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拖著小北回了琨陽殿。
臨走時小北氣鼓鼓的瞧著齊玉琛,好像忘了剛剛的救命恩人是他。
一大早花香人美的,咋就差點沒命了呢!
看著剛剛的德武將軍氣勢,好像非殺了小北不可的樣子呢。
這半天小北乖乖的研著手里的草藥,采薇也是默默的端來小北愛吃的糕點,遠遠的看著她小巧的臉。
小北恬靜時有股子驚艷,原來的奶味多了些秾艷,有些勾人的美麗。
看剛才慶王跑來時的大汗,那聲舅舅是采薇耳朵里的命,采霞和李靖都嚇了退出去。
慶王從不在外人面前喊德武將軍舅舅,這事在采薇看來是家事啦。
晚上掌燈時齊玉琛回來了。
小北的眼睛眨眨,等著慶王說話。
齊玉琛一副看風景的樣子,伸著手等小北把頭伸過來,這已經(jīng)是小北習慣的動作。
每次小北驚嚇后都是要摸摸小北頭的,小北軟軟的額頭也是挨了一下。
齊玉琛緩緩的問道:“這回的藥是不是放得多了些,我可不是花妞,花妞已經(jīng)半歲啦?!?p> 小北縮縮鼻子,呲著一口米牙,叮叮咚咚的敲下杯子:“齊玉琛,你有很多的秘密吧,我們玩家家吧,誰輸啦誰說一個秘密?!?p> 小北在一張紙上寫了東南西北,又疊出一個花樣,每個花樣里面寫了一句話。
一個人把花紙?zhí)自谑稚?,另一個人說要幾下,對方就東南西北的動幾下。
紙上寫的什么,這個人就要去做。
小北把每個花樣里都寫了一樣的話,講自己的故事!
“好,我先來。這回是我讓你擔驚受怕了?!?p> 齊玉琛寵愛的說。
小北說了南五次,齊玉琛兩個手指靈活的選對了方向。
小北輸啦,講故事。
“我小的時候,聽奶娘說我應(yīng)該是撿來的。
奶娘抱我的時候,我的臍帶都沒有斷,小娘卻穿的整整齊齊的。
奶娘說小娘的雙手滿是血,已經(jīng)是嚇得不會說話了,可還是緊緊的抱著我。
我想問我為何不是他們的孩子?
可我又不想問,因為我的阿爹和小娘對我的好誰也比不了。
我生病了沒錢看病,阿爹就出去讓人家打一頓換銀子。
有些富人是酸骨頭,欺不得橫的,又不想留下霸主惡名,就建了一個地下暗室,專找人共他們?nèi)鰵狻?p> 漸漸的一些沒有活路的人,家里急缺錢的人就去那里。
有的人會用命換一點錢給家人,有的人是雇主請來挨打的,就是為了討一些貴人的歡喜。
那時我很想讓阿爹抱,阿爹從不抱我,后來我想是他怕身上的血讓我聞到吧。
每次阿爹一瘸一拐的回來,都會給我?guī)┏缘模幸环N米釀是很好吃的,渾圓的米丸子,泡在奶里,酸酸甜甜的。
我讓阿爹先喝口,阿爹總是笑瞇瞇看著我喝。
小娘也總會把好吃的放在水井里涼著,是因為太少怕壞,只給我一個人留著吃。
他們有時會在自己的飯里摻些豆脯,那是給要生牛犢的母牛用的。
有一次,小娘吃壞了肚子起不來床,不能干活,被管家知道硬生生的打了一頓。
那些天我們沒有吃的,管家說就因為我們吃了牛吃的。”
小北用手背擦擦臉,倔強的看著齊玉琛。
“我知道,你們都知道我不是傅子睿,我來這里阿爹說是為了有飯吃,至少肚子不會說話啦。
你們不點破我,自是有你們的用處,我應(yīng)該是傅家放在這里的探子,我也不知道我的用處。
小娘和奶娘教我好多搞定你的招數(shù),怕你不要我。
你那么好看還聰明,我還沒用上招數(shù),你們就像是早有了防備。我想保護我家人,他們都是我的命?!?p> 小北哭了。
齊玉琛,我也不想你出事,有人傳言你快死啦,我可不想你這樣。你長得這樣好看,還喜歡給我當枕頭,小北心里嘀咕。
齊玉琛拉過小北,讓她坐下,“你想知道你是誰嗎?”
小北的臉在燭光里光芒四射,接著又暗淡無光。
“知道又能怎樣,就算我的親生父母是皇權(quán)富貴,也是棄了我的。生我的是親,養(yǎng)我的是恩?!?p> 齊玉琛的眉頭一下緊皺,若是父王生前猜的沒錯,若是這些年收到的消息是真的,小北你真的是皇家的。
小北睡熟的樣子像個嬰孩,緊緊的抓著被角,這是齊玉琛用衣角換出來的。
齊玉琛來到密室,齊玉鉞已經(jīng)等在那里。
那天差點在小北面前失控,因為齊玉琛的突然吐血著急,面具一下拿了下來,幸虧打昏了她。
小北她還是那么冒失,只是有些好看了,嬌媚豐潤了。
俊朗的面上有些紅,他想起了接小北來的那天,齊玉琛恰好發(fā)病躲在密室里,來不及過去。
那個晚上是齊玉鉞,上去的時候就看到小北左搖右晃的,一會就晃下紅蓋頭了。
當時小北只看吃食,也沒有去看屏風處的靴子。
小北看到食物露出狡獪饑不擇食的樣子,還有控制自己一點一點啃食的樣子。
齊玉鉞就想笑,所以那天就促狹了她。
還有第二天在花園里看小北滿園的慌跑,到處畫記號的樣子,躲在樹后的玉鉞,心里漣漪劃過。
那天舅舅和他們也正是商量怎樣對付突厥,猜測傅相最近奇怪的做法。
齊玉鉞還說小北這個棋子,很是有趣時。
李靖來報說小北好像間諜,到處留記號。
幾人出來觀望,結(jié)果觀察半天覺得小北是個白癡間諜。
齊玉鉞想想就是好笑,耳邊有了腳步聲。
齊玉鉞身拔挺直,氣度咄咄,這么多年在武當山修習上乘功夫,小兒女的扭捏只是瞬間,他最想問問玉琛,為何身體如此的差。
齊玉琛在寒玉床上修習了一會,腹內(nèi)的火團緩了些。
兩個人把杯放下,齊玉琛看著玉鉞的眼睛想怎樣開口。
“玉鉞,父王當初留下了一封信你是知道的,其實還有兩封信給了我?!?p> 齊玉琛用手擋住了齊玉鉞要說的話,接著說:“我們那時小,卻也知道父王的做法是對的?!?p> 齊玉鉞在暈倒前記得父王是用玉扳指打了自己的。
壽山附近客棧里鳶王齊卿端著三杯酒慢慢走進來,眼睛里的悲傷掃過潤羽和玉琛停在玉鉞的臉上。
外面生死的煞氣早在母妃出去時就已經(jīng)侵透進來了,表哥傅潤羽默默的握著兩個弟弟的手說了句:別怕,有我呢。
哥倆的手涼涼的,他們更擔心的是外面的父王母妃。
鳶王眼睛里的悲傷淹過外面的殺氣,表哥拿起一杯,小玉鉞剛要拿起,父王極速一口喝下,給了他一個空杯子。
就在門口進來一個好看的人眼睛掃一下時,孩子們齊齊的舉著,在那個陰柔年輕人看著倒下。
鳶王疾速的給玉琛喂了一顆解毒丸,潤羽捂著肚子看著鳶王喊了聲:“舅舅”痛苦倒下。
鳶王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個嘴巴,順手擦去了混著淚水的鮮血,那聲“舅舅”是要了命的離別。
其實鳶王剛進來時,孩子們都看懂了他的意思,那是生死決絕的離別。
齊玉琛接著說,“父王是一個智者,在前天那些殺手的衣著上就發(fā)現(xiàn)了蹊蹺,安頓好母妃和我們,當天晚上就回去查看。
父王的武功你是知道的,他檢查了那個女人死去的地方,在一棵樹下亂石縫中找到一支斷了的金釵,刻著模糊的'賀蘭'字樣。
樹下已經(jīng)有清洗的痕跡,依舊掩蓋不住血腥味。
客棧外馬車上的人,當時問父王是誰后就無聲了,一個年輕人端著托盤往屋里走。
父王急著脫口而出:“賀蘭…”
“哦…”車里一個鼻音里透的威嚴冰冷,年輕人停下,樹影里起風。
父王信里說,那是幾匹汗血寶馬,什么樣的人才能使用汗血寶馬,什么樣的人車辀鎏金處刻字,父王在年輕人停下時說:請留下孩子。
車內(nèi)散發(fā)的龍涎香,只是沒有聲音。
年輕人又要進屋,父王走近搶過一杯喝下。
馬車內(nèi)悠悠聲穿過錦簾:“你看到了什么?”
父王說:“我已修書給了家人,讓他們找找看有沒有一個剛出生的嬰孩?!?p> 車里人再次沉默,父王等的冷汗?jié)裢副∩?,原本俊俏的臉在樹影下凹不平?p> 許久,許久,“罷了,留你一個孩兒多活幾年,回去后改制不得稱國。如若今天你說的事,實與不實,十五年后這顆藥丸也是救不了你孩兒的。”說完這些話車上就無聲了。
年輕人只給父王一顆解毒丸。
其實車上的人根本就沒想留下我們?nèi)魏稳耍竿跽f以她的性格她說十五年后也是活不了的。
也就是說在我十八歲時,也是你該回來時。
我們的鳶都不能沒有,這些鳶都百姓不能過著顛沛流離日子。
天可以下雨,地可以塌陷,百姓無過。
我們這些年看似太平,大周也是一點一點把這周圍的小族都收復了,他們的步子正一點一點踏近?!?p> 齊玉鉞幾次要打斷都被玉琛握住了手,直到聽到玉琛說快死了,他的眼睛紅的滴血,手打在石桌上,震得回音繞耳。
他今天知道了,父王喝下的是兩杯毒藥,居然依舊堅持著把他們都保護下來。
“父王直到倒下時也不忘警戒舅舅,傅潤羽的死,是他對不起傅家。不管傅家會怎樣,都要保傅家安然,他始終是相信傅濟敏的人品。
父王知道,愧歉是活著的人心里的一把刀,錐心刺骨的刀。
父王沒有活下來,他是去陪母妃,也是陪潤羽的。
父王那天看到傅相時,血已經(jīng)染上眼角,痛苦和著歉疚流下?!?p> 講完這些,齊玉琛有些累了,拿出父王的那封信遞給齊玉鉞。
琛兒,我這樣的和你說話,是想說聲“對不起”的,是一個父親的選擇讓你痛苦活著。
你活著是為鳶都,你受的苦也是為了鳶都百姓。
十五年后,父王定負荊迎你。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琛兒,你必須忘掉你已是身中劇毒的人,往后你要做好一個人的孤獨。
那個馬車上的人我與她賭了一把,若是十五年后你還很好,她就不動鳶都。
這些年我想她不會輕易放過你的,因為父王猜到她的秘密。
她是武后,她殺了皇帝的女人,而這個女人應(yīng)該留下了一個嬰孩。
一個秘密一個生死,看到了是死,說出來了是活。
等到鉞兒能回來時,她還是非殺不可,就告知天下這個秘密。
人之過也,各于其黨。
另外如真能找到這個孩兒,保住她吧,過不及稚子。
苦了你啦,我的琛兒。
齊玉鉞抱住哥哥,失聲痛哭。
手指扣在石墻,血絲森然。
兩個人過了一會兒,擦去淚水坐下。
“哥,舅舅那封信,我也要瞧瞧。舅舅總說是有解藥的,只是沒有讀懂?!?p> 齊玉琛優(yōu)雅濃郁的臉,華貴的微笑著,哪里有解藥,解藥就是你回來了,鳶都安平。也許那是父王給舅舅的希望,或許也是自己想要的希望。
齊玉琛又接著說:“父王臨終把麗人未出生的孩子指給德武將軍的大兒子覃葉城,是女兒嫁與他家做媳婦,是兒子過繼,不許留齊姓。
父王這是為了保鳶都,費盡心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