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郭嘉與蟲

　　興平元年（１９４年）秋，亦是曹公回鄄城后的第二十五日，正值秋收之季，各地諸侯忙于囤積糧草以待來年開春用兵。

　　回想月前郭嘉戲言大災(zāi)將至，曹婷原還嗤之以鼻，然則，在得聞附近各州郡蝗災(zāi)四起的消息之后，心中便將郭嘉這廝驚為了天人。

　　這也更加堅定了要將郭嘉舉薦給其父曹操的決心。

　　奈何落花有意而流水無情，郭嘉日日游山玩水早出晚歸，竟過上了大隱隱于市的悠閑生活。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這日一大早，曹婷還真在郭嘉宅前堵到了他。

　　見挎著包袱的郭嘉一臉見鬼似的表情，曹婷有些哭笑不得，滿口怨氣道：“哼，先生好生逍遙，終日流連山水，連人影也尋不到半點(diǎn)兒，莫不是先生刻意在避我？”

　　郭嘉尷尬得摸了摸鼻子笑道：“呵呵，小姐誤會，郭某豈會刻意躲著小姐，僅是忙于正事無暇賦閑于宅，僅此而已?！?p>　　“正事？先生所言的正事莫非是游山玩水登高觀景？”曹婷早就派了狗仔在他家門口蹲點(diǎn)，這幾日眼前這位先生做了什么她又豈會不知。

　　郭嘉淡淡一笑：“呵呵，皆表象耳，郭某之所以游山玩水，實(shí)在勘查水利，而登高望遠(yuǎn)是在了解地利，今蝗災(zāi)四起，糧食歉收，曹公為此惱怒不假，然曹公之?dāng)硡尾迹淙兆右嗖粫眠^，此時，何人能率先備齊軍中糧草，便可快人一步先發(fā)制人，勝負(fù)雖未可知，但先人一步者必定立于不敗之地。”

　　曹婷愣了半晌，俏臉一紅，微微欠身一禮，道：“是小女子莽撞，險些錯怪了先生。”

　　郭嘉上前一步虛扶，認(rèn)真道：“小姐心意郭某已然知曉，知遇之恩謹(jǐn)記于心不敢忘懷，既然小姐如此鍥而不舍，郭某也非鐵石心腸之人，坦言相告，吾觀曹公實(shí)乃天下英雄也，有心輔之，然郭某此刻名聲不顯，恐曹公輕視，聘而不用?！?p>　　曹婷欲言，郭嘉擺手搶白道：“不瞞小姐，郭某等的是戲志才?！?p>　　“為何要等戲先生？”曹婷一愣，不禁脫口而出。

　　“若志才不死，奉孝豈能替之？”郭嘉瞥了曹婷一眼，小聲說了一句大實(shí)話。

　　“?。　辈苕皿@詫不已，不禁捂起了小嘴。

　　不過，聽了郭嘉的大實(shí)話后，曹婷頓時有種醍醐灌頂?shù)母杏X?；叵肫饋?，一切似乎皆解釋的通了，難怪，難怪郭嘉屢屢拒絕自己的好意，敢情眼前這位先生心大的很吶。

　　似乎看出了曹婷的心思，郭嘉笑道：“哈哈哈，小姐不必如此驚訝，曹公歷來務(wù)實(shí)，唯才是用，同時也念部下舊情，戲志才曾替曹公立下過汗馬功勞，如今病入膏肓奄奄一息，曹公不舍之情溢于言表，郭某自問才智不輸于他人，若屈居人下則心有不甘，若今奪下賢臣之位，則又難以釋懷，那便唯有靜待天時，來成全曹公與戲志才這段君臣佳話了?！?p>　　“一則，戲志才家眷必感恩戴德，而眾舊部鑒之，亦可提其忠誠，為曹公盡心效力。”

　　“二則，曹公愛賢之名可流傳于天下，若能廣聚四海英杰，曹公霸業(yè)易圖。”

　　此話一出，曹婷看郭嘉的眼神都變了，心道：“這世上竟然有如此高節(jié)之人，寧可自己受委屈，也要讓父親大人搏個好名聲?！?p>　　“先生，受委屈了?！辈苕秒p眼泛紅，偷偷抹起了眼角。

　　“不打緊，不打緊，郭某已盡數(shù)相告，如此，小姐不會再來堵在下的宅門了吧？”郭嘉臉上焦急，心道：“再不出門，估計有人要來尋自己了，若是被這位大小姐撞見，那就慘了！”

　　什么叫無巧不成書，那是想什么來什么，就在郭嘉誆曹婷回去之時，街巷呼呼喝喝聲就傳了過來。

　　“先生，聲從何來？”曹婷扭頭踮腳，望著街道盡頭，一臉好奇。

　　“呃，什么聲音，沒聲啊，小姐是幻聽了吧，應(yīng)是起的太早，尚未歇息好，小姐還是快回府好生歇息吧?！惫问置δ_亂一陣，甚至用身軀擋在了曹婷前頭。

　　可曹婷比想象的難糊弄，狐疑的看了郭嘉一眼，便噘嘴道：“先生緣何如此緊張？”

　　“沒有，絕對沒有，我緊張什么呀，對不對，呵呵。”郭嘉一臉心虛地聳肩道。

　　“讓開！本小姐倒想看看，先生背地里究竟在搞甚花樣?！辈苕糜侄似鹆斯媚棠碳軇?。

　　“不是，我沒搞……”

　　“郭先生，瞧瞧，鄉(xiāng)親們遵照先生吩咐一大早就去山野間捕捉蝗蟲了，不到兩個時辰，滿滿裝了十大車，鄉(xiāng)親們一尋思，也不勞駕先生移駕了，就給先生送過來了?！?p>　　一兩鬢斑白的老丈已經(jīng)不知不覺來到了兩人身邊，老丈上來直接給郭嘉行了一禮，喜笑顏開的稟告著。

　　“蝗蟲？嘔……”曹婷聞言望了那不遠(yuǎn)處滿載收獲的十輛牛車，頓時，一股強(qiáng)烈的作嘔感油然而生，不禁叫她扭過頭去。

　　“謝老丈啦，這些是約定好的銀兩，煩請老丈當(dāng)面清點(diǎn)一下?！惫握掳ね频搅死险蓱牙?。

　　老丈捧著沉甸甸的銅錢，激動的不行，連連擺手道：“不用，不用清點(diǎn)，先生為人老朽豈會信不過?！?p>　　旋即，那老丈又打開包袱隨意取了一小半，將剩下的一大半又給退了回來。

　　郭嘉一愣：“老丈，這是何故？”

　　“哎……不瞞先生，這幾日，老朽有句話憋在心里終是不吐不快，先生花重金換取此等廢物，與那散財童子無異，鄉(xiāng)親們皆感先生大恩大德……此次前來，老朽與眾鄉(xiāng)親已經(jīng)提前商議好了，只收先生一半銀兩，實(shí)不敢再多收了。”老丈面帶著幾分惶恐與尷尬。

　　郭嘉感受到民風(fēng)淳樸的同時也是有些臉紅，他會吃虧嗎？是不要太賺吶！

　　蝗蟲粉可是大補(bǔ)之物，富含蛋白質(zhì)，維生素Ａ、Ｂ、Ｃ，還有磷、鈣、鐵、鋅、錳等多種微量元素，只要烹調(diào)適當(dāng)，堪稱一道美味佳肴，另外還有健脾消食，止咳平喘，通絡(luò)化瘀的神奇功效。

　　這東西加工一下再賣給曹操大軍，不發(fā)財就怪了，根本就是坐在金山上數(shù)錢玩。

　　郭嘉見曹婷不停偷瞄過來，便將剩下的銀兩又給推了出去，忙說道：“老丈，古人云，彼非魚，安知魚之樂也，老丈以為郭某是在散盡家財，然郭某卻以為是在爾等身上獲利，況，君子一言九鼎，豈可出爾反爾？老丈安心收著便是?！?p>　　“這……”村長大爺一臉的為難。

　　“老丈，您收著便是，郭先生非常人也，如此作為定有深意，老丈如此謙讓反讓先生為難，日后也不好使喚鄉(xiāng)親們辦事了。”曹婷見兩人推來辭去，便出言說了一句。

　　“是這理，老丈收著便是?！?p>　　“那，那可多謝先生了，先生恩德無以為報，老朽這就回村繼續(xù)動員鄉(xiāng)親們捕殺害蟲運(yùn)來給先生?！?p>　　郭嘉趕忙點(diǎn)頭：“多多益善，有勞了。”

　　“先生，這位小姐，老朽告辭?！?p>　　“老丈慢走！”

　　鄉(xiāng)親們七手八腳把那十車貨給卸下之后就跑沒影了，倒是郭嘉眼前這位女菩薩怕是送不走了。

　　曹婷繞著十車蝗蟲端詳許久，才開口道：“先生為何出資購下這等無用之物？”

　　“當(dāng)真無用乎？呵呵，世人皆畏蟲災(zāi)，只知其毀壞良田造孽無數(shù)，卻不知天無絕人之路，凡事有利弊兩分，小姐可別小看這些‘無用’之物，若用得妥當(dāng)，必能助曹公在開春之時養(yǎng)出十萬精兵！”郭嘉拍著那幾十袋蟲袋子神秘一笑道。

　　“此話當(dāng)真？”曹婷一個激靈，就眼前這些害蟲還能養(yǎng)出十萬精兵？不光是她，恐怕天下之人誰都沒想過。

　　曹婷心道：“這番話若是傳到父親耳里，必被父親大人所取笑，實(shí)在太過匪夷所思，簡直與天方夜譚無二。”

　　郭嘉自信一笑：“呵呵，郭某句句屬實(shí)，絕無半點(diǎn)虛言。”

　　為了讓曹婷相信，郭嘉也不隱瞞，推開了內(nèi)院之門，指著仍在院內(nèi)穿梭忙碌的十位仆人道：“小姐隨在下進(jìn)院一觀，便可知我所言非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