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林中,桃花開得正繁盛,孔寧每次立于桃花樹下就恍惚覺得自己站在屈府的花園中,此時屈府花園中恐已百花開放了,屈府的花是四季不凋的,春有桃李夏有芭蕉秋有丹桂冬有綠梅,此處只有一種花,就是桃花。
十六個春秋過去了,屈府花園時常入夢,而那個女子早不在夢中,孔寧白日里拼命想拼命想,只希望安歌夜中能入夢,可是安歌就如同酒中的月。
夏姬不知何時來到孔寧身后:“孔大夫,為何不飲。”
孔寧說:“如醉酒恐誤了美景?!?p> 夏姬幽怨地說:“難道只有這片桃林是美景?”
孔寧轉身說:“夫人亦是美景。”
夏姬說:“孔大夫心口不一?!?p> 孔寧淡淡說:“探幽之人甚多,孔寧偏愛清凈。”
夏姬泫然而泣,說:“孔大夫,可知妾為何要招那陳王?”
孔寧說:“我當然知,但我也知在我同時不止有儀行父吧?!?p> 夏姬嬌媚一笑,說:“孔大夫可是嫉妒了?”
孔寧說:“是吧!”
夏姬說:“你我都是以色待人的人,應知身不由己?!?p> 孔寧聞此,凄然一笑,轉身進入偏廳,當日酩酊大醉之后,被黑猿送回鹿城。
歡娛之后,陳王、儀行父也于凌晨離開。夏姬于偌大床榻之上仰臥,寢房處處淫靡氣味,一個青年男子闖入,小婢們一路攔著說:“公子,公子,夫人尚未起?!?p> 可青年男子置之不理,進入寢房,夏姬慵懶起身說:“我的兒啊,一大早晨有何事啊?”
來者正是夏姬的獨子夏征舒,別名夏南,剛剛弱冠,身高九尺,體態(tài)勻稱,雖劍眉大眼,但眼距偏近,給人一種陰鷙偏狹之感。夏征舒怒氣沖沖說:“母親,昨日兒不自意聽到你和孔寧說,都是以色事人。你堂堂鄭國的公主,陳國司馬之妻,何須以色事人?”
夏姬一個翻身,干脆趴到床鋪上,眼睛瞇成一只貓,懶懶說:“兒啊,你未及弱冠,這姬妾已有三名,兒子也有了兩個了,我兒還喜歡練武騎馬,母親我能做什么?我自己唱歌自己聽自己跳舞自己賞嗎?”說到此,雙眼似乎有了淚光。
“母親,你可以賞賞花裁裁衣逗弄孫兒?!毕恼魇嬲f。
“若你不近女色,娘便可不近男色?!毕募лp蔑地說。
“來人?!毕恼魇婧?,門外隨即閃進一人,“今日送走三名姬妾,兩個小兒隨其母?!?p> 夏征舒的軍士問:“遣于何地?”
“鹿城外的深谷之中。”
夏姬一下子坐起,說:“夏南,你瘋了。那深谷之中,蟲蛇遍布,你那兩個幼子都嗷嗷待哺,若是病了,也無醫(yī)士。”
夏征舒咬著牙,一字一頓:“我是瘋了,我今日就要看母親是否失言?!比缓筠D身大踏步離開。
夏姬忙召來小婢,說:“攔住軍士,將那三個姬妾并小公子送到鄭國?!?p> 婢女猶豫說:“可是征淑公子?”
夏姬說:“我到底還是她的娘。你快去,記得通知陳王、孔寧和儀行父,就說我身體不適,近日都要靜居休息。”
小婢轉身離開。
餐飯備好了,放在幾案上,山珍海味,羊羹魚膾,夏姬和兒子夏征舒坐于幾案之上,看著兒子大快朵頤,夏姬卻食不甘味。幾日過去了,夏征舒果不近女色,夏姬有意派一容貌秀美女子穿薄紗夜入寢房,卻被征叔一劍斬殺,現(xiàn)在女婢們見到征叔,渾身戰(zhàn)栗,目不敢與之忤視。
七日后的黃昏,陳王車駕駛入株林,夏姬忙備宴,席間陳王依舊不停調笑,夏征舒怒目看著夏姬,夏姬不敢回應,只得尷尬賠笑。陳王也覺得夏征舒在此特別不便,便說:“夏南,可否為寡人舞?”
夏征舒瞪原眼睛說:“我不比孔大夫,唱也唱得,舞也舞得?!闭f罷,狠狠瞪了母親一眼,揮袖而去。
看著兒子離去背影,夏姬撲進陳王懷中,說:“兒子大了,不喜我日日宴飲?!?p> 陳王說:“原來如此。這御叔是本王的叔父,夏南是寡人的弟弟,寡人為我這弟弟謀了好差,就讓他承接父職,做個司馬如何?”
夏姬大喜說:“大王說話可算數(shù)?”
陳王說:“當然。明日就會派內宰來宣詔書,寡人將在宛丘贈府邸于夏南。”
是夜,在夏姬多次阻拒之下,陳王并未留宿。
第二日,夏征舒接詔,怒氣沖沖地問母親:“這是母親和陳王的鬼主意?”
夏姬說:“我兒啊,你身為陳國王室男兒又一身武功,現(xiàn)楚國強大,對陳國虎視眈眈,何不征戰(zhàn)四方,名聞天下?”
夏征舒說:“殺人,我喜歡。只是母親,我離開株林之后意欲何為?”
夏姬訕著一張美麗的臉說:“我兒,去了宛丘,要多搜羅一些麗人,不必自苦?!?p> 夏征舒用鼻子“哼”了一身,上馬離去。
接連幾日,株林內歌舞不斷,女主和婢子常著薄紗與陳王、孔寧、儀行父追逐打鬧,桃花震落,不及結果。
媯息進入王宮,找到陳王的夫人,陳王夫人亦是暴怒不已。多次寫下書信,警告夏姬,夏姬不得不有所收斂,畢竟女君母儀,威儀如棣。但欲火中燒陳靈公豈能罷休,寫下書簡勾引夏姬。此簡經(jīng)陳靈宮廷司樂譜曲后,題名為《月出》之樂歌。其歌詞譯文如下:
月光皎皎,姣人入僚。舒展纏糾,心跳悄悄。
月光皓皓,姣人赤溜。舒展以受,心欲騷騷。
月光照照,姣人撥撩。舒展妖嬈,心亢慘慘。
陳王將此看成是兩情相悅的見證,命孔寧唱之舞之,甚是得意。
夏征舒聞此,大怒,以手捶床,夜招三婢,次日均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