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映照著千瘡百孔的大地。
莫奈何在城墻之上，望著遠方升起的滾滾濃煙，握棋盤的手因用力過度而泛白。
三日前，餓鬼宗為報復(fù)大宇皇朝的反抗，三位元嬰長老聯(lián)手施展“九幽寒冰訣”，千里沃野一夜之間化為凍土，七百萬子民在睡夢中化作冰雕。
“陛下，北境急報！”一名傳令兵跌跌撞撞跑上城墻，鎧甲上滿是血跡，“青嵐城...青嵐城被天火焚毀，無一人生還！”
莫奈何閉上眼睛，喉結(jié)滾動。
青嵐城，那是他年少時游歷過的地方，城東的茶館老板娘總會給路過的窮書生免費添茶，城南的學(xué)堂里每天都能聽到孩童朗朗的讀書聲。
“第幾座了？”他聲音沙啞。
身旁的新丞相陳墨喉頭哽咽：“第十二座城池，陛下！死亡...已過千萬?！?p> 城墻下傳來壓抑的哭聲。
莫奈何轉(zhuǎn)身，看到一群從邊境逃難而來的百姓正抬頭望著他。
他們中有的失去了手臂，有的抱著已經(jīng)冰冷的孩子，眼神卻依然堅定。
莫奈何心頭，突然感到一陣窒息。
是他決定不再向餓鬼宗進貢，是他拒絕交出國土內(nèi)的靈脈，是他帶領(lǐng)這個凡人國度向高高在上的仙門宣戰(zhàn)。
而現(xiàn)在，千萬具尸體成了他決定的代價。
“你們...”莫奈何的聲音在風(fēng)中顫抖，“可曾后悔今日這個決定？”
沉默。
只有風(fēng)卷著灰燼從眾人之間穿過。
一位失去左眼的老兵突然捶胸行禮：“陛下！我女兒六歲時被餓鬼宗外門弟子看中靈根，強行帶走?！?p> “三年后，我們在亂葬崗找到她...被抽干精血的干尸！”老兵獨眼中流下血淚，“老朽只恨反抗得太晚！”
“我兄長被當作'人丹'試藥，全身潰爛而亡！”一個年輕士兵吼道。
“我們村每年要獻上十對童男女，說是收徒，實則...”一位農(nóng)婦說不下去了，懷中孩子的尸體已經(jīng)僵硬。
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響，最后匯成震天的吶喊：“不悔！不悔！不悔！”
莫奈何感到一股熱流涌上眼眶。
這些凡人，這些被修真者視為螻蟻的凡人，寧愿站著死，也不愿跪著生！
“陳墨，準備'花瘟丹'?！蹦魏无D(zhuǎn)身望向餓鬼宗方向，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既然他們要滅我子民，我便毀他根基！”
夜色如墨，莫奈何親自帶領(lǐng)精銳潛行至兩軍交界處。
前方餓鬼宗營地燈火通明，修士們正在慶賀又一次“懲戒”凡人的勝利。
“目標確認?！标惸吐暤?，“那是莫清羽，餓鬼宗太上長老的嫡玄孫，金丹大圓滿修為?！?p> 莫奈何瞇起眼睛。
營地中央，一個錦衣青年正舉杯暢飲，身邊數(shù)名凡人女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侍奉著。
其中一名女子不慎打翻酒盞，莫清羽大笑著一指點出，女子瞬間全身抽搐，皮膚下仿佛有無數(shù)蟲子在蠕動——他在用活人演示“蝕骨咒”。
“行動。”莫奈何冷聲道。
三十名大宇最精銳的影衛(wèi)同時出手，制造混亂。
莫奈何則如鬼魅般接近莫清羽，在對方察覺到危險轉(zhuǎn)身的瞬間，一劍刺穿其丹田！
“你...凡人怎敢...”莫清羽滿臉難以置信。
莫奈何捏開他的嘴，將一枚血色丹丸塞入：“這是千萬亡魂的問候?！?p> 丹丸入口即化，莫清羽的眼神迅速渙散。
莫奈何故意留下明顯痕跡撤退，讓餓鬼宗的人能“救回”他們的重要弟子。
七日后，餓鬼宗營地。
莫清羽突然在深夜驚醒，發(fā)出不似人聲的尖叫。
守夜的弟子趕來時，只見他七竅流血，皮膚下浮現(xiàn)出詭異的血絲。
“快請長老！”一名弟子剛轉(zhuǎn)身，突然捂住胸口倒下。
他的瞳孔迅速擴大，看到營帳內(nèi)其他師兄弟也紛紛倒地。
花瘟，開始蔓延。
這種由莫奈何和陳墨耗費十年研制的毒丹，能寄生在修士真氣中，隨功法運轉(zhuǎn)而擴散。
一旦發(fā)作，中毒者全身精血逆流，經(jīng)脈爆裂而亡。
身體會化作花肥，培育出比修士還要可怕的異植，開出多彩且美麗的花來。
更可怕的是，它能通過靈氣接觸傳染。
短短一夜，餓鬼宗前線營地化神以下修士全部暴斃，尸體呈現(xiàn)詭異的血網(wǎng)狀，一片巨大花海自尸體蔓延。
就連兩位化神長老也因救治弟子而感染，雖未死亡卻修為大損。
餓鬼宗深處，閉關(guān)已百年的太上長老莫山歸猛然睜眼。
他面前的本命燈中，代表莫清羽的那盞已然熄滅。
“凡人...竟敢！”莫山歸一掌擊碎閉關(guān)石室，煉虛期的威壓席卷整個山脈，“大宇皇朝，我要你們血債血償！”
與此同時，莫奈何站在大宇皇城最高的觀星臺上，望著天際突然聚集的雷云，知道真正的考驗即將到來。
“傳令下去?！彼届o地對身后眾將領(lǐng)道，“啟動'九鼎焚天大陣'，準備迎接餓鬼宗的怒火?！?p> 陳墨欲言又止：“陛下，那陣法需要百萬生靈為祭...”
莫奈何望向城中那些明知大難臨頭，卻依然在加固城墻、鍛造兵器的百姓，輕聲道：“告訴他們實情，讓他們自己選擇。”
當消息傳開，令人震驚的一幕出現(xiàn)了——無數(shù)百姓自發(fā)走向陣法節(jié)點，老人牽著孩童，丈夫告別妻子。
“用我殘軀，護我子孫！”一位耄耋老者率先踏入陣眼。
莫奈何看著逐漸亮起的陣法紋路，這個鐵血帝王終于淚流滿面。
他知道，這不是結(jié)束，而是一場更為慘烈的戰(zhàn)爭的開始。
凡人反抗仙門的史詩，才剛剛寫下第一行血色的篇章。
大宇皇城上空，烏云密布，雷聲隱隱。
莫奈何站在皇城最高的觀星臺上，俯視著腳下綿延百里的城池。
他身著玄黑色龍袍，面容剛毅如刀削，眼中卻藏著化不開的悲涼。
“陛下，仙宗大軍已至邊境?！必┫嚓惸蚍诘兀曇纛澏?，“十萬修士，由三位化神長老率領(lǐng)...”
莫奈何抬手打斷了他，目光投向遠方天際。
那里，隱約可見無數(shù)道流光劃破長空，如同蝗蟲過境。
“十年布局，就在今日?！彼p聲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懸掛的青銅棋盤。
那是大宇的鎮(zhèn)國之寶——山河社稷局。
他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是盲目地信任著那位勤政愛民的年輕帝王。
“陛下，真的要...”陳墨老淚縱橫，“百萬生靈啊！”
莫奈何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決然：“仙宗視我子民如草芥，百年間擄走童男童女無數(shù)，以人煉丹，今日若不拼死一搏，明日我大宇將永世為奴！”
“傳朕旨意，啟動九鼎梵天陣?！?p> 陳墨渾身一震，重重叩首，額頭滲出鮮血：“臣...遵旨！”
隨著圣旨傳遍全國，九座青銅巨鼎從皇朝九大州郡的地下破土而出，每一座鼎上都刻滿了古老的符文。
鼎身嗡鳴，仿佛在哭泣。
莫奈何站在觀星臺上，高舉焚天帝印。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印上。
“以吾之血，喚九鼎共鳴！”
剎那間，九座巨鼎同時亮起刺目血光，彼此呼應(yīng)，形成一張覆蓋整個皇朝的巨大網(wǎng)絡(luò)。
鼎中傳來無數(shù)哭嚎聲，那是百年來王朝收集的枉死冤魂。
他們本可去往來生，卻化作了驅(qū)動九鼎的力量。
仙宗大軍此時已飛臨皇城上空。
為首的餓鬼宗長老腳踏祥云，冷笑道：“區(qū)區(qū)凡人帝王，也敢反抗仙宗？今日便讓你大宇皇灰飛煙滅！”
莫奈何抬頭望天，嘴角勾起一抹慘笑：“老狗，你仙宗視人命如草芥，今日我便讓你嘗嘗凡人的怒火！”
他猛地將焚天帝印按在觀星臺中央的凹槽中，嘶聲吼道：“九鼎梵天，血祭蒼生！”
恐怖的一幕發(fā)生了。
大宇境內(nèi)，百萬自愿獻祭的子民同時割破手腕。
鮮血滲入大地，沿著地脈流向九座巨鼎。
鼎中血光沖天而起，在空中交織成一張遮天蔽日的血網(wǎng)。
“不——！”餓鬼宗長老終于色變，“快撤！這是上古禁陣！”
但為時已晚。
血網(wǎng)驟然燃燒，化作無邊火海傾瀉而下。
那火焰呈現(xiàn)詭異的暗紅色，沾之即燃，連靈氣都能焚燒。
仙宗弟子們慘叫著從空中墜落，化作一團團人形火炬。
皇城上空，宛如人間煉獄。
莫奈何跪在觀星臺上，淚流滿面。
他能感受到每一個獻祭子民的痛苦，那是他的子民，他的責任...
“陛下...”陳墨奄奄一息地爬到他身邊，“老臣...先走一步...”
老人說完，身體便化作點點光粒，融入大陣。
他是第一百萬零一個獻祭者。
火海持續(xù)了整整一個時辰。
當最后一名仙宗弟子化為灰燼，莫奈何已經(jīng)形如枯槁。
他顫抖著伸手想要取出焚天帝印，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生命也在被大陣吞噬。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好一個大宇皇朝，好一個血祭大陣！”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九天之上傳來。
莫奈何艱難抬頭，只見一個黑袍老者踏空而來。
老者每走一步，身形就暴漲一倍，待到皇城上空時，已經(jīng)頭頂蒼穹，腳踏山河。
“煉虛期...”莫奈何瞳孔驟縮。
餓鬼宗太上長老莫山歸俯視著腳下渺小的皇城，獰笑道：“本想等仙宗與你們兩敗俱傷，沒想到你這凡人帝王倒是給了本座一個驚喜?！?p> 他說著，張開巨口猛地一吸。
那遮蓋蒼穹的火海，竟如長鯨吸水般被他吞入腹中！
莫奈何絕望地看著這一幕。
血祭百萬子民換來的焚天火海，竟被對方一個呼吸間破解。
莫山歸打了個飽嗝，噴出一縷黑煙：“味道不錯！現(xiàn)在，該本座回禮了?！?p> 他張口一吐，無數(shù)條黑色火龍呼嘯而出，每一條都蘊含著煉虛期大能的恐怖威能，朝皇城各處落下。
他掙扎著爬起，用盡最后力氣抓住棋盤，狠狠按在地面上：“山河為局，社稷為棋，給我開！”
白光以棋盤為中心迅速擴散，轉(zhuǎn)眼覆蓋整個皇城，然后是整個大宇皇朝的疆域。
那滔天火龍撞在白光上，竟被一一彈開。
莫山歸臉色微變：“這是...領(lǐng)域？不可能！凡人怎能施展領(lǐng)域！”
白光繼續(xù)擴張，最終將這位煉虛大能也包裹其中。
莫奈何站在觀星臺上，身體已經(jīng)開始消散，但他的聲音卻清晰地傳遍整個領(lǐng)域：
“此乃我大宇皇朝千年氣運所化的山河社稷局，凡入此局者，修為盡封，靈氣盡消！”
莫山歸驚怒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修為，正在飛速跌落，從煉虛到化神，再到元嬰...
“瘋子！你連自己的魂魄都不要了嗎？”他怒吼道。
莫奈何的身體已經(jīng)半透明，卻露出了開戰(zhàn)以來的第一個笑容：“朕乃大宇帝王，寧可戰(zhàn)死，絕不茍生！”
領(lǐng)域內(nèi)，所有靈氣開始倒流，回歸大地。
整個大宇國土被靈氣覆蓋，一座籠罩大宇，八千萬平方公里土地的大陣，瞬間顯現(xiàn)！
莫奈何第一次從坐著的輪椅上站起，一顆灰、白、黑三色的奇異金丹，在他身前懸浮。
那金丹開始快速碎裂，一個與莫奈何相似的嬰兒睜眼！并迅速成長為如仙入神的人。
那神明般的他與自己相融，他的眼眸漸漸沒了情感，身軀也在快速變大，其身軀比莫山歸還要巨大數(shù)倍。
當他將要突破蒼穹時，卻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壓制，只好就此停下了。
他的頭顱已經(jīng)無法被世人所見，可他的身軀卻令人驚恐不已。
那是骨架與腐肉組成的軀殼，雖然閃耀著金色的神圣光華，但是給人一種是地獄爬出的鬼神！
莫奈何從小就喜好解剖，加上不俗的機關(guān)術(shù)天賦，他將自己的頭顱與古仙尸身互換，為了維持生機消耗了大宇皇室千年的底蘊。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不多了，直接張開巨大的雙手，露出寬廣的胸懷。
莫山歸竟鬼使神差地起身，大步向前，擁入他的懷抱！
莫山歸的身體緩慢融入莫奈何的身體中，漸漸沒了身影。
莫奈何隨后投身大地，形成一座巨大的山峰，矗立在藍天白云之下。
莫奈何就這樣用自身封印了莫山歸，并讓莫山歸成為山河社稷運行的能源，這樣做足以庇護大宇萬年。
他的古仙領(lǐng)域消失了，一顆完美無缺的金丹朝遠方飛去。
這瞬間，他猶豫了。
因為這金丹可以讓大宇在萬年內(nèi)造就一位，足以改變命運的煉虛期修士，不過此時此刻眼里顯現(xiàn)金丹主人的身影，莫奈何無奈地低頭一笑。
莫奈何最后看了一眼他的江山，輕聲道：“朕的子民...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