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章 富國
四壇美酒送到了僖魚的府上，僖魚內(nèi)心喜不自禁，但表面不動聲色，對官媒說：“唉，屈府已將會釀酒的婆使送至酒宮了，不日，屈府的仙釀就要遍布杞國了，想來這四壇美酒也不是啥稀罕之物了。”
官媒婆使微微一笑：“上大夫想著，盡管大人只要求了四壇酒，但是上大夫為著貴府嫡生姑娘的尊貴，還讓奴帶來這個，說著從袖間拿出錦盒，打開是兩塊美玉，雖不是古玉，質(zhì)地卻也不錯?！?p> 僖魚哼了哼鼻子說：“一看便是屈府之物，上大夫和屈府聯(lián)了姻親，錢財方面可是寬綽不少，我家可遠(yuǎn)遠(yuǎn)比不得屈府?！?p> 媒婆說：“瞧大人您說的，上大夫說貴府的四姑娘聰慧嫻雅，必能振興門楣?！?p> 僖魚說：“算他有眼光?！?p> 僖魚并不喜四女兒無端，僖魚侍妾眾多，發(fā)妻抑郁而死，僖魚隨即續(xù)弦，這四姑娘就對他這個父親和繼母冷冷的，甚至常以嫡女身份斥責(zé)僖魚寵妾，便是父親想給寵妾什么禮物都比要這個四姑娘同意才可，讓他這個父親頗為為難。
納彩、問名之后，上大夫把高極叫到跟前，說：“都要請期了，你沒問你母親那到底什么意思？這婚事她不參加不行，不得讓這些卿客笑話死?！?p> 高極說：“我問過母親了，母親說婚禮就在舊宅辦?！?p> 這時，大女兒在南渾陪伴下哭泣說：“父親，祖母吵鬧不休，說搬進大宅，反倒不舒坦了，尤其吃食還竟然不如在舊宅，可是這美食也不是憑空變出來的，剛剛竟然打了女兒。”
“呀，你以為當(dāng)初你三妹少挨打了，她又何時哭訴過呢，快點下去，沒看見我正忙著?！?p> 大女兒還不肯走，高壅子不耐煩地說：“正好，那就在舊宅辦婚事，反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那僖魚之女恐怕也不敢說什么。祖母為一家至尊，孫兒的婚事必得參加，問期之后，就把祖母送至舊宅。舊宅的吃喝定是比這里好，咱們還給舊宅留了三只雉雞呢。”
大女兒聞此，才和南渾轉(zhuǎn)身而出。高壅子又說：“明日你我去杞公那里，談?wù)劯粐?。?p> 高極說：“父親說的可是酒？”
高壅子說：“我所有兒子就你最合我意。”
第二天，高壅子領(lǐng)著高極去了杞宮，宮人說杞王今日昏昏沉沉，無心處理政務(wù)，一切交由太子處理。
高壅子見到太子，高聲恭賀：“恭喜啊，太子，杞國很快就會成為列國中富裕之國了?！?p> 太子摸不到頭腦，疑惑問：“高卿，國如何富？”
高壅子神秘地說：“賣酒。”
“賣酒？”
“我杞國百姓都知道屈將軍府終日仙氣繚繞，酒神降臨；臣又聽聞屈府幫著酒神釀酒的婆子到了王室酒宮。王室酒坊的酒定然也是極好的，王室可設(shè)置官酒坊賣酒，甚至可以把酒賣給諸侯國?！备咣兆诱f。
“可是如何能把酒賣到列國？”太子問。
“酒香不怕閭巷深?！备咣兆幼孕诺卣f，“太子，只需嚴(yán)守酒宮，等第一壺酒釀出，馬上通知微臣，咱們共同品，商量這酒如何賣。”
堪堪月余，酒宮的第一壇酒運到太子府邸，同來的還有酉。內(nèi)宰把酒倒給太子倒給上大夫中大夫，喝罷，上大夫皺皺眉說：“這酒雖是好酒，比以往的酒要烈要醇美，可竟遠(yuǎn)不如酒神所釀。你，對……就是你，聽說曾跟隨酒神釀酒，卻釀不出同等酒這是為何？”
酉伏在地上說：“大人，奴在將軍府是制曲的奴婆。將軍府中我等婆使都是一人分派一活，有煮米的，有制曲的，有布曲的，有燒柴的。奴在離開將軍府時，恰逢酒神不懌，是屈將軍讓廢婆把所有酒婆聚于一處，讓她們細(xì)細(xì)地說了她們職責(zé)的緊要之處，才將奴和出酒的大瓷壇子同運至王室酒宮?！?p> 上大夫輕哼：“如你所說，你這酒也就只能如此了?！?p> 酉說：“奴只是酒神邊的奴，遠(yuǎn)沒有酒神的靈悟?！?p> 上大夫?qū)μ诱f：“太子可請酒神入殿，詢問清楚?！?p> 太子皺著眉，沉吟片刻說：“父王已派人去請過，可聽說安姬不僅被禁足，同時還染上時疾，湯水不振。父王也派內(nèi)宰去請，聞此亦是無可奈何啊?！?p> “那就讓太子側(cè)夫人季柔去探病，季柔本就和安姬相熟?！鄙洗蠓蛘f。
“季柔身懷六甲，身子甚是不舒爽?！碧踊卮?。
高極說：“太子殿下不如親自帶著季柔去將軍府，只說側(cè)夫人懷孕憂思，想念姐妹，想念故友?！?p> 出了太子府，高壅子對高極說：“一定要關(guān)注太子府動向，探聽太子幾時去將軍府，咱們提早把屈應(yīng)執(zhí)調(diào)離出府。屈應(yīng)執(zhí)那張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悲喜哀怒，別再讓他壞了季柔和高家兒郎大好的前程?！?p> 高極說：“恐怕過三五日，太子就會去屈府，兒聽說少將軍冬日除了軍備庫就在馬廄中，再不就是在寒慕宅中?！?p> 高壅子說：“為了萬無一失，你如近幾日遇到屈應(yīng)執(zhí)，你就如此如此說?！闭f著附在兒子耳邊說。
高極恭謹(jǐn)?shù)仡h首應(yīng)允。
高壅子然后長嘆說：“說起宅子，那寒慕家宅甚是簡省，遠(yuǎn)不如咱家的氣派，可是那宅子……”說到這，高壅子猛地轉(zhuǎn)身，跟在身后的兒子連忙止步，高壅子接著說：“寒慕的宅子從外面看就讓人舒坦，宅與竹林與山與天地幾乎都是融為一體，他寒族的工匠在列國也是首屈一指，可恨為父我晚了一步?！?p> 太子轉(zhuǎn)入內(nèi)府，去了西巢，發(fā)現(xiàn)太子妃也在，施禮之后，太子妃嫣然說：“這么巧，妾身剛到，殿下就來了。你看，我給妹妹帶了點棗子和秋梨，這有喜就是容易餓?！?p> 太子對太子妃一向深情，此時贊賞說：“夫人想得周到。剛剛與高孺子的父兄談?wù)搰??！?p> 太子妃說：“可還是那富國之事？”
太子點點頭說：“正是，王宮酒坊的酒送來了，好是好的，可還遠(yuǎn)不如屈府安姬的酒?！?p> 太子妃說：“大王也早早派人去請了安姬，可聽說安姬染了時疾?！?p> 季柔滿眼憂慮地說：“賤妾和安姬相熟，賤妾可隨同殿下和夫人同去探望，或可見到安姬。”
太子妃滿臉憐惜地說：“妹妹身子……”
季柔輕輕摸著隆起的肚子，溫柔一笑，笑容掩飾不了她一點點憔悴：“謝謝夫人憐惜，妹妹無妨。”
太子妃說：“那殿下和妹妹訂好日子，妾就不打擾殿下和妹妹閑話了?！?p> 三日后，屈應(yīng)執(zhí)在馬廄里遇到高極，非常納罕地問：“中大夫為何來于此地?！?p> 中大夫說：“在下在想，陳國范和莘何時歸杞？如若陳國繼續(xù)如此厚顏無恥，是不是這些戰(zhàn)馬還需配上轡頭，由長鞭駕馭，想著想著不覺來到此地。”
應(yīng)執(zhí)恨恨地說：“春戰(zhàn)定索回范和莘兩地。”
高極說：“少將軍，在下認(rèn)為對于陳公，真不必奮力廝殺，父親和我近日想了一個計謀，欲不費兵卒收回二地。”
應(yīng)執(zhí)疑惑地問：“不費兵卒？”
高極篤定地說：“正是?！?p> 應(yīng)執(zhí)說：“我的確不善權(quán)謀，也不屑于權(quán)謀?！?p> 高極說：“如果一切都能光明正大固然好，和光明正大匹配的是誠信純良，可是他陳公可是誠信純良之人？羆為將可曾寫過戰(zhàn)書再戰(zhàn)？陳國敗退，范和莘可入杞國的版圖？”
應(yīng)執(zhí)說：“如果他不仁，我們就不義，我們和他陳公有什么分別？”
高極黯然。說：“在少將軍這里，在下實慚愧。”說著轉(zhuǎn)身就走。
應(yīng)執(zhí)叫住高極說：“中大夫來此馬廄，只是想和我說收復(fù)范和莘嗎？”
高極回首說：“難道這還不是大事嗎？”
應(yīng)執(zhí)說：“改日到寒慕那喝點酒吧，現(xiàn)在也就寒慕那有美酒了?！?p> 高極展示心有靈犀地一笑說：“就這兩日吧。”
應(yīng)執(zhí)也會心一笑說：“隨時去寒慕家找我，可以早點去?！?p> 第二天，太子下拜帖后半個時辰即領(lǐng)著太子妃和高孺子去將軍府，高極車奴早早在太子府附近窺探，看到太子府中門開，連忙回高宅稟告，還未到高宅就遇到高極，高極隨即騎馬去了寒慕家宅，寒慕家宅無人，高極急得頭都出了汗，又驅(qū)車至武備庫，發(fā)現(xiàn)應(yīng)執(zhí)和寒慕正在武備庫飲酒。寒慕一見高極，就問：“中大夫，到底什么計謀不費一兵一卒即可收回城郭？”
高極微微一笑：“喝了這絕世美酒，在下才能說?！?p> 太子等人進了屈府，姜隰領(lǐng)著廢婆施禮迎入，直到入了正廳坐定，屈將軍才不緊不慢出現(xiàn)在正廳。太子說：“屈將軍，叨擾了。貴府的美酒真讓人無法忘懷，我從父王那里才討得半壇，現(xiàn)在只能厚顏來此討取?！?p> 將軍說：“上酒?！奔从衅抛影丫迫舛松?。
太子揮手說：“屈夫人，孺子都想念她們的姐妹了?！?p> 姜隰轉(zhuǎn)身對廢說：“喚少夫人來此?！?p> 太子妃淺笑說：“妾一直非常喜歡安姬，聽聞安姬前幾日不郁，不知近日可好些。妾帶了伶人為安姬解悶，不知安姬能否出來同聚？”
姜隰欠欠身說：“安姬染了時疾，雖已好了不少，終究沒有精神，不便見客。”
季柔此時說：“妾和安姬同在學(xué)館，大半年未見，想的厲害，妾想去酒坊探病，不知可否？”
姜隰望了望季柔的肚子說：“孺子現(xiàn)有身孕，為腹中孩兒著想，更不便于探疾。”
季柔竟然無話可說。恰此時，高機進得正廳。高柔見到高機，連忙起身叫了聲“姐姐”。
高機一一施禮，最后對著自己妹妹說：“孺子安好。恭賀孺子有孕之喜?！?p> 屈驁舉酒祝太子子孫昌盛，太子微笑說：“同?！迸e酒喝下，發(fā)現(xiàn)杯中酒和安歌送入王宮內(nèi)的并不同，于是問：“這酒出自安姬之手？”
屈驁說：“不是，這不正是太子贈予的美酒嗎？”
太子說：“羞愧啊，我所贈之酒不及安姬之酒的十一?！?p> 屈驁說：“不巧，安姬所釀之酒都被送盡喝光了?！?p> 太子滿臉失望。
屈驁說：“王宮酒坊新有酒釀出，不知如何？”
太子說：“酒宮的酉本是安姬的酒奴，釀的酒本是好的，可竟不如安姬的?！闭f罷默然。
太子妃接著說：“殿下也詢問了酉，酉說，她只制曲，在夫人指示下，盡管略懂酒神的全部釀酒工藝，但并不精熟。”
屈驁微微一笑說：“那容易，那其它酒婆就都送入酒宮，三年后，這些從屈府出去的酒婆要依然送回我屈府，太子，這樣可好？”
太子大悅。
酒過三巡，太子問：“我的小叔父姒夫子為何不在，今日王宮好像并無盛大的占卜之事?！?p> 屈驁說：“我去邀請了，可他在房內(nèi)不出，他那恐有安姬釀的酒，不欲喝此間的酒，又不肯與我等分食?！?p> 眾人聽后，大笑。
太子妃和宮人在錐巖帶領(lǐng)下，親自去尋姒夫子，發(fā)現(xiàn)姒夫子房內(nèi)空空，只得作罷。
高極在寒慕宅中，果得美酒，贊嘆不己。寒慕滿臉笑意擊節(jié)而歌，高極和應(yīng)執(zhí)相視而笑。
酒已微醺，歌也唱畢。高極說：“真羨慕寒將軍，自由灑脫，就是居處也如避世的仙處?！?p> 應(yīng)執(zhí)也說：“我也羨慕得緊啊，偌大的將軍府都不如此處，我在此處想爬樹就爬樹，想喝酒就喝酒?！?p> 寒慕對應(yīng)執(zhí)說：“可別把自己說成山中老猿，你也是要當(dāng)父親的人了?！?p> 高極睜大眼睛，興奮地說：“三妹妹有孕了。”
寒慕微笑點點頭。
應(yīng)執(zhí)收起臉上笑容說：“我真覺得中大夫家過于奸滑了，你們?nèi)叶贾倚囊猓绱俗脚??！?p> 高極正色說：“家父所為，盡管小人不認(rèn)同，但是蒙在鼓里，知道后，也無可奈何。今日小人就向?qū)④娬堊?。”說著離席稽首于地。
寒慕看著應(yīng)執(zhí)，應(yīng)執(zhí)默然不語，寒慕連忙扶起高極說：“不知者不怪，中大夫，此事我也相信與你無關(guān)。還請中大夫入席，告知兵不血刃奪取范和莘的方法?！?p> 高極說：“相信二位將軍都聽過齊國管子用烏龜換得五個月軍糧的故事？”
二位點了點頭。
高極說：“我杞國的秘訣在于酒，因貴府安歌姑娘美酒真是天下無雙，家父打算到列國宣揚此酒，以此賺取諸侯國的布幣。”
寒慕點點頭說：“的確是妙計，但是和謀取城池有何想干？”
“范和莘的富庶之士多，還是平民更多一些呢？”
“當(dāng)然是平民?！睉?yīng)執(zhí)悶悶地回答。
“平民可能喝得美酒？”
“可是酒宮也無法給那么多的平民提供美酒啊？”
“可以讓他們以券購買，王宮收券賣酒，當(dāng)酒券積累到一定程度，但又無法用錢幣兌換欠券，那就必須為杞國的民。成為杞國子民后，可以通過徭役等換得美酒。如果王宮并無工事無徭役，那就可通過墾荒交糧換得美酒。”高極緩緩地說。
寒慕擊案稱好。
應(yīng)執(zhí)說：“用酒來引誘子民，恐非義行?！?p> 寒慕說：“是陳國無信在前，但凡陳國講點信義，現(xiàn)在范和莘已經(jīng)是杞國的?！?p> 應(yīng)執(zhí)說：“王室無信，和百姓無關(guān)啊?！?p> 高極說：“酒色之徒，不值體恤。物美非物之罪，沉溺于此，是人之罪。”
寒慕問：“中大夫擬推薦誰去列國薦美酒呢？”
高極說：“還沒想這些呢，酒宮新釀的酒雖比以往的酒要好，但遠(yuǎn)不如安歌姑娘所釀?！?p> 寒慕說：“安歌是貴室之女，釀酒本是消遣，絕不可去王室酒宮做酒奴之事?！?p> 高極說：“可是安歌姑娘的酒婆可以，她們本是奴?！?p> 應(yīng)執(zhí)說：“她們雖是屈府的奴，可是恐怕讓他們?nèi)ネ鯇m為奴，她們都會不屑?！?p> 高極說：“如此舉真為杞國帶來無窮財富，就可銷其奴籍呢？”
寒慕說：“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