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從西藤崖回來，不知道是藥浴的作用，還是她之前太久沒睡，蕭毓整日昏昏沉沉睡睡醒醒，分不清白天黑夜，也分不清過了多久。有時候醒來在床上，有時候醒來又在浴桶里。睡著了就做噩夢，醒了便跟夜雨川聊幾句，經(jīng)常沒說幾句就又睡了。偶爾忍著干嘔吃幾口東西，又都吐了出去。
但無論何時，只要她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一定是夜雨川清冷俊朗的面孔。
他把蕭毓照顧像個嬰兒。這幾日她幾乎腳不沾地。
蕭毓怎么也適應不了，感覺自己像個廢人一樣不說，每每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正坐在浴桶里和夜雨川面對面，雖然都穿著綢衣，還是想一頭扎進水里。
夜雨川說，這雖是藥浴，可喝不得。
這會兒蕭毓又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不出意料的，第一眼看見的依舊是夜雨川，他正坐在床邊給她的手換藥。
“醒了？”夜雨川把重新包好的手放回到床邊，道：“后日玩偶市開市，你現(xiàn)在身子弱經(jīng)不得折騰，就呆在這里不要去了?！?p> “可是我還沒找到碧娜，我還得去救那些姑娘們。”蕭毓說話聲音越來越?。骸拔抑?，我現(xiàn)在這樣，去了也就是個累贅?？墒恰笨墒撬桓市陌?！
夜雨川道：“這兩日你一直沒怎么進食，不但沒有變胖，反到更瘦了許多，你這樣是沒法去的?！?p> 蕭毓低著頭，感覺委屈的要哭出來了。
“你告訴我，你從什么時候開始見到飯就惡心的？”夜雨川發(fā)現(xiàn)，她不只是一陣，而是只要吃飯就會干嘔，這幾日一直在泡藥浴，她干嘔的現(xiàn)象不但沒有好轉(zhuǎn)，反而越來越嚴重了。這便使得夜雨川懷疑興許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從…”有個畫面總會不經(jīng)意地出現(xiàn)在她的腦海里，出現(xiàn)在她的噩夢里，她越是不想去想，就出現(xiàn)的越頻道。蕭毓捂著胸口又是一陣干嘔。
“看著我，蕭毓，看著我?！币褂甏ㄅ跗鹗捸沟哪?，迫使她看著自己?！翱粗?，冷靜，不要想任何事情，看著我，只看著我?！?p> 夜雨川的臉近在咫尺，睫毛下垂著，陽火石的光反射在漆黑的瞳孔上居然是金色的。而蕭毓湖藍色的眼睛如一汪清水，四目相對時，蕭毓腦海里一片空白。
見蕭毓停止了干嘔，夜雨川更加肯定了他內(nèi)心的猜測，她的干嘔病因在心，是心里作用導致的身體反應。
夜雨川問道：“好了嗎？”
蕭毓眨了眨眼睛，回過神，嗯了一聲，移開視線。
夜雨川道：“你是知道自己為什么干嘔的是嗎？”
“從石屋出來，我便只要想起那個的畫面。”蕭毓捂在胸口的手顫抖著：“或者吃東西，胃里就會翻騰著難受?！本腿绗F(xiàn)在這樣。
“冷靜冷靜，看著我。”夜雨川握住蕭毓顫抖的手?；叵肫鹆耸堇镉|目驚心的景象，道：“嚇壞了吧。”
“我殺了它們！”說出這句話，蕭毓用了很大的勇氣，同時得到了很大的解脫。
盡管這是意料之中，但從蕭毓嘴里說出來，夜雨川仍舊感到震驚。
蕭毓陷入回憶，渾身發(fā)抖。
“你聽我說?！币褂甏ㄗプ∈捸沟氖直?，微微地晃動著她，把她從可怕的回憶中強行抽離出來：“它們不死，死的就是你們，這你是知道的對不對？”
雨夜城地上森林里惡劣的環(huán)境下，能存活下來的，已實屬不易，狼只有吃比它們?nèi)跣〉膭游锊拍懿槐火I死。為了活著，它們又有什么錯。糾結(jié)于此，便在蕭毓心里打個結(jié)，況且，除了拍死蒼蠅和蚊子，她何曾殺過任何一個生命。
蕭毓痛苦地搖著頭：“它們不過也只是為了活著。但你看，我的雙手沾滿著它們的血，怎么洗都洗不掉。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和它們有什么區(qū)別？”
夜雨川認真地看著蕭毓，認真地道：“你要知道，這世界本就弱肉強食，出于自我保護，殺它們本就沒錯。何況它們常年于森林中橫行，只要比它們?nèi)跣〉膭游锒紩蔀樗鼈兛谥械氖澄?，你無意中救的不僅僅是你自己，還有很多弱小無辜的生命。你看看小煤球。”
蕭毓神情復雜：“小煤球也是巖冰狼……”
夜雨川卻說：“所以你和它們不一樣，在它們眼中只要比自己弱小就是食物，而你是在保護弱小?！?p> 此刻小煤球被兩人說話聲吵醒，蹭過來到蕭毓的手邊，伸著濕潤的舌頭，小狗一般地舔著她的手。
蕭毓驚訝的發(fā)現(xiàn)，手上的血竟一點一點地消失了。
蕭毓道：“小煤球長大后，會不會跟它們一樣？”
夜雨川肯定道：“不會，你養(yǎng)出來的，即使是純種冰眼，也即將是善良仁慈的狼王?！?p> 蕭毓噗嗤一聲笑了，眼淚還在臉頰掛著：“那他吃什么？”
見她笑了夜雨川才終于放下心：“恩……跟我們吃一樣的?！?p> “小煤球你聽見沒，你可是天選的狼王，就是以后得跟我吃一樣的了?！笔捸姑∶呵蛎兹椎哪X袋：“真希望你不要長大?！?p> 剛解了心結(jié)，蕭毓突然覺得胃部特別難受捂著胃道：“我怎么感覺胃更難受了？”
“你知道自己多久沒有吃進去東西了嗎？”夜雨川道：“是餓的?！?p> 蕭毓委屈地揉了揉：“我想吃黃桃罐頭?！?p> 夜雨川哪里知道什么是黃桃罐頭。一臉問號，本想著滿足她一切要求，可她一張嘴，就是個他聞所未聞的東西。
“哎！你不知道，小時候只要生病，我媽都會給我買黃桃罐頭吃?！笔捸箍酀匦Φ溃骸坝袝r候為了吃個罐頭，還得裝病?！?p> 蕭毓突然道：“夜雨川，等我找到碧娜，你要不要跟我回去嘗嘗黃桃罐頭？還有很多好吃的?！?p> 離開這里嗎？夜雨川從沒想過。
“不如你給我講講你們那里的事情。”
“好啊。”蕭毓道：“但是你先給我拿點吃的，我快要餓死了。”
餓了太久，蕭毓也只吃了幾口。然后便給夜雨川講起了她從前生活的地方，那里高樓林立，科技發(fā)達；那陽光明媚，鮮花姹紫嫣紅；那里法度健全，那里狼是國家保護動物，不能隨便養(yǎng)的。那里……
被稱之為那里的時候，不知蕭毓是否意識到，她離開那里已經(jīng)有段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