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回 吳老夫人

　　“軟禁”三日，吃喝不愁，更無有訪客打攪，閑來無事的郭嘉開始鼓搗起了那箱白紙。

　　待筆墨紙硯齊備，郭嘉就將自己這一路的所見所聞一一記錄了下來。

　　下筆第一件，肯定是要寫大事。

　　來前，無論是從甄家管家張伯的口中還是那些水賊的口中郭嘉可以明確一點，袁術已經(jīng)在開始準備自立了，且時間很倉促，預計明年開春就會布告天下。

　　寫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郭嘉就對著案幾發(fā)起呆來，如何用精煉的語句傳遞消息，這也是一門學問，思索片刻之后，郭嘉又取了一張白紙，鄭重寫了八個字：“袁術稱帝，即在開春。”

　　寫完，郭嘉很是滿意地將其放在一邊，而后開寫第二件事。

　　所謂孰能生巧，這次就不用打草稿了，稍稍又一思索，郭嘉便動起了筆：“雷薄、陳蘭，可策反之。”

　　“江東山越，為其內(nèi)患?！?p>　　“孫策輕獵，戒嚴不足?！?p>　　“江東于吉，為我所用?！?p>　　“孫曹交好，大有可為?！?p>　　統(tǒng)統(tǒng)都是八個字一篇。

　　完事之后，郭嘉又開始犯愁了，愁這消息該怎么神不知鬼不覺地遞出去呢？

　　正想著，此時一串急促的敲門聲響了起來，緊接著典韋就在門外催促道：“郭祭酒，外頭來人了，言邀軍師祭酒去參加什么賽樂會，反正名頭拗口，也不知孫家葫蘆里賣的是何藥，您意下如何，咱們?nèi)ミ€是不去？”

　　“去，憋了三日總算有信來了，又怎能不去？至于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去了不就知道了，將軍且稍等片刻?！?p>　　“好?！?p>　　郭嘉一面回答，一面連忙將這些八字白紙悉數(shù)收好，而后又將那張草稿順手付之一炬，這才前去開門：“典將軍，咱們走吧！”

　　典韋粗中有細，不禁問道：“郭祭酒，要不要多叫幾位弟兄一同前往？”

　　“不用，僅你我兩人前去即可，若此去真有大事發(fā)生，江東豈不是顏面掃地，因此，不必過于擔心?！?p>　　“先生言之有理?！钡漤f一想，好像也對，于是吩咐完下屬看好驛館之后，便追上了郭嘉。

　　來人備有接送的馬車，遂郭嘉和典韋也沒推辭，先后坐了進去。

　　一路無話，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馬車到了一處山腳下。

　　郭嘉下車習慣性的環(huán)顧一圈，發(fā)現(xiàn)這山腳空地遠不止他這一輛馬車，甚至已經(jīng)停地滿滿當當，有豪華的，有樸素的，也有像他坐的那種尋常的，總之少說不下數(shù)十輛。

　　郭嘉不禁朝拉他們兩人過來的車夫打聽：“敢問小哥，此間如此多的馬車究竟是何來歷？”

　　小哥趕忙回禮，直言道：“哦，皆是參會之人府中車馬，聽聞吳老夫人有選媳之意，便比往年多上許多?！?p>　　“那往年又是如何？”

　　“往年哪，概是不出雙掌之數(shù)，對了，先生可聞‘曲有誤，周郎顧’一說？哎呀，瞧小人這記性，先生定是未曾聽聞。”車夫一拍腦門，淡淡搖頭道。

　　郭嘉笑道：“呵呵，愿聞其詳?！?p>　　小哥得意道：“嘿嘿，那小人就說兩句，吳老夫人平生好舞樂，遂每年隆冬之時，會舉辦一場賽樂會，廣邀當?shù)睾郎烀藚⑴c，而小人口中的周郎便是如今江東鼎鼎大名的周瑜周公瑾，周郎自小極擅音律，又與我主乃是刎頸之交，遂吳老夫人每每邀周郎參與此盛會以做裁判之職，奇的是，但凡曲中有誤，周郎必知，知之必顧，會上眾人皆是嘆服不已，便有了‘曲有誤，周郎顧’一說?！?p>　　車夫又補充道：“而今，我主執(zhí)掌江東，吳老夫人自然倍受迎奉，這不，今年無端多了許多車馬，小人瞧著參會是假，談婚論嫁才是真，若得老夫人看中，其女可就真是麻雀變鳳凰，一朝沖上枝頭嘍?！?p>　　“呵呵，多謝小哥解惑，些許心意，還望小哥莫要推辭。”郭嘉言畢，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典韋。

　　典韋默契點頭，順手就從袖口里掏出錢袋掂量了一下，然后利索的丟到了車夫手上：“拿著，這是先生賞你的！”

　　車夫趕忙接過賞錢，心中盤算著這錢袋起碼也有二三十枚五銖錢，果然是橫財一筆，遂喜笑顏開道：“嘿嘿，多謝兩位大人賞賜，其實，來前李驛官曾有叮囑，小人又豈敢怠慢，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應當?shù)?，應當?shù)?。?p>　　別過車夫，拾階而上，郭嘉一面走一面對典韋道出了自己的看法：“典將軍，此行果真有些意思，你說虞仲翔如此安排我等，究竟是何用意？”

　　典韋撇嘴道：“連軍師祭酒都想不通，那俺典韋就更想不通了，但俺總感覺此人不安好心，先生還是小心為上?！?p>　　郭嘉揣測道：“或許正如那車夫所言，孫策家母吳老夫人僅是想替其子尋個良配，也不無可能?！?p>　　典韋嘟囔道：“光是舞樂有甚好瞧的，要俺說，不如比武來得痛快?！?p>　　郭嘉啞然失笑：“呵呵，典將軍還真是一位武癡?！?p>　　兩人說說笑笑就到了半山腰，也就是此次盛會舉辦之地。這山腰處經(jīng)過能工巧匠的開鑿，不但有亭臺樓閣，還有一處頗巨的廣場，足能容百人列席，此刻已有數(shù)十人在位。

　　見郭嘉一行出現(xiàn)在石階盡頭，虞翻起身向主位的老婦人告了聲罪，這才轉(zhuǎn)身朝郭嘉、典韋兩人迎來，一路上，那是做足了禮數(shù)。

　　“呵呵，虞某有失遠迎，還望郭先生恕罪，請，請二位使節(jié)上座?！贝蜻^招呼，虞翻自覺在前引路，郭嘉與典韋對視一眼，便緊跟其后。

　　三人沒行幾步，就到了上座的婦人面前，虞翻在旁介紹道：“上座乃是我主生母，先生可稱一聲吳老夫人，老夫人，這位先生乃曹公帳下首屈一指的大謀士郭嘉郭奉孝，亦是此次出使江東的曹公使節(jié)。”

　　這里要插一句，吳老夫人可不是老羅筆下的那位“吳國太”，吳國太是演義里虛構(gòu)的人物，歷史上只有“武烈皇后”吳氏。

　　“奉孝拜見吳夫人，愿夫人青春永駐容顏不老?！惫蚊ι锨耙姸Y。

　　吳老太聞言，不禁掩嘴一笑，起手道：“咯咯咯，郭先生真是能說會道，難怪叫曹司空器重出使我江東，真是英雄出少年哪，老身觀先生年不過雙十，冒昧一問，小后生可曾婚配？”

　　“呵呵，回夫人，許是緣分未到，不曾婚配?！?p>　　“我江東女子性格婉約，膚白貌美，先生若有機緣，可要抓緊了?！?p>　　“呵呵，那便多承夫人吉言了?！惫伟档溃骸澳沁@吳老太真是想抱孫子了，見誰就催婚來著?！?p>　　“來人，賜坐?！?p>　　“多謝夫人?！?p>　　一落座，郭嘉就扭頭對虞翻抱怨道：“虞大人害苦我也?！?p>　　虞翻一愣，忙道：“先生何出此言？”

　　“大人既知吳夫人在此，為何不早言明，叫我兩手空空而來，豈非失了禮數(shù)?！?p>　　“啊哈哈，巧合，此事純屬巧合。”虞翻忙打哈哈道。

　　郭嘉心中冷笑，得虧上來前我打聽清楚了，巧合？這也太巧了吧，明顯是個小小的下馬威呀。

　　想及此，郭嘉瞬間有了主意，復起身道：“稟夫人，郭某此來尚不知夫人駕臨，遂未曾攜重禮拜見，有失禮數(shù)，還望夫人勿怪?！?p>　　“豈敢，能請到貴使，乃老身榮幸，豈會怪罪?！崩戏蛉诵膶掦w胖很是慈祥。

　　“不過，在下倒有一手微末之技可為見禮，望夫人不吝笑納?！?p>　　吳老夫人頓時來了興趣：“哦，老身尤為好奇，不知先生欲展何技以做見禮？”

　　郭嘉微微一笑：“作畫！”

　　“作畫？若是作畫恐耗時非常，先生便難以觀舞聞樂，不妥，不妥，怎可因老身之故怠慢貴客?！眳欠蛉说瓝u頭。

　　“回夫人，寥寥幾筆而已，瞬息可成，無需等太久?！?p>　　嚯，這話說的。

　　你說，是不是在裝逼？別以為我們看不出來！

　　“??？！”吳夫人先是吃驚，隨即佯怒道：“先生莫要戲弄老身，作畫豈可草草了事?！?p>　　“呵呵，郭某從無虛言。”郭嘉盯著便是熊熊燃燒的暖爐自信一笑道。

　　吳老夫人打心底是不信的，便爽快道：“好，如此，倒真要見識一下，還請先生一展神技，如何能做到寥寥幾筆畫得老身，若是不像……呵呵，來人，筆墨伺候！”

　　吳夫人一臉若老身不滿意后果很嚴重的表情。

　　“慢，取一頁白紙前來即可，郭某之畫無需動用筆墨?！?p>　　眾人聞言，不禁竊竊私語。

　　“也不怕說大話咬了舌頭，作畫豈能不用筆墨？”

　　“是說啊，真是大言不慚。”

　　“我看此人只會夸夸其談，未必有真才實學?！?p>　　“老夫還從未聽聞過如此荒誕之事，簡直貽笑大方?！?p>　　“此人就是曹操帳下的謀士？呵呵，我看，許是拍馬得來的吧。”

　　“講大話，也不怕閃了腰?！?p>　　……

　　說什么的都有，反正就是搖頭不信。

　　典韋也在邊上替郭嘉捏著冷汗，忍不住扯了扯郭嘉衣袖，偷偷詢問：“祭酒，可有把握？”

　　郭嘉挑了挑眉毛，意思是，你說我有沒有把握？那是必須滴好嘛！

　　等下人雙手奉上白紙，郭嘉在眾目睽睽之下踱到了一座暖爐邊，挑挑揀揀一陣之后，就撿出了一段炭條，舉起示意道：“不用筆墨，有此物即可?！?p>　　言畢，就開始在白紙上唰唰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