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趙姬母子便踏上前往關中的路程。
王翦為安全起見,掩人耳目,特地置辦了三輛馬車坐上去,外人無法得知趙姬母子坐在哪一輛馬車當中。
有披堅執(zhí)銳,跨坐戰(zhàn)馬的秦軍銳士開道,官道上的商旅與路人紛紛規(guī)避,不敢靠近,故而趙姬母子的隊伍能一路暢通無阻,沿途的官差都不敢過來盤問。
但是在經過一路邊酒肆之時,趙姬母子所在的車駕忽而停下,止步不前。
少頃,王翦驅馬過來稟告道:“公子、夫人,陽泉君請公子下車一見。”
“陽泉君?”嬴政愣住了。
身邊的趙姬低聲道:“政兒,陽泉君是為羋宸。其是華陽夫人的弟弟,出身于楚國貴族,與秦國的宣太后、穰侯和華陽君有血緣關系。在你父王的立嫡過程中,作為中間人幫助呂不韋說動華陽夫人起過重要作用?!?p> 原來是他!
嬴政依稀記得,昔日秦昭襄王之時,呂不韋見贏異人“奇貨可居”,便到秦國游說陽泉君,讓他支持公子異人為世子。
當時,安國君嬴柱的庶子嬴傒很有勢力,呂不韋讓陽泉君支持公子異人,好在新王即位后,無子的華陽夫人與陽泉君姐弟能繼續(xù)享受尊崇。陽泉君表示同意,勸說姐姐華陽夫人,將公子異人從趙國接回秦國。
公子異人即位為秦王后,亦是投桃報李,賞賜陽泉君許多金銀玉帛,厚待其從屬。
陽泉君羋宸在秦國的勢力可見一斑。
嬴政于是下了馬車,果真在路邊見到一名被一眾劍客簇擁著的羋宸。在秦國,沒有秦王的詔令或者虎符,任何人都不得調動一兵一卒,饒是羋宸的權勢不小,但是也不能壞了規(guī)矩,故而跟在他身邊的劍客,其實都是他府上豢養(yǎng)的門客。
門客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這個時代,列國的貴族都喜歡豢養(yǎng)門客,以充門面,最典型的就是“養(yǎng)客三千”的孟嘗君田文。羋宸亦是附庸風雅。
“嬴政見過陽泉君?!辟锨白饕镜?。
羋宸扶著嬴政的胳膊,一副親密無間的模樣,笑容滿面地道:“哈哈,政公子不必多禮。公子何必如此客氣?說起來,你應該稱呼吾一聲舅父的?!?p> “舅公。”嬴政乖乖的叫了一聲,心中嫌棄不已。
這算哪門子舅公?
他的父親贏異人為了借助楚系大臣的勢力,被立為儲君,故而認了華陽夫人做養(yǎng)母,羋宸又是華陽夫人的弟弟,于情于理,異人都應該稱呼羋宸為“舅父”,身為異人之子的嬴政,自然也要叫羋宸一聲“舅公”的。
可是羋宸這鼠輩,哪里值得嬴政叫一聲“舅公”?秦王異人壓根兒就沒把他當回事兒!嬴政亦是如此!
但是,此時此刻的嬴政,還沒摸清楚羋宸的來頭,更沒有多少的倚仗,只能先裝一下表孫子,日后再跟這廝好好清算一下。
哼,讓你丫的囂張,等老子即位為秦王,遲早要你跪在地上,狠狠地磕幾個響頭!叫幾聲爺爺!
“好!哈哈哈哈,好!政兒果真懂事,不似少子!”
羋宸雖然在大笑著,拍了拍嬴政的肩膀,但眼中卻折射出一種微不可察的寒芒,略帶殺意。
此子少年老成,日后必成大器,斷不可留!
嬴政雖低著頭,作乖順的模樣,但為人警覺得很,第一時間就察覺到羋宸對他的不懷好意,或者說,是為殺心!
嬴政前世可是走私du品的,是一個狠角色,天生對于危險的感知就十分靈敏。若不能看出羋宸的殺意,嬴政早就死翹翹了,墳頭草都兩米了!
“政兒,你們是要回到咸陽嗎?”
“不錯?!?p> 一口一個“政兒”,真是厚顏無恥!大逆不道!
老子跟你可沒有半毛錢關系!
嬴政的心中很是不忿,這陽泉君羋宸,雖是外戚,但終究是臣子,他嬴政可是秦王的公子,如何能容忍跟自己毫無血緣關系的人稱呼自己為“政兒”?
“政兒”是你能叫的?
羋宸意味深長地道:“恰好。舅公也想回咸陽,不如一起?”
“這么巧,你不會是在路上等著朕的吧?”
“哈……哈哈,政兒說的哪里話?吾是外出游玩的,游玩累了,自然要回到咸陽去。說來還是緣分,沒想到竟然能在這兒碰到你們母子。”
“是有緣,呵呵?!?p> 羋宸與與趙姬母子結伴而行,一起回咸陽。嬴政實在無法拒絕,只能聽之任之。不過嬴政留了一個心眼,將王翦拉到一邊的槐樹之下,低聲道:“王將軍,你這兩日能不能寸步不離的跟在朕的身邊?”
“這……公子是害怕刺客再出現?”
“不無可能?!?p> 王翦立即肅容道:“請公子放心。王翦既受王命,就一定護得公子與夫人周全。若是刺客要殺公子,必須從王翦的尸體上踏過去。”
嬴政微微頷首,又道:“還有,這兩日你要留意一下陽泉君那邊,有任何的異常,隨時向朕匯報?!?p> “公子懷疑陽泉君?”王翦的眼皮子一跳。
而嬴政則是將目光瞟了一下羋宸那一邊,淡淡的道:“朕總覺得陽泉君不簡單,他出現得太過蹊蹺。王將軍,你切記,若是陽泉君將你支開,你一定要在暗中盯著,如果陽泉君要行刺朕,亦或是刺客出現,你救援不及,當立即放箭,格殺勿論?!?p> “嘶!”
王翦倒吸了一口涼氣,不過還是硬著頭皮叉手道:“諾?!?p> 王翦是秦銳士出身,相當于古代特種兵的存在,不說精于暗殺,但是身手敏捷,這藏匿的功夫自然是不錯的。
入夜。
鑒于前不著村,后不著店,趙姬母子一行人只能在山野之間駐足,留宿一晚。
似王翦等將士只能啃著干糧,以此充饑。他們的干糧有多么難以下咽,嬴政不清楚,不過他很聰明,早就從夏陽的驛館里順出了一只燒雞,一只鹿腿,分予趙姬,一人一半。
“王將軍,你吃不?”嬴政撕下一只雞腿,遞給王翦。
后者忙擺手道:“留給公子你吃吧。余是個粗人,軍旅生涯,早已習慣了吃干糧度日了?!?p> 嬴政臉色不變,心中卻是鄙夷不已。
王翦一定是很想吃這只雞腿的,奈何這么多士卒在邊上看著,不好下嘴。作為一名將領,他不僅要做到賞罰分明,更要無時無刻不保持著自己的威信,并最好與士卒同甘共苦,以此凸顯自身愛兵如子,視袍澤為手足兄弟的形象。
當然了,哪怕是在軍中,衣食住行,每一名將士都是不盡相同的。
根據秦國的二十級軍功爵位制,秦國的士兵只要斬獲敵人“甲士”(軍吏)一個首級,就可以獲得一級爵位公士,得田一頃,宅一處和仆人一個。
斬殺的首級越多,獲得的爵位就越高。證據是敵人的首級。就是說在戰(zhàn)后,把敵人的人頭砍下來,帶回軍營,實在拿不了那么多,割耳朵也行。
第二級上造,僅高于公士,仍須服役。
到第三級簪裊,規(guī)定受田數額為簪裊三頃(三百畝),簪裊三宅(宅地的標準是以三十步見方的土地為一“宅”)。
而在軍中,每頓吃的飯菜因爵位不同而不同。簪裊可以有精米一斗,醬半升,菜羹一盤,干草半石。
如此一來,根據每個將士的爵位不同,其在軍中所得到的待遇也是迥然不同的。
不過在行軍打仗期間,倒是沒有那么多的講究,能吃就行。只是這年頭,在可以選擇更好的條件的情況下,將領肯跟士卒吃一樣的食物,睡一樣的地方,同甘共苦的,著實少見。
似大名鼎鼎的吳起,亦是“愛兵如子”。
據聞其為魏國大將,時常與士卒在一起生活,同甘共苦,不搞什么特殊待遇,因而軍中士卒十分信服。
有一日,吳起的軍中一名士卒不知是何緣故,染上了毒瘡,毒瘡這種疾病是會感染的,故而很多袍澤都不愿跟他待在一起。時日一久,這士卒就會死去,可是,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吳起居然親自照顧這名士卒,還用嘴為其吸毒瘡,最終治好了他。
士卒感恩戴德,吳起麾下的將士看到吳起竟然冒著生命危險救這個士卒,他們非常的感動,故而打仗也是非常的賣力,后來這士卒還寫信將吳起給自己吸毒瘡的事情告訴了他的母親,可是其母看到來信之后,竟然嚎啕大哭,非常不愿意吳起這樣做。
原來,這士卒的父親以前就是吳起手下的士兵,而且他的父親竟然和他得了一樣的毒瘡,事情就是這么巧。
也許他們家遺傳這種毒瘡,當時吳起也是用同樣的方法救了他的父親,后來這士卒的父親就非常的感動,他也沒有什么報答吳起的,他能夠做的就是在戰(zhàn)場上努力殺敵,然后不幸的事情就發(fā)生了,這士卒的父親最后就犧牲在了戰(zhàn)場上。
吳起在戰(zhàn)場上被世人稱為是戰(zhàn)神,可是人們對他的評價卻不好,蓋因吳起當年殺妻求將,為了自己的前途,親手殺了自己的妻子,他的母親臨死都沒有看上他最后一面。
由此可見,吳起是一個冷血的人,也許吳起為士兵吸毒瘡,也是他為拉攏士兵想出的一種套路!
不過,王翦是王翦,嬴政是嬴政。
他嬴政又不是統(tǒng)兵的大將,何須顧及其他?
所以說投胎是一門技術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