎不見人呢?”皇上也學(xué)著武后東張西望的,回她:“我在這呢?!蔽浜箴嵉念~頭上點了朱紅,艷麗得蕭殺。在皇上面前一抬手,有個人就被扔了進(jìn)來。
婉婉是賀蘭兒的丫鬟,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盎噬希@個人怎會在此處,她不是應(yīng)該陪著你的那個丫頭嗎?”也不等皇上回話,就讓人灼了'賤奴'在婉婉的臉上,婉婉咬住嘴角昏過去。
武后背影森冷,皇上顫抖著嘴,對著武后的背影說:“你說過,你不生氣的嗎?”武后轉(zhuǎn)過來,臉上多了些嬌柔,眉宇多情媚而不妖的看著皇上,這個人的臉上沒有了當(dāng)年的俊朗多了些浮腫。
“你喜歡誰我不生氣,納了什么人我也不會氣著。你不能擅自做主處理一些事,因為你太善良,會給我惹來麻煩?!被噬蠚饨Y(jié),兩手抖著無語。
幾匹駿馬奔在官道上,錦色如焰。
婉婉的易容術(shù)是用蠱蟲使人異聲異象,一旦離蠱主近了,易容也就恢復(fù)了。逃走的冗和賀蘭兒易了容,婉婉留在了宮里。
皇上看著武后的眼睛說你若殺了她,就再也不會找到賀蘭兒。武后不在乎的看了一眼婉婉,鼻子哼了一聲,宛如霞云走出。
淄州侯是賀蘭母家的遠(yuǎn)房表叔。來人把淄州侯挾到后堂,喝退家人。問淄州侯有沒有人來投奔,侯爺褲子嚇掉的說沒有人過來。
來人想是人還沒到,就陰陰的問淄州侯:“若是不來這,還會去哪里?”淄州侯的腿抖得如篩,這幾個人一身的冰涼,像是剛從陰暗處爬回的鬼魅。他眼睛不敢轉(zhuǎn)動的看著刀,心想這回答不好就是陰陽兩界了。況且他們拿著武后的手書,這武后的手段和她的美貌一樣,讓人驚艷和驚悚。便急急的如實回話:“還有可能在城西賀家茶莊,那里有一個她同父異母的哥哥?!币袈湎?,人已不見了。
淄州侯告訴家人,剛才的事都是沒有的,就軟軟的倒在地上。
賀蘭兒一路的顛簸,疼痛難忍。躺在路旁的樹下,她抓住冗的手,告訴他自己可能是要生啦。冗很著急,看看自己的手,自己什么都不懂。臺眼看向這荒郊野地,離這不遠(yuǎn)的幾十米處,有個土地廟還可以遮掩,附身抱起賀蘭兒奔進(jìn)了廟里。
孩子很快的出生了,不哭不鬧的看著兩個人。冗用自己的衣服小心慌亂包好孩子,看著筋疲力盡昏昏欲睡的賀蘭兒。
賀蘭兒有些失神,嘴唇無色的望著冗,弱弱的說:“你看女孩真好看,以后你來照顧她吧,你們就用我母家韓姓,不要告訴她母親是誰,讓她遠(yuǎn)離皇宮是非之地?!闭f完頭低下昏睡過去。
稍會兒又睜開混沌些的眼睛看看四周,滿眼露出兇狠,吼叫冗,要他帶著孩子找皇上討要說法,要他給自己報仇。要他發(fā)誓記住一句話:寡仇必寡恩。
這樣反反復(fù)復(fù)折騰一宿,也許真是為母則剛,賀蘭兒再次清醒時滿眼的溺愛看著孩子,求著冗帶孩子尋一處安穩(wěn)的地方生活,不要有仇恨的地方,她感覺自己快不行了。
她幽幽的說:“皇宮里那些時候的美好,好像萬千變幻的云彩,飄來的輕巧沒得也快?!闭f完,就好看的沖著冗笑笑,琉璃通透,玄幻迷人。
她把孩子重新包好,告訴冗不要進(jìn)淄州了,那里不是安全的地方,人呀在遇到危險時,總是想到有家人的地方,這是錯的。
冗不走,她便在頭上取下一只金簪輕劃自己的臉,一處兩處,血絲和淚水讓人看著森然凄涼。冗的眼淚落在咬破的嘴唇上,說:“好!我走,你在此處等我,我會來接你的。”
韓冗把孩子裹在胸前,提力飛上廟門看了一下方向。他向遠(yuǎn)處的連綿不斷的山飛奔而去,那是崎嶇險峻的山峽。
他攀上氤氳朧朧的山崖,尋一處干爽的地方,把捆孩子的衣物固定住,做了簡單些機(jī)關(guān)防范。周圍迷霧漸深,想想怕自己一會兒回來的晚,便把隨身的鈴鐺系在一棵小樹上。這鈴鐺被風(fēng)刮過時聲音極細(xì),像風(fēng)哨,不會引人注意。又仔細(xì)地記了方向,看到一條路不知通向何處。
兩邊的山陡立高聳,遠(yuǎn)看那條路就像石罅,真像一條飄在越來越濃的氤氳里的絲帶。
等他趕回來時,已是有兩個時辰了。廟里無人,凌亂不堪。他嚇得熱汗變成冷汗順著脊背流下,用手一摸臉?biāo)朴行┳兓?p> 韓冗心里變沉,像萬座大山壓在那里,腿腳已經(jīng)提不動。
婉婉來了,來得這么快,是官家的人。韓冗一怒,撒開腿跑向剛剛?cè)サ牡胤健P兄溜L(fēng)中,驟然頓住腳下勁力。
在離山巒不遠(yuǎn)處有條河,河岸周著都是怪石,延伸到煙煴的壽山。幾棵虬屈老樹盤立,樹枝錯落有致,別有風(fēng)情。
賀蘭兒就坐臥在一棵樹下,她的臉恢復(fù)如常。臉上的金簪劃過的血跡已經(jīng)洗干凈,額頭依舊白瑩如玉,下顎高傲抬起。手上舉著像碎片的東西,渾身上下已經(jīng)是血跡斑斑,怒目看著身旁環(huán)視的兩個人,嘴角吐著血絲。賀蘭兒乜眼看到水邊魏婉婉動了一下,心酸的流下淚。
韓冗放眼細(xì)看,霧靄靄河邊處魏婉婉倒在水里。賀蘭兒手上更是決絕的擊打腹部,表現(xiàn)的瘋狂,就在她要暈死過去時看到了冗。
韓冗隱身低腰拔劍,她麗眉蹙起,疾速地?fù)炱鹨粔K碎石使勁的仍向兩個看著她的人,微搖頭嘶聲大喊:“武后好狠啊,寡仇者必寡恩?!彪S后大口大口的吐血,血染在她的裙裾,滴在青翠野草上。
原來韓冗走后,賀蘭兒知道自己是活不了的,就在身上腿上多處刮破,讓血染在衣服上。做好這些事,她扶著墻看了方向往城里走。剛行至大路,就被幾匹快馬圍住。嗵的一聲,婉婉被扔在她的面前,臉上的字像赫然醒目。她知道,自己逃不了了。
幾個人把她們帶離大路,在幾棵樹下停住。二話沒說的打暈婉婉仍在河邊,逼著她喝下毒酒,其中一個人陰森森問她:“那個人去了哪?”賀蘭兒看著城里的方向:“不知道!”她知道,這些人是來滅口的,不能讓他們找到冗。幾個人商量了一下,留兩個人看著,怕一會毒發(fā)身亡出了亂子。
“武后說的是全尸,不可大意?!绷粝逻@句話,幾個人再次奔城里,他們都知道那個人是皇上的人,是皇上的暗衛(wèi)。
賀蘭兒喝下酒,憤怒的打碎了杯子,她不想給武后留一個全尸,舉著碎片看了一眼不知死活的婉婉,腹部已經(jīng)開始絞痛,就在這時看到返回的冗。
韓冗聽懂賀蘭兒的話,抱起婉婉沖向迷霧的山里,有一個人反應(yīng)過來跟著就是一刀撲過來。韓冗沒有回頭,在腰間抽出鞭子打過去。另一個人也是過來,劍上使力的刺向韓冗。一聲悶哼,對方有人倒地。韓冗的腿中了一劍,隱在濃霧里。
后來婉婉哭著給韓冗包扎傷口時,韓冗抱著嬰孩沉沉的說,她那樣是為了掩蓋身上更多的血跡。
侯爺記得當(dāng)年氣急敗壞的武后問他,可知賀蘭兒去了哪里?侯爺不敢說謊,說沒見過的。沒見過是真的,侯爺錯就錯在沒見過,武后想要知道,齊卿的話有多真。
她是真怕皇上上朝,那夜皇上給她留了一句話,明天他要上朝!皇上的反目,是武后的底線。武后不想因為一個女人,失去政權(quán)。她已經(jīng)習(xí)慣朝堂上多人跪拜,習(xí)慣掌握別人的命運。她要讓皇上知道,她做的事任誰都比不了。她要天下人知道,這天下女人也坐得。
當(dāng)夜帶著侍衛(wèi)匆匆趕去淄州,賀蘭兒已經(jīng)死了,葬在壽山。
突厥人見淄州侯呆呆的愣著,不回答。手上使了勁,刀尖又進(jìn)了幾分,血流的更多。
侯爺恐懼絕望的望著突厥王子,:“大周不會放過你的,那畫像的人你也是動不了的,她是皇上的人。”突厥人使勁的踹了一腳。滾到一旁的侯爺閉著眼睛,心里疾苦怨著。
傅濟(jì)敏啊你說的話都是真的,只有一句話是錯的,我做不了一國之主。
手慢慢的摸出藏在靴內(nèi)的短刀,就只見刀聲落下,他已身首異處。突厥人在他的衣服上擦擦刀,說到:“王子,那個女人躲在鳶多,我們?nèi)プチ怂?,威脅大周退回去?!绷硪粋€人說道:“上回這個侯爺就騙了咱們,回來的人說這個女人像是年輕了些?!?p> 突厥王子泄憤的踢了已經(jīng)死了的侯爺,狠狠的說:“不管那么多了,就去抓來,扒了皮送給大周。”幾個人換上侯府的衣服,吃飽喝足的睡了。
幾日的清剿,城內(nèi)的突厥人沒了聲息。黑羽人回來向黑羽報告,黑羽站在傅子睿的身旁,等她吩咐。傅子睿換了男裝,幾天的功夫她學(xué)會了很多,學(xué)著父親看問題的角度去分析。
“黑羽,我想你應(yīng)該知道很多父親的事,我不需要再重復(fù)。你們現(xiàn)在是自由的,父親也不想你們的余生里都是拼命。我要回鳶都,去實現(xiàn)父親未完成的事?!闭f完看著黑羽。
黑羽靜靜的聽,瞇著眼睛看著一處?!靶〗悖疫€有一件事,找到殺傅帥的人?!?p> 傅濟(jì)敏的傷本就很重,那個人下的每刀都是要他死的。強(qiáng)撐著的傅濟(jì)敏心里念著潤男,想著鳶都。
傅子睿搖搖頭,怕黑羽看到眼睛里的霧氣?!昂?!你就做你的事吧。如今大周的兵馬都到了邊境,突厥的滅絕已是定局?!闭f完就要走,黑羽快步走向前面,抱著拳冷冷的說:“我答應(yīng)將軍,保護(hù)你的!”傅子睿差點撞在他的手上,微微惱些,又無奈的繞過他。
黑羽嘴角微笑一閃,恢復(fù)如常。
齊玉琛在寒玉床上醒來,他最近暈倒的時間是越來越長了。他抬起手想要起來,卻發(fā)現(xiàn)抬不起了。小北縮在自己身旁,閉著眼睛,小嘴白白,抱著他的胳膊瑟瑟發(fā)抖。
齊玉琛心里緊緊的,像是被什么抓破,伸手想要摸摸她的唇。這時齊玉鉞進(jìn)來,看見齊玉琛醒來了,快步走過來抱住他。鼻音腫腫的:“哥,你醒過來了。咦?小北?到底是偷偷進(jìn)來了?!?p> 昨天正在榻上看書的齊玉琛暈倒了。小北哭著想要把他吐出來的血往回塞,血太多了。她心里顫抖就用衣袖擦,然后往身上抹,使勁的拖起他往密室走。
采薇聽到聲音想要幫忙,被小北兇得跑去找齊玉鉞。齊玉鉞趕來時,小北正拖著齊玉琛往前爬,小小的身體壓在齊玉琛身下根本看不到,只看到血跡。
齊玉鉞抱起哥哥飛步進(jìn)了密室,放在寒玉床上。又去關(guān)好石門,回來就看小北一會兒用手試試齊玉琛的鼻息,一會兒搓搓手。好看的小臉上都是淚,嘴里叨叨:“你怎么能死呢,我還沒死呢,你還沒有把我交給大周呢,你得等我死了換回鳶都的安全啊…”
齊玉鉞心里梗梗的滿,原來小北一直知道自己留下來的原因??墒撬龔膩矶紱]有提起,每日尋事滋事,樂不思蜀。
活得最明白是小北,一個把生死看得通透的人。
齊玉鉞擦下眼角,沒事的走回到她的身邊。勸她回去,這樣的吵會影響他的。小北閉緊嘴吧,把哭聲憋住,好看的眼底閃著倔強(qiáng)。知道勸不走她,也就罷了。
這時金鈴聲響了幾下,只有急事時采薇才會用鈴的。
等齊玉鉞再次回來就看到小北爬在寒玉床上,一下氣憤的抓起她。
“你這是找死嗎?就你這身板還沒有看到他醒來,你就先凍死啦?!?p> “我不想死的,我想替他試試這床還好使嗎?這么久啦他咋不醒呢。你放心,我死不了?!毙”眱龅脮灂灪鹾醯恼J(rèn)真的回他。
小北被齊玉鉞抱到隔壁,升起火盆,她慢慢的醒過來看著齊玉鉞。“我一會就好,我沒事的?!饼R玉鉞細(xì)膩的把火弄的大些,看著棉被里小北的臉。
“你說替我看一會,你怎么跑到床上了。那可是寒玉床,尋常人是用不得的?!毙”焙每锤蓛舻难劬粗?,輕聲到自己都聽不清:“我怕他死了?!?p> 齊玉鉞怕她又做傻事,就趁她睡著了抱回去了,吩咐采薇看好小北。
誰知小北又悄悄的去了密室。
齊玉琛不怒而威的站著,身上散發(fā)那種天潢貴胄的氣息,他在生氣。
齊玉鉞解釋的越多,他眉頭皺得越緊。齊玉鉞只好攤攤手看著縮成一團(tuán)的小北,把她連著被一起提到齊玉琛面前,又把火盆挪過來放在那里,意思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小北慢慢的從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握著齊玉琛的一個手指捏捏。齊玉琛冷著臉回頭看著小北,“你是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可以以身犯險!還是覺得自己反正都是棋子,是沒有用的!你想我怎樣?你用這種方式想要我怎樣對你!”
小北,你到底想要我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