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到王千總身邊的時候，江小八稍微清醒了一些。郁悶歸郁悶，見到同樣郁悶的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做順民的本性讓江小八收起了四散飄蕩的心神。在千總大人面前，可是絕對不能再提什么屎殼郎的事了。
“回稟千總大人，史健不同意放我們的人?！?p> “知道了?！?p> 其實王千總的腦袋也不是屎殼郎做的。手下的人在敵人那里，總要做做姿態(tài)營救一下。實在救不了，那就沒有辦法只好犧牲掉了。王千總早就在盤算著怎么打這一仗了。這回準備算是充分了，也不存在輕敵的問題，要是再敗一陣，他王千總只好自己走到羅昌河邊，投河自盡算了。
心里想著投河自盡的念頭，就往河上看了一眼。王千總這一眼看過去，就覺得遠遠的河上有什么東西。
“江小八。”王千總喊。
江小八希望離開千總大人越遠越好，最好有即使是他江小八看也看不見的那么遠。這時的江小八已經(jīng)走到3丈開外，正想著無論如何也沒有第5回了，聽見千總大人的叫聲，腿肚子一軟，坐在了地上。
“小八，怎么回事？站都站不住啦？”
“千總大人，小的來來回回走了這么多回，累得走不動了?！?p> “就你這樣，還怎么打仗立功？來，這回不讓你走了，你就在這里看看，那邊河上是不是有什么東西？是不是船？”
江小八站直了身子望去，向王千總回道：“千總大人，您看得沒錯。就是船。千總大人的眼光好，比小人的還要好啊。”
眼光銳利的千總大人繼續(xù)問道：“看清楚是什么船了沒有？是不是史家的船？”
“千總大人眼神實在是好。果然是史家的船，船上面冒著煙呢，肯定沒錯?！?p> “有多少艘船？你小子就不能一塊說完，非得讓我一句一句地問？”
“小人也看不清多少艘船啊。怎么也得有五、六艘吧。那些船都朝這邊開呢，千總大人?！苯“苏f著，心里想，船過來了，下來人一把火把樹林燒光，屎殼郎都燒死，看你明天還吃什么。
沒有帆，咕嘟咕嘟冒著黑煙的船近了，每一個官兵都能看得清。人人都知道史家的蒸汽船，就像人人都知道史家的玻璃。史家的蒸汽船來了，那就意味著又一伙史家的人來了。史家的人有兩伙，一伙在浮山，現(xiàn)在都在煙花工坊里。另一伙在安慶府，在史凡生手下賣玻璃。
王千總還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還有一個馬千總，和王千總同一時間去抓安慶府的史凡生。既然史家的蒸汽船來到了浮山，看來馬千總抓史凡生的行動失敗了。
王千總心里一陣喜悅。倒不是他和馬千總有什么過節(jié)，樂于看到馬千總的失敗。而是馬千總的失敗，再次說明了史家人狡猾地大大滴，而不是他王千總一個人無能。
“準備迎戰(zhàn)！”王千總大喊一聲，“等到反賊的船一靠碼頭，咱們立刻就沖上去捉拿船上的反賊！”
李把總覺得千總大人被想和人打一仗的想法毒害得太深了，見到什么都想打一仗。
“千總大人，咱們還不知道船上的是什么人。是不是搞清楚了再打不遲？”
“事不宜遲，等到搞清楚了，反賊們早就跑沒影了?！?p> “千總大人言之有理?！崩畎芽傂睦锵?，咱們在這里這么一大群人，人家離幾里地外都能看得見，要跑早跑了。
事實證明，李把總心里想的是對的。王千總的也是對的。船上的人早就看清了這一大群官兵，而且船上的人也的確是史家的“反賊”。
李把總和王千總沒有想到的是，船上的“反賊”們還沒等船靠上碼頭，就開始了對官軍的進攻行動。一通煙花彈打出來，逼得往前沖的官兵們不能靠前。然后6條大船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乜可洗a頭，從船上下來了五六十個手拿各式家伙的伙計。
盡管只有五六十人，但是這些伙計們和煙花工坊院子里的人大不相同。他們一看就是經(jīng)常打架的，他們動作麻利、配合順暢。前面的十幾個人舉著巨大的——門板，其后十來個人舉著弩，側(cè)翼十來個人手持長矛，最后十來個人拿著放煙花的鐵筒。
這些穿著統(tǒng)一的短衣快靴，衣服胸口上繡著一個雞蛋大的“史”字，腦袋上帶著同一樣式的斗笠，在一個人的指揮下，各種行動行云流水猶如一人。
要不是前面的十幾個門板，他們就比軍隊還要軍隊了。這些個門板高近5尺，寬有3尺，背面有把手，前面有——各種各樣的門神。在大明的法律中，弓弩刀槍都不禁止民間持有，盔甲盾牌則不行。于是史凡生就把盾牌做成門板的樣式裝在各處門框上，為了做得像一點，還貼上了門神。
這樣一支隊伍，正面看起來有點搞笑。真的打起來，就一點也不好玩了。
這樣的人員武器配置，不是史凡生一拍腦袋想出來的，而是經(jīng)過多次和強盜正面對戰(zhàn)打出來的，經(jīng)過實戰(zhàn)檢驗，證明了其具有碾壓性的優(yōu)勢。其優(yōu)勢的核心內(nèi)容，就是最后的煙花彈。那是連戚繼光的鴛鴦陣也是不能匹敵的。
王千總再一次輕車熟路地帶領(lǐng)隊伍撤退到煙花彈的射程之外，整理好隊伍。不過這一次不同了，對手沒有了院墻的保護，王千總有十足的把握一個沖鋒解決戰(zhàn)斗。王千總的戰(zhàn)略是一定要在院子里的人出來接應(yīng)或新來的人逃到院子里之前先解決掉這幾十個新來的家伙。
“弟兄們，一個鼻子的功勞是一百兩。沖啊！”王千總一馬當(dāng)先沖了出去。官兵們終于看到了可以面對面打架的對手，跟著千總大人奮勇向前。這幾十個人的幾十個鼻子加在一起也就幾千兩的功勞，在千總大人畫的大餅之前確實少了點，總算聊勝于無吧。
千總大人的馬是一匹極為優(yōu)秀的馬。這種優(yōu)秀絕不僅僅體現(xiàn)在跑得快、跑得穩(wěn)、跑得遠，更在于其心思縝密。一個只會傻出力氣的人極難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人。同樣，一個只會傻跑的馬也極難成為一匹優(yōu)秀的馬。作為一匹優(yōu)秀的馬，必須時刻領(lǐng)會上面的人的意圖，正如同一個優(yōu)秀的人，必須時刻領(lǐng)會上面的人的心思。
盡管王千總連連催動胯下坐騎，千總大人的優(yōu)秀的馬仍然跑得比步兵還要慢，和逃跑的時候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認清形勢，順勢而為才能成功。江湖有言，站在風(fēng)口上，豬都能飛起來。世界上最優(yōu)秀的馬，是能夠清醒地認清形勢，站對地方的馬。
王千總的馬的確是一匹世界上最優(yōu)秀的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