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況,高成?!?p> 云陽城官市的后巷,大清早就被一群黑色緊身衣衫的官差圍了起來,為首的是一位圓臉的中年男子,他一身墨藍色官服,眉頭緊皺,腰間掛著一個木牌,上面刻著他的身份,藍田都尉。這是一個耀眼的身份,都尉是軍官稱謂,在軍中相當于千夫長。
而藍田二字,是云慶兵力最勝,只有云慶最高將領左庶長才能指揮的精銳軍隊藍田大營。
他聲音有些焦躁,身下一個蹲著的青年站起身,他一身無品階的緊身黑衣,腰間也掛著腰牌,上面沒有字,只刻著一個模糊的祭壇模樣。他面容肅穆,身形高大,舉手投足都帶著一股鐵血軍旅的風格,聞言點了點頭。
“查清楚了,人是昨天晚上死的。殺他的人,手法不夠沉穩(wěn),帶有很強的情緒波動。”高成簡短的說道,“阿奴,你來介紹下?!?p> 身后一個黑衣人應聲出列,一樣的身材高大,年輕沉穩(wěn)。
“報告都尉,殺人一共用了三招,分別是后背,腹部,還有面部。招式有些奇怪,起手是玉尾無涯宮的雷音重手,第二招沒看出來,像是掌刀之類的切手,中原江湖流行這種手法,第三招更奇怪了,像是寒煙國那邊的寒冰勁?!?p> “三招三個流派?”藍田都尉眉頭皺的更緊了?!案叱桑銇碚f說,有線索了嗎?”
“有,有人看到昨晚,這位寧公子在這邊和風信子做了交易,還看到風信子帶人來見寧公子?!?p> “風信子啊?”藍田都尉直接擺了擺手,“還有沒有別的線索?”
“目前時間短,還在調查。”
“高成,這件事,上面盯得很緊,我大早上接到上頭的軍令,嚴查這件事。這位寧公子的爺爺,可是寧老將軍,上面的壓力很大?!?p> “我們只是協(xié)助調查,這件事后續(xù)還是要廷尉司來查,先告辭了。后續(xù)由阿奴協(xié)助你們。”高成簡短的點了點頭,準備轉身。
“高...高劍士,等一等?!倍嘉緮D出一抹笑容,“高劍士公務繁忙我當然清楚,只是這件事,關系到上面的大人物,我也是被逼無奈。還請高劍士指教指教。”
“應大人,我這里的情報,直隸屬于慶王王上,如果你要知道,需要拿到慶王手諭。”
“高劍士,你也知道,風信子在各國都有關系,水深而且麻煩,他們的線索沒法查。高劍士,你是寧老將軍的老部下,難道這件事真的和您一點關系都沒有?”
高成皺了皺眉。
他是典型的云慶人,眉毛濃烈,肌膚古銅,他思慮片刻,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我查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這位寧公子,表面看起來是個好好公子,實際上和風信子已經交易過多次,不乏從家中關系得到的機要信息。實際上,已經有通敵叛國之嫌,而且私下生活,也極為不堪。實在是有辱寧老將軍威名?!?p> “這些,也要上報嗎?”都尉臉色有些蒼白,如果這件事也報上去的話,寧九江的死,性質就完全變了,一個通敵的人,販賣情報被人暗殺。
高成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那兇手的身份你有猜測嗎?”
“應大人,恕我直言,這個消息,您無權過問。”高成擺了擺手,身后的黑衣人列隊上馬,動作極快,高成背對著藍田都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是個素來沉穩(wěn)的人,極難看到這樣的表情。那是因為,寧九江的死,讓他感到了快意。這樣的紈绔,心思惡毒,又販賣情報,是披著羊皮的惡狼,慘死街頭,是罪有應得。
不過隨即他的表情就恢復肅穆。
翻身上馬,他還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要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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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陰雨天。
又是化不開的霧氣和雨滴,蕭長夜緩緩的起身,他耳邊可以聽到遠處的奔馬聲,很近,馬蹄聲越來越近,這是一條無盡的長路,遠處一片虛無,耳邊只有連綿的雨幕和有力的心跳。
他在逃亡。
他快速的熟悉手里的武器,一柄折斷了的長劍,千錘百煉的細長劍身,遍體鱗傷,一如自己殘破的身軀,還有一柄短劍掛在腰間,安靜的插在劍鞘中。
他深深的呼吸,感受這里的一切,天地一片死寂。
馬蹄出現(xiàn)在了眼前,疲憊的馬眼泛著血絲,鬃毛濕透,矯健的身軀上布滿凄厲的傷痕,有些已經結疤,有些還在流血,長途跋涉,連日連夜讓這些駿馬失去了體力和精神,只憑著最后頑強的意識,在支撐著軀體。
低低的一個嘶吼,已是耗盡氣力。
馬上的騎士低喝了一聲,十幾個披甲騎士,面容都被鐵甲覆蓋,一身泛著鐵光的甲片,被雨水不停地沖刷著,為首的一人提起長槍,開始沖鋒。身后的騎士保持著同樣的速度,提槍,驅馬,身軀和馬身起伏,槍身卻永遠保持著一條直線。
這是恐怖的沖陣,只有正面面對它的人才能感受到那股死亡襲來的殺意。
槍鋒所指,即為死亡!
蕭長夜熟悉的閉眼,集中精神,仔細的聽著周遭的雨絲還有馬蹄聲,越來越近。
一丈。
他忽然睜眼,槍已近在眼前。他驀然一個翻滾,避過那殺意濃烈的一槍,身子宛如游魚一般在馬腹下滑動,手中斷劍驀然一刺。
溫熱滾燙的馬血,和內臟在哀鳴中滾落。身后的騎士調整槍鋒,往下一刺,蕭長夜身軀又驀然一縱,坐在為首那個騎士的后背上,那匹被剖腹的奔馬哀鳴著跌倒,為首的騎士自然身形也不穩(wěn),蕭長夜再次在他后背上一躍。
險之又險的躲過兩只槍鋒。
這時他的身形已凌駕于眾騎士之上。
丹田中竭盡干涸的劍氣,被再次強行抽離,凝聚在斷劍劍鋒,雨滴滴答滴答的落在殘破的劍身上,稀薄的劍氣沉沉斬下,依然勢若驚雷!
十幾名騎士,連帶著駿馬,和身上的鐵甲,一斬為二。潮濕的地面宛如巨斧斬過,裂開一條縱深幾丈的鴻溝,殘肢斷臂,血如泉涌。
蕭長夜喘息在半跪著,以斷劍支撐起軀體,丹田一股蝕骨的劇痛襲來,這是強行動用劍氣的反噬,左眼一片血肉模糊,他的左眼只有一個恐怖的黑洞,眼珠都已經消失。身軀滿是猙獰的傷痕,難以想象這樣沉重的傷勢,竟然還能擁有意識。
遠處的馬蹄聲還在靠近,還有人在接近。
他的意識都有些模糊了,心中卻還有一個聲音,在不停的告訴他,不能,絕對不能倒下!
他微咪著右眼,耳邊還有粗重的呼吸聲。
有人沒死!
他來不及回頭,身后一個嘶啞的聲音,還有刺耳的刀聲。他下意識的偏頭,身軀卻宛如灌了鉛的石頭,右肩被一刀斬破,鮮血潑灑,他體內的鮮血在連綿的逃亡中幾乎已經流干,這條剛剛撕裂的傷口,只是剛剛流血,就已經結痂。
只是這一刀,讓他再也無力撐住身形,重重的倒在地上。
雨水和泥土灌進了口鼻,只有眼神依然努力的睜著。
他的意志還沒有倒下!
“趙北海,你早該死了!”他沒法回頭,那個嘶啞的聲音還在咆哮,“中原江湖追殺你,就連南邊的偏遠江湖也容不下你,你還有什么茍延殘喘的理由?”
他沒法回答,只是努力的喘息。
北方江湖不行,南方也不行,那就向西。
我一定要活下去。
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活下去。
蕭長夜感受到這股強烈的求生意志,身軀也開始有些生機,他耳邊聽到那個得意的聲音,他出刀了,這一刀,要直接斬下自己的頭顱。
一道疾光閃過,身后血光四濺。
蕭長夜沉沉的站起身,以斷劍支撐著身軀挪動,右手的短劍,插回劍鞘。他微微清醒的意識,看著這熟悉的短劍,劍鞘上刻著莫名的古樸繁奧的無名字體,子鼠。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兩個字,卻莫名的知道這兩個字的意思。
這柄劍,確實是夜襲暗殺的寶劍,劍鋒薄如紙張,出劍隱秘無聲,而且迅捷。如同子夜的鼠,在陰暗的角落,一擊致命。
他來不及多想,耳邊又是隆隆的馬蹄。
這一次,他還沒有轉過頭,就有鋒利的矛尖刺穿了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