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坐臥在床上,面容清癯,神色也是大好,看樣子也有六十歲,只是不知為何一直這般坐在這里,畢竟,我是客人,那老者見了我笑了笑道。
“請坐,老朽年輕時曾遭重創(chuàng),所以這腿早就沒了知覺,一直臥床,所以怠慢了貴客,莫要生氣”
那老者看著我笑了笑,還不忘點頭
我面上一喜“哪里哪里,倒是我貿(mào)然前來,擾了您清凈”
復(fù)而又趕緊問道“可是于掌柜?””
“正是老朽,不知姑娘有何事?”
我心下一驚,難不成我的裝束這么女性化么?
“你認得出?我是女子?”
他捋了捋胡子說“老朽一生也見過許多人,從姑娘一開口說話之時,老朽就辨認的出,你一定是個姑娘,不知姑娘怎么稱呼?”
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既然都真相大白,可就要坦誠以待,況且這老者慈眉善目不像是壞人,于是我開口道
“讓您見笑了,你叫我六六就好,只是年關(guān)以前和十三他們約好一起喝酒的,可是不知怎的,到現(xiàn)在都沒個音訊,只好拿著三哥給我的這個環(huán)佩來找您了,他說找您就有酒喝了”
“三哥?”他面上慈祥一笑
我點了點頭
“這種事情,我自然樂意”而后他將那紫晶還給了我
我捏了捏手中的環(huán)佩道
“只是我是女子的這件事情,千萬不要告訴他,不然以后沒酒喝了”
老先生笑著點了點頭,算是應(yīng)允了。
掌柜的將我安排在了一個雅間,命人上了酒菜,說是在這稍等,他可以找到十三他們。
雖說不是什么名貴的菜品,卻是不一樣的菜式,我心里有一點過意不去,伙計幫忙布完了菜之后我坐在凳子上看著桌子上的菜品發(fā)著呆,早上的確是吃了,可是如今這么一弄我還真是有些餓,況且,美酒在眼前,早知道十三這個人說話不算數(shù)我就不和他約酒了。
自顧自的走到桌前,拿起筷子夾取一塊菜品一樣一樣的嘗著,美酒佳肴,或許是我在這里吃的最美好的一頓。
一口酒一口肉,我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時辰,我似乎忘記了自己的大忌,果不其然,三杯兩盞淡酒下了肚,腦子就開始昏昏沉沉,想著自己還能喝一點可誰知,逞能害死貓,這下連站都站不穩(wěn),我暗叫不好,定是要醉了,想推門出去走走也好醒醒酒,感覺我的腳已經(jīng)是綿軟無力,身子也是輕飄飄的似乎在云端,好不容易走到門口,門卻自己開了,殊不知我撞進了誰的懷抱,總之,這里太溫暖,淡淡的松香縈繞鼻尖。
這一次,我又醉了,醉的不省人事,身體里面似乎有火在燃燒,我知道,這酒太烈了,我胃里一陣的翻江倒海,就是有什么東西要出來一樣,緊接著,我推開那個肉墻一口氣跑到了內(nèi)院的一棵不知名的樹下哇的吐了一地,頓時心胸舒暢,我轉(zhuǎn)頭,看見了一旁那里雙手環(huán)胸憋笑的十三,頓時面上一陣發(fā)燙,真是出糗出到家。
“你可倒好,吐出來是舒服了,不知道開春的時候這梨花樹開了會不會有酒糟味兒”
我身子也是有一陣沒一陣的晃悠,在外面呆久了,剛剛突然一下子襲來的冷意已經(jīng)讓我醒酒了不少,我扭頭看了看身后那所謂的梨花樹,果然,一地慘狀,我看了一眼四周,墻根處有一把掃帚,靈機一動取了掃帚掃出一些浮土將污物一埋,大功告成,我問道
“你說,我吃的是什么?”
他道“美酒佳肴”
我言“那么它們從哪里來呢?”
“必然是大千世界,上天下地”
“既然如此,我這樣也算是生于哪里葬于哪里了”我拍了拍手掌徑自朝著走進了剛剛吃酒的那間屋子
沒想到三哥正站在門口看著我,剛剛我是不是撞到了他?我強忍著面上的陣尷尬徑直往里面走
“怎么?這樣舒服了?”他問
“舒服,舒服極了”我喝了口水努力咽下這滿嘴的酸澀
十三倒是先開了口“六子,這次真對不住,不知道臨時有事沒來得及和你說,所以就來的晚了些”
原來是來給我賠不是了,他們著世家大族的,難免會有些個什么事情,況且又剛剛過年,也不妨走個親戚串個門什么的。
我面上一個勁兒的打哈哈,意思是讓這事兒過去,畢竟人家于鈞掌柜已經(jīng)看在三哥的面子上招待我了好酒好肉我又能說什么。
“走吧”三哥突然開口
十三笑道
“帶你醒醒酒,七哥已經(jīng)在外面等著了,說好的約酒怎么能夠忘?”
我們在城門口上了馬,一人一匹在雪中緩緩的走著,我們四個人,也不知道要去哪。
三哥一直走在前面,我和十三并肩而行,七哥在三哥身側(cè),他身上背著箭筒,我也猜出個七七八八此行是要做什么了。
天氣很涼,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不經(jīng)意間還打了個寒戰(zhàn)
“怎么那么不禁凍,才這一會兒就冷成這個樣子,也難怪,看你這身體這么瘦弱也自然是如此”
我憤恨的瞪了十三一眼,誰知道他竟解下了自己的外袍,本能之下,身子不禁往后縮了縮,誰知道他卻將外袍披在了我身上
“剛剛騎馬有些熱所以,你披上總算是這衣服有用武之地,也算是我這次對你等我們了這么久的賠償”
不經(jīng)意間我舒看到了三哥在往我這里看了一眼,很快又閃開了眼神
十三遞過來了一個酒壺,我摸著還有些溫?zé)?p> “先喝一口暖暖身子,不過別喝多了,不然我可不想被你吐一身”
我不說話,默默地喝著自己的酒,果然身子暖和了許多。
走了約么半個時辰,我們來到了一處林子,七哥看了看前方道
“先進去給你們探探路,說不定這次能獵到個大的”他策馬而去,我看著他的背影,果然是有血性的男子,余姐姐眼光不錯嘛。
“六子,你去不?”十三問道
“不是說探路么,我不去”我扁了扁嘴道
“不管你們了,七哥,等等我!”說完,他也揚鞭而去
你們?我側(cè)目看過去,三哥正在馬上,在朝前方看著,我剛想開口問他能不能一起去找十三,誰知他先開了口道
“十三他們最近拘在城里太久了,來到這,難免會瘋鬧一陣,我們走小路,從另一處與他們匯合就是了”
我看了看他面無表情的臉“哦”
我淡淡的應(yīng)下。
誠然,走小路是不能騎馬的,我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雪地里,跟在三哥的旁側(cè)走著。
“怎么?這里你們常來?”我問道
“以前沒事兒的時候總是來這里,運氣好的話能獵到一頭鹿”他順手折下前方那個擋住我去路的樹枝。
“看來三哥也是個喜歡出來玩兒的人”
他沒說話,良久才開口,卻不是回答我這個問題。
“前方大雪壓枝,好像過不去了”他道
我朝那處看了一眼,果然有棵小松樹已經(jīng)倒了。
我看著他,此刻我竟然覺得我什么都會聽他的。
“只好原路返回騎馬走大路了”
我點了點頭,還好我們沒有走多久,不然這一下我可真是吃不消。
見到十三他們的時候,他們早就找好了地方生了火。
“雪太大了,只找到了幾只不要命的野兔子,也算是收獲”
十三說著,順便將火架子上的兔子翻了個個兒。
“什么叫不要命了?兔子見到你們不跑才算是不要命了”我打趣道,引得七哥和十三一笑。
“你們怎么走了這么久才來?”七哥問道
“本是走小路的,可是行不通,最后又轉(zhuǎn)回去走的大路,所以耽擱了些”
三哥不緊不慢的說著,順便緊了緊拴在樹上的韁繩。
“不過還好,趕得上你們烤的兔肉”我嘴里塞著十三剛剛撕給的一截肉,吐字不清的說著。
“你呀,真是吃都堵不住你的嘴”七哥打趣我,順便遞過來一壺酒,
“怎的,這是每人都帶了一壺酒,我自己沒帶?”
十三又打趣我道“你一喝酒就醉的跟個酒壺似的,不需要”
我們?nèi)齻€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三哥偶爾搭上一句,但更多的是沉默,我不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總之,我很難猜透。
回去已經(jīng)是天色漸晚我們一起去了東子的木匠鋪子準(zhǔn)備醒醒酒
“怎么,今日你也有空來了”十三忽而開口
梁珺起先怔怔的看著我,然后回答道
“只是閑著無趣,想來這里看一看”
我尷尬的在一旁問東子要醒酒湯,好讓自己清醒一些,沒想到梁珺竟然在這里,已經(jīng)不知道是第幾次相遇了,東子不知怎的現(xiàn)在越來越能嘮叨,嘴上一直說個沒完,說我不顧天寒也要去喝酒云云的話,我聽不下去,就自顧自的在炭火那烤著冰涼的小手。
“聽聞最近渤海國屢犯我梓州,好像朝廷要派上將軍為大將軍去討伐,你這個做兒子的倒是清閑,怎么,不想子承父業(yè)?”
七哥看著梁珺說道。
我不懂他說的那些什么梓州什么渤海國,反正對那些沒興趣,索性不插一語。
繼而梁珺開口說道
“你說的很對,過兩日我就要隨爹爹去上戰(zhàn)場,雖然沒有名號,可是男兒總要有血性去戰(zhàn)場歷練”
聽聞至此我心中竟沒來由的一揪,他,要上戰(zhàn)場?我偷偷拋過去一點余光,似乎看到了梁珺看過來的目光,我來不及躲閃,正好與之對了上去,巧的是東子正好端來了醒酒湯,我一口氣灌下,連個打盹兒都沒有,估計那兩人看著也是極為吃驚,東子一個勁兒的叫我不要喝得那么快,也叫我不要嗆到,還好還好這次,我沒有嗆到。
我的思緒似乎存在于這醒酒湯之中。
“六子?六子?”東子一個勁兒的叫我,我才緩過神來,我看見三哥投來了一道異樣的眼光。
“謝謝,醒酒湯很好喝,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不顧身后之人在說什么,腳下一刻不停的離開了木匠鋪,這都是男人說話的地方,我卻又插不上話,所以走為上策。
“景瑜”快走到街口的時候梁珺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是啊,他從未這樣叫過我,這還是第一次呢。
我轉(zhuǎn)過頭去,看著他
“怎么,你也回去?”
他看了看我,順手幫我拍了拍肩上不知道什時候噌上的灰。
“和你一路,走吧”
月影輕長,我們就這樣肩并肩的走著,我們的影子孤零零的跟在身后。
“你要去多久,我是說,戰(zhàn)場上”說出這句話真是不好意思
“說不上,可能是一個月,可能需要兩三個月”
“怎么要那么久?”我心下一急,隨口而出
他看著我道
“梓州離這里路程快馬也要三日,若是行大軍前往,怎么說也需要五日才能到,往返十日都耽擱在了路上,再加上前方戰(zhàn)事不知如何,若是勝利的話我估計也會有一兩個月才能班師回朝”
我心里莫名的是不想讓他走的,談這個話題無非也讓自己傷心,我們繼續(xù)往前走著,忽而他開了口。
“你,還在怪我么?”
他忽而開口,我知道他說的是他早就知道我是女兒身卻還裝作不知道的事,只是我一直糾結(jié)……”我糾結(jié)在他的眼中我究竟是什么樣子的。
我面上有些不開心,甚至可以說是生氣,生氣他為什么連出征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訴我,不是說好兄弟么……
“景瑜你真的很特別”他忽而打斷了我的話,也似乎猜出了我心中所想
“你的特別,不在于像其他官家小姐那樣,而你有你自己的真性情,代萱喜歡你這一點,所以愿意和你做朋友,而我也是喜歡你這一點,所以才……”
他忽而不說話,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后來的話會是什么。
我看著他的面容,月光下,也是那樣的英俊
“你知道的,其實我并不只是把你當(dāng)做朋友那樣簡單的,你,我是說在你心里,你也很特別”
我感覺到他身形一震
我繼續(xù)開口
“小的時候,你是我的珺哥哥,可現(xiàn)在,我們長大了,不是么?”
我相信他一定會懂我的意思,過去的事情可以不要再提,或許我們可以用另一種方式相處
“景瑜,我……”
他此刻竟不知回答些個什么才好,我也不想逼他,索性我先開了口
“我不會馬上讓你說出來的,我只是,只是想問一下而已”
我的心情似乎跌到了低端,不知道為什么,也不知道何時他的一喜一怒已經(jīng)不知何時都會影響我的每一寸神經(jīng),我這個人,真的是,感情來了,就是這樣,莫名其妙,也很突然,突然到不知何時已經(jīng)開始在意他了,難道僅僅是因為他是我的珺哥哥?咦,現(xiàn)在叫珺哥哥竟然有點不好意思,這稱呼,可能只有兒時才會輕巧的叫出口,毫無負擔(dān),但不管咋說,他是我的竹馬啊。
“萬事順?biāo)?,一定要平安回來”我往前疾步走著,想快點回到鳳府
“景瑜,你待我與他們不一樣的,對么?”
他忽而問出這句話,我卻不知如何回答
“是”我堅定地說道
他笑而不語
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時候我在意他的呢?是那次一起去茶樓里喝酒?還是我入獄之時他的解救?又或是他替我擋了重物砸落而自己受了傷的時候?我不明白,更不清楚,感情這東西,來了,就是來了,誰也擋不住。
我知道,我現(xiàn)在僅僅是在意他,他也僅僅只是對我有好感,但我相信,有些感情,時間越久,越會歷久彌堅,梁珺,我會等,等你凱旋的那一日。
回到府上的第三天就聽說梁將軍帶著梁珺出征了,那一日我沒有出去看,因為我怕我看見了他會舍不得他走,從那以后我足足把自己關(guān)在府上憋悶了四五日之久,第五日才換了一身男裝大搖大擺的從府上走出去。
“這幾日怎么不見你出來?這可不是你的性子,城南的斗雞市場不知道多么的缺你這樣的顧客”我知道東子這一番打趣的話語擺明了就是說我這兩日怎么不來看他
“怎么,不來你還想我了?”
他抬眼看了我一下轉(zhuǎn)身去后面的柜子里取出來一個籃子遞到了我的面前
“這是什么?”我疑惑的打開籃子上的藍色蓋布,眼見著里面都是些雞蛋臘肉之類的,我疑惑的看著東子,才發(fā)現(xiàn)他一臉的笑意。
“你還記得你之前救過的那個即將生產(chǎn)的婦女么?這是他夫家給的東西,說是來感謝你,結(jié)果人家一連來了兩日你都不在,我還納悶?zāi)亍?p> 我看了看籃子里的東西,就算是領(lǐng)了心意吧,這也算是我的大功一件
我看著籃子里的東西,心里卻怎么也高興不太起來,我取出袖中的圖紙,這可是我為于掌柜準(zhǔn)備的‘輪椅’遞到了東子面前起初他就像是在欣賞珍寶一樣的看著圖紙,我和他仔細探討一下之后,他決心幫我做好,或許這個東西可以幫助很多的人。
其實這圖不是我自己設(shè)計的,是我在書上看的,倒也忘記了是哪本書,景??偸撬鸭欢哑嫫婀止值臅晕揖透戳斯?。
“你今兒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他放下圖紙走了過來,在我眼前畫圈圈
我一把打下他的手道“你覺得,梁珺這個人如何?”
他起先仔細的看了看我,后來哈哈大笑
“我當(dāng)是怎么了呢,梁公子這個人自然是不錯,沒有官架子,為人也和氣,況且還救了你幾次,不光是你,我都覺得這樣的人沒錯,你要是嫁給他更沒錯”
東子這人看事情極準(zhǔn),估么著他是看出來了我對梁珺的情義
“是啊,他很好,只是,如今他在梓州……”
東子戳了戳我的胳膊,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我
“難不成你們已經(jīng)私自定了終身?”
我白了他一記白眼,心中憋悶轉(zhuǎn)身出了木匠鋪子,置身于喧鬧的大街之上。
對于梁珺,或許此時談不上喜歡,又或許此時只是不可名狀的熟悉感,只是,那種感覺越發(fā)強烈就越發(fā)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