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大小姐這到底是怎么了???已經(jīng)傻笑一上午了……”長安推了推站得筆直的長平,小聲問道。
天空一碧萬里,蘇府后花園花紅柳綠,姹紫嫣紅。
不遠(yuǎn)處錦鯉池邊的蘇鳶正低頭看著池中魚兒爭食,笑得合不攏嘴,當(dāng)然從她早上起床開始,看到什么東西都要笑成這樣,坐在梳妝臺前等她們梳頭發(fā)的時候甚至笑著笑著掉了幾滴淚,把她們嚇個夠嗆。
“沒事,楚大夫說慢慢就好了?!遍L平一向比長安淡定穩(wěn)重些,只當(dāng)現(xiàn)在小姐的種種異常舉動都是傷了腦袋的結(jié)果。
“長平,我父親呢?”站在錦鯉池邊的蘇鳶忽然問道。
“回小姐,老爺說生意又出了些問題,早早就出去了,讓您安心養(yǎng)病,近幾日的課就不必去了?!遍L平聞言迅速回道,這次事件后她覺得自己的耳朵都清楚了不少,生怕因為自己沒聽清話再發(fā)生什么事。
“又留了多少錢?”蘇鳶聞言收起了笑臉,問道。
“三萬兩銀票?!遍L安接道。
“先收起來?!碧K鳶吩咐道。自從母親去世,父親在這個宅子里待得時間兩只手都能數(shù)過來,即便這宅子乃是上京除了皇宮以外最大最富貴之地,即便他唯一的女兒還在這里。
想起母親,蘇鳶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朝著母親的院子走去。其實自己八歲前都是母親在帶自己,母親從來不讓她學(xué)那些琴棋書畫,也不逼著她學(xué)女書女誡,反而教了她許多詩詞歌賦與數(shù)理之術(shù),以及許許多多稀奇古怪的處世之道。
還記得當(dāng)年母親還常常對她說:“娘親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娘親是從別的世界過來的?!倍赣H去世之后,父親卻說母親是在同她說玩笑話,叫她不必放在心上,并且不允許她再學(xué)習(xí)母親所教的東西。
小時候,自己也并不是傳聞中那個溫婉和順的蘇家大小姐,她也曾和母親縱馬出城打獵,在鬧市長街奔跑肆游。可在后來父親的管束下,自己成了上一世那溫軟可欺的性子。
如今看來,母親所說的,并不一定是玩笑,母親所教的,也并不是無用之物。
蘇鳶想到這里,心中對父親那小小的怨氣又升騰起來了,而且算時間,父親娶那個續(xù)弦為她生個弟弟的時間也不遠(yuǎn)了,但上一世自己已經(jīng)嫁人,不便再說什么,在后來的抄家中,那后母與弟弟也不知所蹤,不知是生是死。
蘇鳶又領(lǐng)著那四五個丫鬟,行至攬月閣,看著那被緊緊上鎖的院門,若有所思。
“小姐,您是又想夫人啦?我為您找把椅子來……”身后一丫鬟見狀上前殷勤道,母親去世后自己因為想念她常常來這院門前懷念她,父親不肯為她開門,她便一直站著,到后來,只要自己站在這丫鬟們便會主動拿來椅子讓自己坐著看。
蘇鳶站在原地輕輕點點頭,柔聲說道:“多拿幾把?!?p> 丫鬟們很快拿來三把椅子,剛想扶她坐下,卻聽蘇鳶說道:“放這干嘛,放墻根?!?p> “???”那小丫鬟一時不解。
倒是長平長安動作快,一人拿著一把放在了墻根下,蘇鳶自己拿了另外一把,放在了那兩把上面。
還沒等眾人反應(yīng)過來,她已經(jīng)爬上墻頭了,丫鬟們頓時都被眼前這個景象驚到了,那個平常溫婉和順性情柔弱的蘇家大小姐此刻挽著粉上衣的袖子、岔著腿坐在了墻頭上。
“你們誰都不許說出去!誰說出去我饒不了你們!”蘇鳶剛想跳進去,才想起自己忘了封口,便大聲說道,那樣子中氣十足,根本沒什么大病初愈柔柔弱弱的影子。
“小的們不敢?!毖诀邆兟勓哉f道。
“小姐小心!我來陪您?!遍L安見蘇鳶一下子跳了進去,也跟著爬了進去。
長平站在那椅子邊猶豫,看長安也跳了進去,便也慢慢爬上了墻頭。
蘇鳶跳到地上,翻起的灰塵糊了自己一臉,她站直了身子,插著腰看著眼前的房子,和六年前一模一樣,看來是那日母親去世后就再也沒人動過了。
院子里有一棵杏樹,杏花開起來的時候,整個院子都是花香,樹旁邊的秋千被風(fēng)吹起來,隨風(fēng)搖擺著,蘇鳶走過去坐在上面,回想起母親抱著自己打秋千的往事,又開始笑起來……
“往常提起夫人,小姐都是傷心欲哭的表情,怎么今日看見夫人的舊物,反而……”長安看著蘇鳶傻笑,又開始小聲發(fā)表疑惑。
“許是這次小姐死里逃生,心態(tài)樂觀了呢?!遍L平解釋道。
“長平長安,給我找個石頭!”蘇鳶此刻已經(jīng)站在母親房間前了,門上還是一把大鎖。
蘇鳶一腳踹開母親房間的門,把剛砸開門鎖的石頭和鎖隨手扔在了地上,身后是目瞪口呆的長平長安。
“長平,這還是咱們家小姐嗎?”長安聲音有點顫抖,一臉不可置信。
“咳咳,腦子嘛,腦子的問題……小姐您要找什么,我?guī)湍遥 遍L平的驚訝不比長安少,但看見小姐似乎要找什么東西,她還是決定先去幫忙。
蘇鳶走進屋子里,按照現(xiàn)在的歷法,母親去世剛過六年,父親把這個院子保存的很好,一切都是母親走那一日的樣子。
連那天那個桌子下自己不小心打碎的茶杯碎片都沒有收拾過,她從前只覺得是父親深情,但如今想來,怎么倒像是懼怕這個地方,連簡單的收拾都沒有就匆忙上鎖,這六年自己從來不來,也從來不讓蘇鳶過來。
“小姐,您要找什么?我們還是快些找吧,老爺?shù)娜酥懒吮厝灰ネL(fēng)報信的,到時候老爺回來……”長平勸道,別看這宅子平常只有蘇鳶一個人住,老爺?shù)难劬€可不少,蘇鳶的所有老師都是老爺找來的,平常事無巨細(xì)都要和老爺報備。
母親剛?cè)ナ赖臅r候,蘇鳶就因為在府中玩鬧,被那些眼線通風(fēng)報信,常常被罰,后來她也學(xué)乖了,不再和父親硬碰硬。
“怕什么,我病中思念母親來睹物思人一下,父親也不會責(zé)怪,我倒要看誰敢去通風(fēng)報信!”蘇鳶聞言走到院子里,朝著墻外大聲喊道,尤其最后一句,擲地有聲。
“可小姐,萬一老爺真的……”長安想起小時候小姐被罰的樣子,又開始害怕了,跟在蘇鳶身邊說道。
“沒關(guān)系,父親再怎么罰我我也是大小姐,只要我是大小姐,就有的是機會收拾他們。”蘇鳶走到母親的書桌邊,漫不經(jīng)心說道。
窗外陽光從窗戶滲進來,灰塵在空中飛舞,蘇鳶從自己翻找的書信中抬眼看了看長平長安,微微一笑表示安慰。
長平瞬間就領(lǐng)會了蘇鳶的意思,臉上的高興也藏不住了,說道:“小姐,您終于……終于……”
“終于什么?”長安一時不解,只知道小姐要收拾別人,一臉茫然道。
“你是想說,我終于像個大小姐了嗎?”蘇鳶笑道,手上還在翻找著。
母親所寫書信不少,給各種人的都有,其實外人很少知道,蘇家的生意是母親一手經(jīng)營起來的,是和父親成親之后才慢慢交到父親手上的,如今生意越做越大,坊間甚至都開始傳蘇家是天下第一富商,卻無人知曉當(dāng)年名滿京城的秦家大小姐。
在她模糊的印象之中,母親曾經(jīng)在教自己課業(yè)的時候說過,她給自己藏了一個寶貝,還說等自己長大就會交給自己。上一世自己還沒來得及得到允許進入院子,就嫁了人,嫁人之后也沒能找到一次機會進來,本以為來日方長,誰知短短幾年,蘇家上下沒有一個活下來了。
連自己都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