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喝到一更天,柳蕓將碗筷收拾端出室外,放在走廊邊。她回了自己房間,想了想她沒將門從里栓住,只輕輕掩上了房門。她將桌上點(diǎn)著的油燈挑亮了一些,走到放木盆的木架子處,洗漱了一番。
她除掉頭上的帽子,脫了外衣,正鋪著床。門從外推開了,朱守林悄無聲息走了進(jìn)來,轉(zhuǎn)身將房門關(guān)上了。
柳蕓側(cè)過頭笑盈盈道:“大人不怕我關(guān)了房間?!?p> “我知道蕓兒不會關(guān)。”
柳蕓在床上躺了下來:“我就想著,反正就這一夜了,明兒到了應(yīng)天府,還不知會如何?!?p> 朱守林放下手里的劍,將油燈吹滅,躺到柳蕓為他鋪好的由四條長木凳拼在一起的地方。
柳蕓在客棧睡過長凳,又高又硬又不平,睡起來極為不舒服。她猶豫了一下道:“大人,長凳睡起來不舒服,要不你上床,我倆一人一頭躺著說話?!?p> 朱守林干脆地拒絕:“不用,就這樣挺好?!?p> 柳蕓嘿嘿笑了幾聲,她與丁顯與朱守林兩人在一塊,她總覺得自己像個(gè)女土匪。
朱守林問:“是不是那個(gè)胖子?”
“嗯,大人眼力真好?!?p> “我見你觀察他的時(shí)間有些長。”
“這些書生平時(shí)只會讀書,不會掩飾,稍加觀察能發(fā)現(xiàn)不同之處。”
“蕓兒真聰明?!?p> 柳蕓笑了,她過去看過一部香港偵探電視劇《讀心神探》覺得有趣,她便尋了不少心理學(xué)之類的書來看。
她開始是試著觀察人的言行舉止,后來慢慢也能察言觀色看出些人的心理活動。她爸爸也給她講犯罪心理學(xué),他甚至還說,有的人面相能看出其容易犯罪,他們具有攻擊性人格。
柳蕓開口道:“大人,明兒到了應(yīng)天府,我倆要保持距離?!?p> 朱守林沒吭聲。
柳蕓繼續(xù)說:“這是為你好,也是為我好,若你不想我成為眾矢之的引來危險(xiǎn)的話。”
“好?!?p> 兩人各想心事,沒怎么說話。柳蕓對自己將要面臨的處境充滿了不安,她不是古人,她的言行舉止做不到如古人那樣守禮:見了位高者卑微恭敬。而應(yīng)天府位高者比比皆是,高于自己三品以上的官多如牛毛。
過去自己是小老百姓時(shí),還可能躲著他們,悄悄地生活?,F(xiàn)在自己穿著錦衣衛(wèi)的衣服,還是女扮男裝,以后天天出入官場,每時(shí)每刻都會生活在驚恐之中。她嘆息了口氣。
朱守林輕聲道:“蕓兒,不用擔(dān)心,一切有我?!?p> “唉,大人,我真的不想成為你的負(fù)擔(dān)連累你呀?!?p> “這何嘗不是我自己所愿。如今在這世上就我倆相依為命,連累也好,不連累也罷,我不在乎。”
柳蕓聽他說如今在這世上就他倆相依為命,她心里想爸爸媽媽,又對未來充滿了擔(dān)憂,就開始掉眼淚。
“蕓兒別哭了,客棧不隔音,當(dāng)初你與丁顯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在耳里呢?!?p> 柳蕓嗯了聲,用手帕擦了眼淚。
提到丁顯,朱守林就心生不滿,他居然還想蕓兒為妾:“以后你少見那呆子?!?p> “嗯,好。”
朱守林見她聽話,心里的不滿變成了開心。
柳蕓輕輕解釋:“大人,我待他如兄,我在最困難無助時(shí)遇見了他,走投無路差點(diǎn)自殺時(shí)他救了我。所以,以后一點(diǎn)不來往也不成,但我會與他保持距離?!?p> 朱守林聽了心里又是心疼又有懊惱,心疼是因?yàn)槭|兒吃了那么多苦,懊惱就自己沒有早點(diǎn)遇上她。
柳蕓道:“大人睡吧,以后有機(jī)會我再講你聽。”
“好好睡吧蕓兒。”
“大人,晚安?!?p> 柳蕓又睡到被人叫醒才起床,她洗漱后下樓,正想去廚房拿兩個(gè)窩窩頭當(dāng)早餐。徐增壽在門口沖她招手:“我讓陳洪為你拿了早食?!?p> 柳蕓信步走了出去,四名舉人正踏上官道,他們將步行去應(yīng)天府。他們見柳蕓走出客棧門,幾人停下腳步?jīng)_她行禮。
朱守林在車上從窗口看向四人,見胖子對柳蕓最為恭敬,姓黃的最為敷衍,其他兩人中規(guī)中舉。
柳蕓沖四人拱了一下手,爬上了馬車。徐增壽也跟著上了馬車,指了指桌上一個(gè)碗:“你的早食。你說你怎么老是睡不醒,以后嫁了人可怎么好,愁死人了?!?p> 柳蕓咯咯直笑:“又來個(gè)像我娘的人?!彼焓帜昧艘粋€(gè)窩窩頭就開啃。
“有你們兩位大人罩著我,以后誰敢嫌棄我呀,對吧?”她看著朱守林,又看向徐增壽。
徐增壽道:“那是當(dāng)然的,咱們可是生死之交?!?p> “朱大人呢?”柳蕓追問。
“嗯,自然。”
徐增壽與朱守林對棋,柳蕓吃完東西,掏出手帕擦了手。她掏出書打算再看幾頁,徐增壽說:“你先唱兩首曲再看書?!?p> 柳蕓將頭伸出窗外前后看了看,轉(zhuǎn)頭問:“我唱歌的聲音他們能聽出是女聲吧?”
“那又如何?這些人全是我與守林的心腹,就算知道了你是女子,他們也不會說一句。”
柳蕓追問:“他們?nèi)羰潜蝗酥亟鹗召u呢?”
“性命比起銀子何更重?”徐增壽奇怪地看著她,腦子想啥呢,他們的命,甚至他們家人的性命都在自己手上。
“好吧,算你狠?!?p> 她張嘴高歌了起來:甜蜜的滋味長發(fā)中糾纏,在手掌心還殘留你溫柔的叮嚀,曖昧的言語窒息的溫柔,余味將要融化我似糖的心,我不要醉后的放縱,這世界不能沒有你,再也不會迷失了回家的路,愛上你是對還是錯是對還是錯,被你征服不算是什么,這感情是真還是假是真還是假,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這樣好……
“何名?”朱守林問
柳蕓轉(zhuǎn)了一下眼珠子:“隨口一唱,忘了何名。”她總不能當(dāng)著徐增壽說歌名是:愛上你。
太陽西下時(shí),他們進(jìn)了應(yīng)天府的城門,柳蕓努力的睜大雙眼,從馬車的窗口看向這一座她曾來過幾次的城市。
她曾在這座城市里步行著走過一條又一條街;她曾在這里四處尋找美食;她曾為了吃鹽水鴨在太陽底下排起長隊(duì);她曾坐著龍船游過秦淮河……
她試圖在這座城里,能找尋到一點(diǎn)她曾看見過的痕跡。厚重的城門,古老的建筑,已毀在一次一次的戰(zhàn)亂里。她在現(xiàn)代的時(shí)候,看不到如今所見。她在今日,又尋不到昨日的痕跡。
這對于柳蕓來說,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她在心里默默的說:應(yīng)天府,我來了!南京,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