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強人
七月底的濟南殘月西垂，暮色清涼，曠野的風(fēng)帶著利落的颯爽，把白天趕路的燥熱、疲乏盡數(shù)吹去。
北方的夏夜畢竟與江南迥然不同，無論白天多么驕陽似火，到了晚上都是清涼爽朗，絕不似南城蒸騰的熱氣不分晝夜讓人無所遁匿。
萬清宸躺在遠(yuǎn)離篝火的位置，仰望著浩瀚的黑幕，想象著此時的杜若，也許正從母親的院中出來，獨自漫步回去；也許還在錢莊和杜安核對賬目，燭火下的那張精致的臉認(rèn)真查賬時的專注總是讓萬清宸看著出神；也許她已經(jīng)回房就寢，錯過了這樣月色無暇……
“萬老板此次到濟南來是做生意的嗎？”沈瓊芝的問話打斷了萬清宸的遐想。
出于禮貌萬清宸立刻坐了起來，轉(zhuǎn)身面對著沈瓊芝道：“是啊，有一筆款子要來核一核，另外還想看看這里有什么商機，杜家的生意都在南方，也可以適當(dāng)往北發(fā)展發(fā)展?！?p> 從萬清宸的角度看過去，沈瓊芝幾乎是背對著篝火，萬清宸看不清沈瓊芝的表情，但是她姣好的容顏并沒有因為藏在陰影處就讓人看不到她的嫻靜和美好。
萬清宸想著：“這樣的女子僅僅是張龔之的表妹嗎？”于是試探著問：“沈姑娘的老家是濟南嗎？”
“我從小和父親住在長清縣?！?p> 這就是說，原籍并不在長清縣。
萬清宸沒有追問她，他不是個喜歡追問的人，他會把答案在自己的思考里延續(xù)。
也就是說，可以回去查一查張龔之的籍貫，如果和山東，和濟南府，和長清縣沒有任何關(guān)系，那么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就很清楚了。
“哦，聽沈姑娘的意思，白天已經(jīng)為令尊掃過墓了，那明早是打算回長清縣老家看看了吧？”萬清宸善解人意地問。
沈瓊芝低頭，沒有立刻回答，抬頭時已經(jīng)調(diào)整了情緒，說：“的確本想回去看看，可是……家里已經(jīng)沒人了，回不回都無所謂了?！?p> 萬清宸不語，他感覺不是因為家里沒人才不回去的，或許還有其他難言之隱。這是一個有過往的姑娘，不知道又是一段怎樣的心酸深藏在一個不幸人的心底。
沈瓊芝看向不知名的遠(yuǎn)方陷入了自己的憂傷里。
萬清宸看著這個女子，想著她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又有哪一個秘密是和杜崇山的死有關(guān)呢。
……
忽然一群手持著火把，拿著長刀斷劍的人不知從哪里叫囂著圍了過來，萬清宸本能站了起來，護在了沈瓊芝面前，警惕而冷靜地看著這些人。他知道，遇上強人了。
這群人將沈瓊芝的護衛(wèi)和萬清宸他們隔開了，圍成了兩個圈。
萬清宸心知不好，沖強人喊道：“各位好漢，有話好說，不要傷人！”
強人中一個為首的道：“銀子留下，美人也留下，其他人立刻滾開，繞了你等性命?！?p> 萬清宸回頭對身后的沈瓊芝道：“別怕，緊緊跟著我！”
轉(zhuǎn)身對為首的強人道：“這位好漢，江湖也有江湖的道義，好漢們開山問道，行個方便也是應(yīng)該的。銀子我可以給你，還望好漢們不要傷人?！?p> 說著慢慢走過去，靠近為首的強人道：“英雄，這位是我妹妹，還望英雄網(wǎng)開一面，放我等過去，包裹里的財物悉數(shù)送給英雄，算做見面禮了。”
強人推開萬清宸，看了一眼沈瓊芝，露出淫邪的笑容，伸手便要到萬清宸身后來拉沈瓊芝，道：“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你把她留給我，你的財物我可以不要?！?p> 萬清宸立刻將沈瓊芝攏在身后，用身體擋著強人，連忙說：“英雄，英雄，我這里有更好的寶貝獻(xiàn)給英雄?！闭f著向自己的三個伙計喊道：“還愣著干什么，趕緊把東西拿過來！”
三人聽聞，心領(lǐng)神會，其中一個取過包裹背在身上，從包裹里又取出一個一寸見方的精致的飾品盒，遞給萬清宸。
“什么寶貝？”強人聽聞寶貝，顯然很感興趣，見他一個是文弱書生，一個是嬌柔小姐，就不防備，任由萬清宸靠近自己。
萬清宸打開盒子，擎著一個明亮亮的大珍珠，足有鵪鶉蛋大小，黑夜里借著月光也能分明看到泛著珍珠白的瑰麗色澤，把他自己那張丑惡的賊臉也照得清晰可見。
那強人接過珍珠，從未見過如此大的雪白的珍珠，光澤耀目，兩只眼珠子看得直愣愣，一只手取出珍珠舉在眼前看得兩眼發(fā)木。
正當(dāng)他看得入神時，萬清宸突然自腰間抽出一柄長劍，也不傷他要害，一劍劃過強人大腿，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強人的腿上鮮血迸流，強人丟了珠子雙手捂著傷處跌倒在地。
萬清宸又左右亮劍砍出一條血路，拽過沈瓊芝就一路狂奔。
強人突然吃這一劍，欲要追趕奈何腿受傷吃痛竟跑不得一步，只得大呼：“給我殺了他們！”
三個伙計邊跑邊擋，五個人一路向馬車方向跑去。
后面沈瓊芝的侍衛(wèi)此刻正和強人們打成一團，牽制住了絕大部分強人，篝火的光影被混亂的人群殺得晃花了人的眼。
萬清宸的兩輛馬車本就在停在沈瓊芝一行人不遠(yuǎn)處，萬清宸連推帶托將沈瓊芝送上馬車，回轉(zhuǎn)身并三個伙計和幾個追得快的強人格斗成一片。
萬清宸忽然拋散了一大把碎銀子喊道：“給各位好漢買酒喝吧！”說完帶著伙計轉(zhuǎn)身往車上跑。
果然那幾個人停下了格斗，轉(zhuǎn)身都去搶銀子去了。
于是萬清宸并三個伙計迅速跳上馬車，揚鞭而逃。
沈瓊芝轉(zhuǎn)身看到方才的強人首領(lǐng)已經(jīng)趕來，只能在夜幕的塵埃里目送他們揚長而去，嘴里含糊不清的咒罵聲越來越小直至完全聽不見……
這一切發(fā)生得是這樣的快，沈瓊芝此刻還驚魂未定，想不到自己在慌亂中竟然也能跑得這樣的快，回頭想想實在后怕，若是慢一步，被那強人趕上后果不堪設(shè)想。
奔馳的馬蹄聲敲擊出清晰的節(jié)奏，終于從剛才的驚恐中穩(wěn)定了情緒的沈瓊芝忽然想到了一個很嚴(yán)重的問題——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和萬清宸一道了，張龔之派來保護她的那一對人已經(jīng)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