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訣別

　　獄刑司外，慕容霜提著一個飯盒，靜靜矗立。她雙眼緊盯著那一道漆黑的鐵門，臉上顯現(xiàn)出了一絲的不耐煩。

　　她在此已經(jīng)等候了大半個時辰了，可是獄刑司的掌事卻還是沒有來迎她入內(nèi)。這是要將她拒之門外的意思嗎？

　　她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了幾分憤然和倔強。今日，她已然下定了決心，一定要見到葉塵心。否則，便會一直等下去，直到他們?yōu)樗ㄩ_大門為止。

　　正尋思間，獄刑司漆黑的鐵門“哐”地一聲打了開來。只見獄刑司的掌事，滿頭大汗地從里面跑了出來。

　　他一路小跑到慕容霜身前，拱手鞠躬道：“娘娘久等了！獄刑司中的緊急要務(wù)已處理完畢，娘娘可以入內(nèi)了?！?p>　　慕容霜朝他微微點頭，輕聲道了一句：“多謝大人！”

　　“娘娘客氣了！”獄刑司掌事讓開身來，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迎接慕容霜。

　　踏進獄刑司的地下死牢，慕容霜只感覺光線驀然變暗，一股子霉味撲鼻而來，讓她有種惡心欲吐的感覺。

　　通道兩邊，是一個個鐵欄圍成的牢房，里面陰暗潮濕，偶爾還有老鼠爬過。

　　幾乎每個牢房內(nèi)，都關(guān)押著至少一名死囚，一個個披頭散發(fā)，面色猙獰。不少人趴在鐵欄上，張牙舞爪，在不斷地哀嚎叫冤。

　　哭嚎聲此起彼伏，宛如一陣陣鬼哭狼嚎。此番景象，當(dāng)真猶如九幽煉獄一般。

　　而堂堂的忠武王葉塵心，竟然被關(guān)在了這種恐怖的地方！慕容霜的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陣陣心酸。

　　“你們這群臭蟲，給我老實點！”

　　“給我住口，你們這群狗東西?。　?p>　　兩名獄卒怕犯人們驚嚇到了皇妃娘娘，便抄起兩根刑杖，奮力地拍打那些趴在鐵欄上叫冤的死囚。

　　被如此一陣敲打，聲音頓時小了許多。有些沒來得及閃躲的囚犯，被直接一棍子敲在頭上，頭破血流，好不凄慘。

　　慕容霜見此慘像，于心不忍。她此前聽人提起過，這獄刑司內(nèi)，大都是一些因為一些朝堂斗爭因素入獄的死囚。

　　真正十惡不赦的，并不多！或許其中還有很多想葉塵心這般，只是無辜遭人陷害的。

　　“住手！不用打了，這點小場面，嚇不到我！”慕容霜厲聲出口，面露不悅。

　　“是，娘娘！”兩獄卒收起了刑杖，點頭哈腰地領(lǐng)著慕容霜往地牢的最深處走去。

　　地牢的最深處，暗黑如夜，只有幾盞昏黃的油燈在散發(fā)著光芒，努力想要把黑暗驅(qū)散。

　　這里的空間頗為空闊，只有中央?yún)^(qū)域處，孤零零地立著一個寒鐵鑄造的大牢籠。

　　牢籠之內(nèi)，有一道癱坐在地上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即使只是看著這幽暗中模糊的身影，慕容霜依然不自覺地紅了眼眶。

　　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就在眼前，可看著卻是如此的陌生。

　　原本的他，是何等的威風(fēng)，何等的風(fēng)姿絕倫，可短短幾天，卻已經(jīng)淪落如此。而這一切，都是為她所累！

　　一瞬間，愧疚、酸楚、心痛全部涌現(xiàn)在心頭，讓她忍不住淚崩。

　　“你們……下去吧！”在眼淚快要不受控制地涌出之前，她提起了嗓子，以命令式的語氣說道。

　　“娘娘，這……”

　　獄卒有些猶豫，這牢中的人，有多危險，他們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地到。要是皇妃娘娘出了什么差池，他們怕是有九顆腦袋都不夠砍。

　　“你們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慕容霜繼續(xù)說道，語氣中帶著催促。

　　“是，娘娘！”獄卒不好再拒絕，拱手行了一禮，隨即轉(zhuǎn)身退下。

　　獄卒的退去，讓這片空間中，再度變成了只有他們兩個人。從進去這邑京城開始，他們還從來沒有獨處過。

　　慕容霜盯著那冰冷的牢籠，反而有些猶豫了。

　　她有點害怕，害怕在見到葉塵心渾身是傷，滿身鮮血的模樣。也害怕自己，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會忍不住崩潰。

　　她不想，在這最后的告別之后，他還要為自己牽腸掛肚。

　　在提起了好大的勇氣之后，慕容霜才慢慢走了過去，輕輕打開了牢籠的門。

　　葉塵心此刻，正盤坐在地上，靜靜沉睡。他手腳被粗大的鐵鎖牢牢束縛，連躺地上休息都無法做到。

　　慕容霜安靜地走到他的身邊，蹲下身來，仔細打量著他的臉，雙眼之中，滿是心疼的淚花。

　　現(xiàn)在的他，看著好憔悴！俊秀的臉龐上，多了許多污漬以及胡茬，一頭黑發(fā)，凌亂地披散著。沒了以前的銳氣和風(fēng)姿，剩下的只有滄桑。

　　慕容霜喉間哽咽著，想要輕聲呼喚他的名字。但她張了張口，似乎啞了嗓子，怎么也沒有發(fā)出聲來。

　　宛如白玉的纖纖細手，緩緩伸出，她顫抖著手，輕輕撫摸他的面龐。白皙的手掌，與他臟兮兮的臉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觸碰，葉塵心身子一動，那一雙緊閉的雙眼，緩緩睜了開來。

　　映入眼簾的，是慕容霜熟悉的臉龐！

　　葉塵心的瞳孔，微微一顫！身子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雪兒?。　比~塵心輕喚她的名字，聲音有些激動：“真的是你么？沒想到……沒想到我還能見到你！”

　　這些天，在暗無天日的死牢之中，他心中唯一的念想，唯一的執(zhí)著，便是想要再見她一次。

　　老天待他不薄，他真的如愿以償了！

　　“是我！”慕容霜露出一抹伴著淚水的微笑。她再也忍不住，張開雙臂，去擁抱葉塵心的身軀。

　　再相擁的那一瞬間，慕容霜明顯感覺到，葉塵心的身軀隱隱一顫，似乎牽扯出了巨大的疼痛。

　　慕容霜這才猛然間想起，他剜肉為她做藥引一事。

　　她連忙放開了他，低頭望去，只見他身上的那件黑袍，隱隱透著大片的血跡。

　　只是血跡已經(jīng)干透，加之黑袍本就容易掩蓋血跡，所以一眼看去，并不明顯。

　　“讓我看看！”

　　慕容霜臉上一陣驚愕，她伸出手來，就要動手去扯葉塵心的衣襟。葉塵心欲要阻止，卻拗不過她的執(zhí)著。

　　扯開衣襟的那一刻，慕容霜看到，他胸口處，是一大片已經(jīng)干透的血跡，和一塊凹陷下去的血肉。一眼看去，有些恐怖！

　　揪著衣襟的玉手，隱隱地顫抖起來，慕容霜眼含著淚水，啞著嗓子道：“你怎么這么傻？這一刀下去，你該有多么地痛啊！！”

　　親手剜下自己的血肉，慕容霜可以想象，他在動刀的時候，是承受著怎樣的痛楚。

　　他為了她，已經(jīng)吃了太多的苦了！可偏偏，她這輩子，卻沒有機會去償還他的付出了。

　　“我沒事！”葉塵心露出一抹輕笑：“不就是掉了一塊肉而已么？只要雪兒能好好地站在我的面前，就是丟了命，也值了！”

　　“傻林凡！”慕容霜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你如此對我，我這輩子該拿什么去還你啊！”

　　“我沒想過要你償還什么！”葉塵心看著她，滿目柔光：“我答應(yīng)過你，會守護你一輩子！只要你好好地活著，便是對我最大的報答。”

　　“謝謝你！謝謝你，林凡！”慕容霜咽下了一口苦水，突然移開了目光，哽咽著道：“我……我馬上要嫁人了！四天后，就是皇家婚禮了！”

　　葉塵心微微一怔，眼中的光芒瞬間暗淡了下去。

　　雖然早就知道，她要成為項哲的妃子，但真正當(dāng)這個時候到來時，胸腔里的那顆心，還是宛如被刀割了一般，痛不可當(dāng)。即使是那剜肉之痛，也不及其萬分之一！

　　“說起來，成為皇妃，也沒什么不好的！至少，以后可以享盡榮華富貴。”慕容霜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含著淚，繼續(xù)道：“你不要擔(dān)心！我會好好地活著，無論如何，都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林凡雙眼無神，宛如一具空殼。他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慕容霜，身上的氣息，透著濃濃的憂傷。

　　有一瞬間，慕容霜感覺到！從前的那個葉塵心，已經(jīng)死去了，現(xiàn)在面前的這個人，是另外一個人。

　　“林凡，你……你不要這樣！”慕容霜強忍著內(nèi)心的傷痛，繼續(xù)道：“陛下已經(jīng)下旨，免了你的死罪，改為了流放邊關(guān)！你到了邊關(guān)以后，好好保重，只要你活著，對我而言，也一樣是最大的安慰！”

　　葉塵心看著她，眸子在顫抖著，眼神之中，深情、不舍、幽怨、憤恨不斷地閃過。

　　他曾無數(shù)次，在內(nèi)心深處詢問自己，他當(dāng)初為了這個對他不仁的天下，而選擇放手自己的摯愛，真的值得嗎？

　　時至今日，依然沒有答案！

　　“我……知道了！”原有千言萬語，終于卻是化成了這輕輕的一句：“我會聽你的，好好活下去！不為別的，只為了你！”

　　慕容霜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欣慰，淡淡地點了點頭。她拿過放在一旁的食盒，輕輕開啟了盒蓋。

　　“看！我為你帶了什么，都是我親手做的！”

　　慕容霜從食盒中拿起了碗筷，從碗中夾起了一塊五花肉，緩緩替到了葉塵心的嘴邊。

　　“本來答應(yīng)了你，要為你做一輩子飯的?？磥?，我要失約了！”慕容霜眼光閃過一絲落寞，繼續(xù)道：“希望以后，你能找到一個，真正能為你做一輩子飯的女子！也希望，她的廚藝比我好！”

　　葉塵心微微苦笑，沒有接話。他吃過慕容霜夾起的那塊五花肉，味道依然苦澀，卻是往后這絕望人生中最后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