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七章 傳承
海涯山脈，海涯峰。
夜色如墨，潑灑在整座山峰之上，為整座山峰鋪上了一層黑衣。
峰頂?shù)膸讞澬∥葜?，點點燈光透射出來，猶如這只黑色猛獸的雙眼，看起來猙獰可怖。
許凡和孫非孫老坐在小院中，身前的圓桌上，擺滿了散發(fā)出陣陣香氣的美味佳肴。
許凡給孫老斟了一杯酒，又給自己將酒杯倒?jié)M，這才看向了孫老房子里偷偷向外看的宮，對著他招了招手。
“嘁?！睂m沒想到許凡的感知這么敏銳，被發(fā)現(xiàn)時，還有一絲慌亂。但馬上就恢復了平常臭屁的模樣，大大咧咧地走過來，一屁股坐到了圓桌旁。
“廢物，你是不是入九境了。”宮直言不諱，他體內(nèi)的靈力雖然稀薄，但眼力，卻是一如既往的毒辣。
“嗯?！痹S凡看著他笑了笑，又轉(zhuǎn)過頭和孫老碰了一杯，隨后一口而盡。
兩人杯中之物，是新開辟沒多久的滄瀾峰的特產(chǎn)果子酒，入口香醇，后勁十足。即便是許凡和孫老這般跨入九境的頂尖人物，也無法完全將酒氣逼出。
“我也要喝?！睂m看了兩人不搭理自己的樣子，賭氣地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仰頭一飲而盡。
許凡和孫老相視而笑。
“嗝?！睂m捂著嘴，打了個嗝，正要貶低一番這果子酒沒什么酒味，就只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一雙眼睛都變得迷離起來。
果子酒本身就是為修道之人釀制的特殊酒水，酒勁極大，普通人喝一口，恐怕會直接昏死過去。宮現(xiàn)在只有差不多一境的實力，即便身體有些特殊，但還是承受不了這恐怖的酒勁，只喝了一杯，就感覺自己昏昏沉沉，想要栽倒。
“呵呵，醉了吧？小屁孩喝什么酒?！痹S凡瞥了一眼宮，臉上故意露出一副鄙視表情。
升入九境之后，許凡的各種感知，都提高了無數(shù)倍。但即便是他，依然看不透宮身體中的奧秘。
那是很復雜的一種感覺。
普通人的靈魂和肉體，相伴相生，探查起來，會發(fā)覺普通人渾身上下都是一個整體，分不出肉體和靈魂。
但宮的身體并不是這樣，他的身體，給人的感覺很怪異。一眼看去，肉體和靈魂的界限分的很清楚。而且，靈魂的強度很恐怖，即便是九境的許凡，在精神強度上都不敢說比宮還要強。
這種差異，讓宮看起來極為神秘。
就好像，他脆弱的肉體，根本承受不了自己靈魂的重量一般。
回想起在迷霧山秘境中，孫老口中曾提到過的妖神宮，許凡的腦袋就生疼。他身邊的事兒已經(jīng)足夠多了，要是這宮再和妖神宮有點關(guān)系，那真是要把人折騰死了。
“我，我才沒醉?！睂m的小腦袋一點一點，差點就栽在桌子上了。但他的表情依然平靜，強撐著不露醉相。
沒多久，他腦袋一暈，咚的一聲砸在了桌子上，沉沉睡去。
“呼，總算是睡了?！痹S凡看著宮的模樣，松了口氣，“我就知道這小子看見什么都要嘗試一下，還好故意帶了些果子酒來，有些話，當著他的面說，總歸是不好的?！?p> 孫老笑吟吟地看著許凡，卻是一句話都沒說。
“孫老，您的身體休養(yǎng)的如何了？”
孫老微微一笑，手指一彈，一道勁氣透指而出，穿過四五片落葉，輕輕敲擊在院門的鈴鐺上，發(fā)出一聲極小的清脆聲響。
看著這精妙的控制力，許凡也是心中嘆服。
“我本就打算，等你邁入九境，就和你好好聊聊。”孫老比起在迷霧山秘境的地牢中時，看起來精神了許多。他看了看自己粗糙衰老的手掌，臉上涌現(xiàn)出濃濃的追憶神色。
許凡不敢打斷孫老回憶，只是默默為他將酒杯滿上，靜靜的聽著。
“我孫非修道五十余載，九歲入境，十八歲破五境，二十歲破河境，三十五歲入沉境，輾轉(zhuǎn)五十余年，才終于是看到了沉境的風景?！?p> “本來，我自以為是天地間少有的天才，在孫家，更是百年難遇的血脈傳承者，是孫家最有可能破天入道的人選?！?p> 孫老不知在想些什么，一雙眼睛中滿是感嘆神色。
“但自詡天才的我，卻還是倒在了十境面前?！?p> “九境與十境之間，隔著一道鴻溝。那些踏天者們，包括我，窮極一生，也找不到邁入十境的方法。”
“我之前說，突破十境的方法在最終之島上，其實并沒有騙你。”孫老認真的注視著許凡的雙眼，語氣凝重。
過了一會，他的臉上突然露出一抹有些無奈的笑容，“許凡，我老了?！?p> 許凡聽到這句話，心中猛地一震。
“我真的老了啊，許凡。人力有時窮，突破九境，邁入終境，不僅僅是要不斷的苦修，更要機緣啊?！睂O老迷茫的望著天空，望向遙遠的北方。
“我們這些老不死，一直都放不下。我們甚至不知道為什么要將一生的時間，都浪費在尋找這縹緲的東西上?！?p> “我們本可以，找個人組成一個家庭，生個大胖小子，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完這一生。但是我做不到，他們也做不到。邁入十境，已經(jīng)變成了一種執(zhí)念，一天沒有實現(xiàn)，我們就一天沒法沉下心去做別的事?！?p> 孫老說著說著，雙眼已經(jīng)漸漸變得通紅。
他轉(zhuǎn)過頭，將杯中物一飲而盡。
“許凡，你是我見過，全大陸最具天賦的人，如果連你也無法突破到十境，那只能說明......”
“只能說明，在天武大陸，不會再有人能突破到十境了啊?！?p> 許凡怔怔地看著孫老，看著他激動的模樣，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一定要找到最終之島，找到那里的秘密。這是我這個老頭子，最后的請求?！?p> 孫老說完這句話，就這么直直的站起身，對著許凡鄭重的行了一禮。
秋風拂過，撩起許凡的發(fā)絲，吹起孫老衣服的一角。
許凡就這么怔怔的看著孫老微微彎下的身子，他那本就佝僂的身軀，在這一刻，顯得越發(fā)蕭索。
修道，到底是什么呢？
許凡想不通。
無數(shù)人哪怕將自己的一生都貢獻到尋找長生的道路上，也絲毫沒有怨言。
這種執(zhí)念，到底是什么呢？
許凡站起身，扶住了孫老的手臂。
孫老抬起頭，正對上一雙堅定的眼睛。
“好?！?p> 就在這蕭瑟的夜晚，一老一少兩人，完成了踏天者的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