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門地牢只是一個統(tǒng)稱,水牢和火牢是里面最受罪的刑罰之地,其中水牢顧名思義就是在水中的牢房,一般的門派為了起到恐嚇折磨的作用大多都是挖一個坑,然后在里面設(shè)置好鎖鏈再吧坑灌滿水,時不時的還往里面扔一些小動物的尸體,把水搞得奇臭無比。
暗門的水牢就很不一樣,里面的水都是從后面瀑布引來的活水,里面也沒有小動物的尸體沒有任何的怪味,池水清澈見底,除了水溫稍微刺骨一些,只有水里游來游去的飛蛇需要忍受。
飛蛇是后山崖壁瀑布之上下來的,每天都會有數(shù)十只飛蛇順著瀑布躍下趁機捕食一些崖壁上的飛鼠或者鳥巢里的雛鳥,偶爾也有幾條順著水道進(jìn)到水牢,若是在外面吃飽了就沒事,若是不幸沒有捕食到充饑的食物,水牢里的囚犯便受罪了。
飛蛇沒毒,食量也不大,一般撕咬并不會致命。
雖然不會致命,飛蛇帶來的恐懼已然可以擊潰囚徒的所有防備,歷來在水牢里咬舌自盡的人不在少數(shù),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在里面堅持三個月。
朱懷景見到徐效容的時候他的情況很不好,因為長期在冰涼的水里浸泡著的原因全身的皮膚呈顯出病態(tài)的蒼白和水紋褶皺,頭發(fā)披散在水中,隨著水流動時蕩起的波紋一下一下?lián)浯蛟趹K白的臉龐,他竭力的在呼喊著什么,卻因為長期缺少食物和恐懼而沒有什么力氣,呼喊的聲音不比蚊鳴大多少。
朱懷景走進(jìn)水牢,腰上特制的香囊在水里散發(fā)的味道驅(qū)散了池里的水蛇,包括纏繞在徐效容身上的飛蛇。
“我早就應(yīng)該猜到你的身份的,在你帶她來暗市的時候我就應(yīng)該猜到!”
鬼醫(yī)再如何厲害也造不出后悔藥,一念之差的后果沒有他選擇的余地。徐效容氣息已經(jīng)十分微弱,似乎下一瞬就會斷氣。
吃力的抬起眼冷漠的看著對面之人,徐效容心如死灰,漠然說道:“既然恨我對她下毒,為何不直接了結(jié)了我?朱懷景,你是在擔(dān)心什么?”
“原本擔(dān)心她生氣,現(xiàn)在沒有這份顧慮了?!?p> 早在被關(guān)進(jìn)水牢的時候徐效容就已經(jīng)預(yù)料到自己的死期將近,為此毫不意外朱懷景這次前來的目的。
不是早就已經(jīng)知道了嗎?姐弟又如何,父子又如何,兄弟······又如何?徐效容自覺自己這一生從頭到尾本來就是為別人而活,生或者死,骨肉親情或是師徒情誼,都不過是虛假幻想隨時都會消失,到頭來也還是只有自己一個人。
徐效容到如今也不過才是十四歲的少年,卻有著別人一生或許都不會生出的殘忍心性,朱懷景在刑部多年,各類案件了解得最多,刑部大牢關(guān)押的也都是惡貫滿盈的囚徒,但是徐效容這樣的還是頭一個,從這位小少年一開始出現(xiàn)在暗門的時候朱懷景便知道不能把他當(dāng)做一般的孩子來看待。
“落在你們的手里我沒什么好說的,反正黃泉路上有長姐陪我,我不孤單。”徐效容陰惻惻地笑著,目光看著朱懷景身側(cè)的虛無,快意的說道:“反正我生來賤命一條,比不得她尊貴,用我的命換她的命,我不虧。”
朱懷景心臟猝然攥緊,他像是沒有聽清徐效容剛才的話,眼神帶著微微的迷茫和疑惑,又問了一遍,語氣甚至是說得上好的:“你剛才說什么?我沒有聽清楚······你再說一遍?!?p> 徐效容突然顫抖了一下,很快有恢復(fù)又得意的表情,“門主······你們的時間可不多了。我研制毒藥的時候從來不做解藥,春眠的毒性可以暫時壓制,但,無解?!?p> 朱懷景面上表情依然平靜,就像他剛才聽見的不是徐卿蕓要死了,只是簡單的一句徐卿蕓今天已經(jīng)回府。
徐效容卻看見對面之人眼里塌陷的山河,心里快意更甚,笑得幾近癲狂:“我反正是肯定要死了的,這一大家子在世上的時候也不熱鬧,那我總要帶幾個人下去和我做做伴,也不算什么。你絕對不知道,知道她的存在的時候我比你興奮。”
“那時候我就在想,這一大家人,終于有一個······我看得過眼的。”而那個人,竟然也對他這個人人厭惡的透明庶子心存善意。
最后的話隨著水牢里蔓延的血水漸漸消散,徐效容的臉耷拉在冰涼的池水中,臉上還帶著常人難以讀懂的病態(tài)的滿足。
飛蛇被蔓延開來的血腥味吸引來,成群的徘徊在徐效容尸身旁邊,每次試探著靠近一點又會被朱懷景身上香囊散發(fā)出的味道逼退。朱懷景步步后退,每退一步飛蛇便逼近徐效容一步,最后退回到了岸上冷靜的看著水里發(fā)生的一切。
空氣寧靜的能清晰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卻又嘈雜的好像只聽得見飛蛇撲騰的聲音。喉嚨里一股氣血從胸膛涌上來,朱懷景默默的咽了下去。眼眶漸漸濕熱,朱懷景忍了回去。
在池邊站了許久,親眼看著池子里徐效容的身體漸漸變得支離破碎,朱懷景不覺痛快,心里只剩麻木。
“門主。”算著時間應(yīng)該差不多了的暗一帶人前來替徐效容收尸,看到那汪血池便明白了,見朱懷景目光還木然的盯著池水出神,上前問道:“門主今日是要回門里休息還是趕回京城?”
“回······京城?”
“是,今日是花朝,是最受姑娘家喜愛的節(jié)日。暗一想,郡主應(yīng)該還在等門主回去一起看花燈猜花謎?!?p> 暗一擔(dān)心門主是不是被鬼醫(yī)下了毒,感覺他現(xiàn)在整個人的反應(yīng)都慢了許多。
拖著濕沉的長袍一步一頓,朱懷景走在前面,暗一等人默默跟在身后,面對朱懷景的異常,暗一雖然擔(dān)心卻沒有多問。
“暗一?!?p> “屬下在?!?p> “幫我?guī)б环菪湃ド襻t(yī)谷求見百里神醫(yī),務(wù)必快去快回?!敝鞈丫凹膊较蛲庾呷?,快跑了幾步又停了下來,想了想說道:“不必了,明日我會親自跑一趟?!?p> 暗一應(yīng)了聲“是”,隨門主出了地牢后見門主消失在對面崖壁上。
自從三年前那一場煙火事故后陛下便下令京城嚴(yán)禁煙火,自從來到京城,每逢過年過節(jié)徐卿蕓便總覺得少了點什么。原以為今日花朝也不會看到煙火,誰料酉時剛至,點點火星自皇城的方向一躍而上。
一聲聲“砰”的巨響后,接二連三的煙火點亮了京城的夜空,絢麗的火花點點炸開、飄散,所有的煙火在空中匯集成火鳳的圖案久久不散。
“哇!??!是朝鳳?。。 迸畠簜凅@喜的抬頭看去,火鳳在空中成形的時候大家激動的拉著轉(zhuǎn)圈蹦跳,各色的衣裙旋轉(zhuǎn)開來,宛若世間最美的花朵同時綻放。
火鳳出現(xiàn)的時候徐卿蕓和朱懷景正在護(hù)城河邊放蓮花燈,煙火點亮了夜空,也染紅了夜空之下人們的臉頰。
徐卿蕓曾經(jīng)和朱懷景說過想要看到煙火,但朱懷景分明見到現(xiàn)在徐卿蕓目光雖然在煙火上,但面上沒有絲毫喜悅的表情,反而原先還有些笑意的人此時笑意卻一點一點退了下去。
沒有過多的在意天空的煙火,徐卿蕓取出火折子點燃荷花燈里的燈芯,小心的護(hù)著不讓燈芯熄滅遞給臨近河岸的朱懷景。
相傳青色的蓮花燈能夠順著人間的河流到達(dá)冥界的忘川,除了上元節(jié)很少有人愿意買,此時兩盞青色的蓮花燈映著青色的燭火在河里格外的顯眼。
雖不合群,卻也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