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在座席的時候燈光有些偏暗,再加上那個隨從一直是披發(fā)的把臉都遮住了,故沒有看清他的樣子。
如今他站在整個大廳最顯眼的地方,頭頂處更是掛著一個很亮很亮的夜明珠,所以當(dāng)他用手撥開臉上的長發(fā)時,我有一種驚奇的感覺!
小白臉,正宗的小白臉,臉白得竟然有滄桑的味道,明明看起來是很年輕,卻又有一種久遠(yuǎn)的歷史掩藏在臉的底部!
怎么來描述呢?就像是繪畫,確定了底色,而后才涂抹各種畫體的顏色,它們之間是融合的形態(tài),仿佛天生就應(yīng)該在一起,只不過的是需要我們用心的發(fā)現(xiàn)才能看到它原來的面貌!
此刻,伴奏的鐘聲響起,沒有平穩(wěn)的過渡,直接一個高音襲來,定了調(diào)!
而后原本笑臉迎人,楚楚動人的伴舞女孩們剎那間變得激昂起來,舞蹈的力度瞬間加大。
那個隨從用頭搖晃來掌握著其中的節(jié)奏,到了一個臨界點時,他開始了他的歌頌:
曰遂古之初,
誰傳道之?
上下未形,
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
誰能極之?
馮翼惟象,
何以識之?
明明暗暗,
惟時何為?
陰陽三合,
何本何化?
圜則九重,
孰營度之?
惟茲何功,
孰初作之?
斡維焉系?
天極焉加?
八柱何當(dāng)?
東南何虧?
九天之際,
安放安屬?
隅隈多有,
誰知其數(shù)?
天何所沓?
十二焉分?
日月安屬?
列星安陳?
出于湯谷,
次于蒙汜,
自明及晦,
所行幾里?
夜光何德,
死則又育?
厥利維何,
而顧菟在腹?
女歧無合,
夫焉取九子?
伯強何處?
惠氣安在?
何闔而晦?
何開而明?
角宿未旦,
曜靈安藏?
.................
“夜光何德,死則又育.......夜光何德.........”,聽完這個曲子后我不知為何念叨著這兩句話來,突然我打了一個激靈,這首曲子怎么這么熟悉,哦,想起來了,這不是《楚辭》里面的《天問》篇嗎?
但是這又不對啊,《天問》是楚國的屈原所著,按照年份,他要比我這個曾侯晚上一百多年啊!
那么他到底是誰?我又到底是誰呢?
正當(dāng)我抱著腦袋苦苦思索的時候,編鐘那邊傳來一位少女的尖叫聲!
我愕然的看向那邊,原來是因為她臉上的面紗不知是何緣故脫落下來了!她尖叫后,趕緊蹲下身去撿,但卻又害怕的朝向我和楚君飛快的掃了一眼!
歐,買噶的!是我眼花了嗎?
我竟然看到了秋水的臉!
我剛想喊著她,卻發(fā)現(xiàn)她用著崇拜的眼神含情脈脈的看著那個隨時會咳咳的隨從。
我馬上心中大怒,壓抑不住的氣憤令我跑到了編鐘跟前,有些撒潑的用手指著楚君的那個隨從喝斥道:“呔,你個題材不怎么好!哪有像你這樣的問那么多問號?一驚一乍的!聽好了,我給你見識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詩歌!”,
教訓(xùn)完他后,我立刻的轉(zhuǎn)向因掉了面紗而尖叫的女孩面前,不需要伴奏,不需要任何的東西,只想念給她一個人聽的詩歌: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
領(lǐng)如蝤蠐,齒如瓠犀。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碩人敖敖,說于農(nóng)郊。
四牡有驕,朱幩鑣鑣。
翟茀以朝。
大夫夙退,無使君勞。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
施罛濊濊,鳣鮪發(fā)發(fā)。
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
這首詩歌唱完后,眾人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可能是聽了許多遍的緣故。
這種效果我很不滿,非常的不滿!
于是我朝著眾人吹胡子瞪眼!
這下眾人才發(fā)現(xiàn):哦!再怎么不好,也是國君唱的。
稀松平淡的掌聲這才有氣無力的傳到我的耳朵來!
對面的伊人憋足了笑意,臉龐被空氣漲的鼓鼓的,嘴唇緊閉,生怕一開口會把我吹跑!
我看不下去了,只得扭頭惱羞的望著楚君的隨從。
“咳咳!”,隨從受不了我的目光,只得咳了兩聲來掩蓋自己!
楚君也看不下去了,他要給我面子,蒲扇般的手掌拍的甚是響亮!塞滿肘子肉的嘴里發(fā)出了模糊不清的’好,好好....‘的聲音!
也罷,看來我也只有國君這樣的“知音”了,好歹有個臺階下了,我不再理睬那些“刁民”的平常心,匆忙的幾大步就走回了楚君的身旁!
“來來來,大蒜就肉給你好好補補,吃完后氣就順了?!?,楚君說著就丟給了我?guī)装暧陀偷乃狻?p> 我接過后狠狠的吃了一整個蒜瓣,結(jié)果馬上我的眼淚就被辣出來了!
不過楚君很有經(jīng)驗,撕開一大坨羊肉遞給了我,我把肉放入嘴里以后,莫名的一種味道在我嘴里散開。
香的,不是花香的香,而是刺激食欲的那種香!
“嗯,好吃!”,我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愉快的對楚君稱贊道!
“哈哈,好吃你就多吃點!”,
“這是你在那里發(fā)現(xiàn)的這種吃法?”,我有些不解。
“哎,其實這是和老周學(xué)的,上次朝貢的時候,我學(xué)他這樣整整吃了十斤肉,十多個大蒜,就因為吃完后的口臭,讓老周找到了借口,沒有給我封賞,直接讓我滾蛋了!你說氣人不?不過大蒜伴食的味道終究是喜愛的!”,楚君發(fā)了下牢騷!
我不想和他再繼續(xù)深入這個味道了,于是又岔開了話題:“楚君,那個給編鐘奏樂的女子到底是何許人也?”,
楚君眼珠子一轉(zhuǎn),臉上充滿了“我什么都明白”的笑意,用手搭在我的耳朵上悄悄的說道:“怎么,曾侯,喜歡上那個掉面紗的女子?我可以把她送給你,不過你得先答應(yīng)我一個要求!”,
我心里急不可耐,趕快的問道:“什么要求?快快講來!”,
“你得把這座編鐘送給我!”,
“可以換其它的,行嗎?這座編鐘可是我一輩子的心血所在!”,我沒有馬上松口,開始和他討價還價。
他看出了我的堅決,也知道一個女子怎么也不能換一個國寶,即使他看出了我對那個女子感興趣!
但他又是霸道的,馬上他就變了面孔,離開我的身邊,保持了一些距離,鄭重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冠服,冷冷的說道:“那我們就開戰(zhàn)吧,本來還想白送一個女子給你的,誰知你這么不識好歹,你不送給我編鐘,我就用實力把它搶回去,你自己看著辦吧!”,
他變得強硬,我也不怕,如果保不住自己心愛的東西,即使活著也是茍延殘喘!
我也鄭重的整理了自己的冠服,頭同時高昂的抬起,同樣冷冷的強硬著大聲的回敬道:“吾國雖弱小,但君民一心。再者吾乃皇室正統(tǒng),爾等野蠻之人,豈可懼怕!要戰(zhàn)便戰(zhàn),永不退縮!”,
我國眾人亦聽到了我的豪言壯語,俱起身跟隨我大聲的回應(yīng)道:“要戰(zhàn)便戰(zhàn),永不退縮!..........”,
我滿意的環(huán)顧四周,但楚君可就不滿意了,雖然他的國家強大,但現(xiàn)在這里是我的地盤,他現(xiàn)在的處境是危險的!
不過英雄好漢向來都是可曲可伸的,雖可曲,但不可辱,有神一樣的對手注定是不會寂寞的,于是他換了一個提議:“曾侯,你敢和我單挑否?”,
“有何不敢,不過我要車戰(zhàn)!一人一輛車,交鋒過后,落地為輸!”,
“早知你愛車,如此也甚好,我早就想見識見識了”,
我心里暗笑,明知我愛車,善用車,還敢和我比,他這是以進(jìn)為退,輸了最好,滿足我的條件他就可以全身而退!
心思如此縝密,不愧為大諸侯!
也罷,看在他前面給我臺階下的份上,我也給他面子。
大廳是寬廣的,容納百輛車也綽綽有余!
我和楚君披著鐵甲的戰(zhàn)衣,站在了馬車上,倆人都各執(zhí)一把木劍,調(diào)好姿勢,駕馭馬兒就向?qū)Ψ經(jīng)_了起來。
倆人身體交叉的瞬間,戰(zhàn)斗便已結(jié)束,我跳下馬車,揮退準(zhǔn)備圍觀的眾人,徑直走向躺在地上的楚君處,蹲了下來。
“還行吧!”,我問道!
“行不行你心里沒數(shù)嗎?你也算是好膽色,連我?guī)资f大軍都不怕,不過你這次的手下留情我會記著的!”,楚君只是有些輕傷,并不妨礙他正常的行走。
“那個女子能是我的吧!”,我直接切入主題。
“是你的,都給你,奏樂的,伴舞的都給你,我那里沒有成套的編鐘,要他們回去也沒用了”,楚君撐起上半身來有些氣喘的說道。
又歇息了一下,終于站起身來,下一刻他呼喚著他的隨從準(zhǔn)備離去:“屈原,我們走!”,
“慢著,等等,不會吧!他真的是屈原?”,我聽聞大駭!
“屈原,就是屈原,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你難道不是楚惠王?”,
“開什么玩笑,我不是楚惠王,能認(rèn)識你曾侯嗎?”,
“可是,屈原比我們晚一百多年啊,我們怎么可能還活在世上?”,
“這有什么可值得大驚小怪的,屈原跳江了,成了冤魂,在我兒子那過得不愉快,于是就找到我來訴說他的抱負(fù),有什么問題嗎?”,
你是沒有什么問題,可我卻不行,于是我的頭皮發(fā)麻,身上發(fā)冷,什么也不想了,不管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宏圖大展,統(tǒng)統(tǒng)不想了,拔腿就跑,只是路過形像秋水的旁邊牽著她一只手更加快速的奔跑了起來!
無論你是不是她,我都想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