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重整旗鼓
“哪里來的御旨？難道清軍又犯京畿？京畿不是平安無事嗎？皇上怎么又下御旨？”左良玉看著飛馳而來的快馬，心里不禁搖起了撥浪鼓。
“左將軍快看，第二匹快馬上的，是大內(nèi)的陳公公呢！想必有什么喜事吧？”鄭崇儉居然也來了興致，指著走在前面的一匹快馬。
鄭崇儉也算是朝中老人，在朝廷大內(nèi)，有較多人脈?？祚R上的陳公公，本名陳功伯，山西鄉(xiāng)寧人，即是鄭崇儉的鄉(xiāng)人。鄭崇儉在京任上時，兩人多有來往，此時見陳功伯前來，一定有什么好消息吧！
左良玉狐疑地看著幾匹快馬，嘴里不覺自言自語：“興師動眾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難道又是那些饒舌的人，告了良玉的御狀，皇上又派人來問良玉的罪責(zé)？”
左良玉對崇禎的秉性，了如指掌，尤以對崇禎聽信讒言，冤枉良臣不屑一顧，以為又有人在崇禎面前，參了左良玉一本御狀，故而感到憤憤不平。
“左將軍怎么這么悲觀？將軍前不久在枸坪關(guān)瑪瑙山，兩戰(zhàn)皆捷，打得張獻(xiàn)忠羅汝才，丟盔卸甲，八萬多流寇，只剩區(qū)區(qū)萬余。左將軍如果被皇上問罪，崇儉陪著將軍進(jìn)京，與皇上辯個明白，問問皇上，究竟是怎么回事！”鄭崇儉看了看滿臉狐疑的左良玉，自顧自地輕聲打趣。
“鄭將軍真不愧為良玉摯友，良玉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一定要鄭將軍為良玉抱個不平，讓皇上還良玉一個公道?！弊罅加窨戳艘谎坂嵆鐑€，不禁開懷朗聲笑了笑。
鄭崇儉素來知道，左良玉脾氣暴烈。多年來，左良玉每到關(guān)鍵時刻，就不聽朝廷調(diào)遣，得罪了不少朝中大臣。
崇禎念及左良玉兵強馬壯，也就聽之任之。即使左良玉在羅猴山全軍覆沒，也沒有對左良玉問罪，只是連降三級，戴罪立功而已。
“左將軍勞苦功高，皇上高興還來不及呢！哪有降罪之理?。俊编嵆鐑€干咳了一聲，連忙夸起身旁的左良玉，以免這時的左良玉，立起兩撮眉毛不認(rèn)人。
左良玉看了一眼鄭崇儉，連忙“嗨嗨嗨”笑了笑：“鄭將軍的話，不無道理。良玉有鄭將軍這樣的摯友，真是莫大的幸事！”
在左良玉鄭崇儉談笑間，參將李培根快步登上城樓，大步走到左良玉面前，恭恭敬敬抱拳施禮：“末將恭喜左將軍！賀喜左將軍！”
左良玉看了看李培根，臉上露出一絲詫異：“李將軍，這話怎么講？想必真的，有什么好消息嗎？”其實，左良玉這樣說話，也只是與李培根，打趣而已。
李培根身為左良玉副將，倚仗姐夫是朝中重臣，卻與左良玉若即若離，今天卻一改笑臉上前施禮，左良玉居然不明就里。
“左將軍快看，陳公公帶來好消息，是皇上給將軍的御旨呢！”李培根轉(zhuǎn)頭看著翻身下馬，已經(jīng)站在城門口的內(nèi)侍太監(jiān)陳功伯。
左良玉聽罷李培根的稟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呆呆看著越來越近的陳功伯，思索著究竟有什么好事件，讓皇上突然大發(fā)慈悲，眷顧倒霉透頂?shù)淖罅加?。左良玉想著近些年來，倒霉透頂?shù)闹T多往事，心里依然憤憤不平。
“左將軍，一定是皇上念將軍，兩戰(zhàn)皆捷，為朝廷立下大功一件，特下御旨，褒獎將軍呢！將軍，陳公公已經(jīng)在城門口等著，將軍怎么不快快去接旨?。俊编嵆鐑€看了一眼左良玉，又上前拍了拍左良玉的肩頭。
“如果真有什么好消息，今晚良玉與鄭將軍，去桂花樓一醉方休。”左良玉從回憶中，突然回過神來，回望了鄭崇儉一眼，步伐輕盈地從城樓上，微笑著向城門大步走去。
太監(jiān)陳功伯下馬，連忙向城樓望去，見左良玉從城樓上踏階而下。左良玉雖然兩鬢花白，身體羸弱，卻依然威風(fēng)凜凜，浩氣依然，在陳功伯眼里，仍然精神硬朗，英氣逼人，與當(dāng)年風(fēng)流倜儻，沒有一絲的兩樣。
陳功伯身居大內(nèi)，雖然與左良玉少有交情，卻對左良玉頗有好感，得知帶崇禎諭旨，前往太平慰問左良玉，打心里十分歡喜。
長途跋涉的陳功伯，小心翼翼蓮步走著，心思依然在左良玉身上，竟然不知不覺，已經(jīng)來到城樓之下。
“末將左良玉，拜見陳公公！”左良玉走到陳功伯跟前，雙手抱拳舉至額頭，行起跪拜大禮。左良玉見陳功伯，千里迢迢來到人跡罕至的太平縣，連忙恭謙地行起大禮，謝過遠(yuǎn)道而來的陳功伯。
陳功伯見左良玉行起大禮，心里頓時十分愉悅，連忙上前“嚶嚶”笑了笑：“左將軍將功伯，當(dāng)成外人啦？將軍快快免禮！快快免禮吧！”陳功伯見左良玉行起大禮，笑嘻嘻地柔聲連連。
陳功伯一邊說話，一邊看著眼前聳立的城墻，感嘆離京千里之外的太平，是何等的偏僻之地。
待左良玉慢慢起身站定，陳功伯輕輕干咳一聲，操著沙啞尖細(xì)的女聲：“左良玉接旨！”陳功伯雖然與左良玉相識，此時也不得不按行公事。
左良玉忙不迭迭，理了理戰(zhàn)袍衣袖，虔誠地跪在城門地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親接皇上圣旨，這是左良玉有生以來第一次，不覺有些手忙腳亂，看得眼前的陳功伯，忍俊不禁。
陳功伯將目光，從左良玉身上收了回來，慢慢展開手里的御旨：“奉，天承運，皇帝敕曰。卿助嗣昌及崇儉并人龍張令等，與大軍將士勞苦倍嘗，調(diào)度周密，滅流寇于枸坪關(guān)瑪瑙山兩地，深慰朕平寇安民之意圖。朕遵嗣昌愛卿之舉意，拜卿為平賊將軍，加太子少保。欽此！”
左良玉待陳功伯宣畢，慢慢抬起頭來，看著不遠(yuǎn)處的陳功伯，淚眼婆娑地泣聲不已：“微臣謝皇上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陳功伯上前扶起左良玉，連忙將崇禎的御旨，緩緩遞到左良玉手里。
左良玉抬眼看去，御旨為青黃兩色絹本，通體有織錦云紋，右首繡有“奉天誥命”，左側(cè)繡有“崇禎十三年”，開頭為“奉，天承運，皇帝敕曰”等字樣。
左良玉已經(jīng)高興得泣不成聲，雙手顫顫巍巍像篩糠似的，虔誠地接過崇禎御旨，看著老態(tài)龍鐘陳功伯，又是一席跪拜大禮：“陳公公鞍馬勞頓，路途辛苦，望公公再受良玉一拜！”
陳功伯連忙上前，扶著左良玉的右肩：“左將軍圍剿流寇，勞苦功高，功伯哪里受得起將軍的再拜之禮啊！”陳功伯激動而流下的淚水，滴在左良玉的衣袖上，讓剛烈倔強的左良玉心里一顫，連忙順勢扶著陳功伯：“末將定將不負(fù)皇恩，為皇上鞍前馬后，在所不惜！”
崇禎十三年的秋天，終于姍姍來遲。
一抹破曉的朝霞，驅(qū)散了朦朧的夜色。七朝古都偃師城，籠罩著淡淡的薄霧。
偃師西南方向的萬安山，層層疊疊的峰巒，艷麗金黃的秋色，沐浴在初秋的霞光之中，仿佛猶如人間仙境。
遠(yuǎn)處的山腰上，掩映在叢林中的茅屋，隱隱約約。
一縷淡淡的炊煙，從叢林慢慢升起，像一條蜿蜒多姿的彩練，隨著清爽的晨風(fēng)，飄向遠(yuǎn)方的天際。
李自成與牛金星李過等將領(lǐng)，緩步踏上偃師東門城樓，望著北方天際流過的黃河水，想著離開商洛以來的情景。
自從離開商洛之后，李自成招降納叛，招兵買馬，義軍隊伍，不斷發(fā)展壯大，連續(xù)攻城略地，進(jìn)擊州縣，不日占領(lǐng)偃師諸城，聲勢浩大，氣勢逼人，一時讓崇禎一籌莫展。
“闖王，聽說八大王在谷城，再舉義旗之后，與羅汝才組成聯(lián)軍，一直在湖廣鄖襄河南西部，與左良玉賀人龍的官軍周旋。前不久，張羅聯(lián)軍在前往川東南太平途中，遭到左良玉鄭崇儉圍追堵截。據(jù)說，聯(lián)軍八萬人馬，僅剩區(qū)區(qū)一萬。不知道張獻(xiàn)忠，近況究竟怎么樣？”謀士牛金星走到李自成身旁，看著遠(yuǎn)方一片煙霞的黃河兩岸，談起坊間張獻(xiàn)忠的傳聞。
牛金星，河南寶豐人，天啟七年中舉人，因精于計謀，前不久經(jīng)李自成心腹愛將李巖引薦，遂投奔李自成部，成為李自成的帳前謀士。
前天，牛金星風(fēng)聞張獻(xiàn)忠，兵敗枸坪關(guān)瑪瑙山，見李自成悠閑欣賞眼前的山山水水，連忙談起張獻(xiàn)忠的近況，看看李自成對此有什么打算，能否采取一些相應(yīng)對策，減輕官軍對張羅聯(lián)軍的壓力。
李自成雖然將牛金星納為謀士，但是對牛金星還是不多信任。
這時見牛金星談起張獻(xiàn)忠近況，李自成只是淡淡笑了笑：“牛將軍，俗話說，吉人自有天相。八大王睿智多謀，即使眼前遭受了挫折，官軍也奈何不了八大王的。用不了多久，八大王又會東山再起，揚鞭躍馬，馳騁疆場的?！?p> 李自成說完話，看了看身旁的顧君恩李巖。李巖正與郝?lián)u旗說著話，顧君恩則看了看李自成，笑呵呵地點了點頭。
顧君恩與張獻(xiàn)忠，已經(jīng)有過幾次接觸，對張獻(xiàn)忠的為人處世，多多少少有了一些了解，就沒有為張羅聯(lián)軍的事，在李自成面前，多費口舌罷了。
“闖王有所不知，金星素來心直口快，剛才幾句無足輕重的話，對八大王有不敬之嫌，還望闖王多多見諒。”牛金星看著臉露慍色的李自成，連忙“嗨嗨”地笑著自謙。
牛金星知道李自成威望高，突然不適時宜談起張獻(xiàn)忠，確有些冒昧唐突的意味，卻不道李自成與張獻(xiàn)忠，情誼深厚，被李自成嗆上幾句，是再正常不過的。
李自成看了一眼牛金星，轉(zhuǎn)頭看著朦朧的萬安山：“牛將軍不知道，當(dāng)年八大王，幾乎同時與自成舉起義旗，跟隨闖王高迎祥，走南闖北出生入死，打得官軍潰不成軍。自成在潼關(guān)南原失利之后，蟄伏在谷城的張獻(xiàn)忠，特意送了珠寶銀兩與自成，解了自成的燃眉之急?。∵@么胸懷大義的人，將來應(yīng)當(dāng)有大作為的。自成以為，八大王是自成的好兄弟，當(dāng)與八大王同心協(xié)力，非把個朝廷，鬧個天翻地覆不可！”
“闖王說得太好啦！金星沒有想到，八大王既睿智，又仗義，真不愧為一位了不起的英雄豪杰，讓金星佩服之至！看來，金星對八大王，依然知之甚少，真是羞愧難當(dāng)?。 迸＝鹦强粗钭猿傻纳袂?，臉上呈現(xiàn)出些許苦澀的笑容。
身為李自成謀士的牛金星，既然沒有與張獻(xiàn)忠打過交道，一定不知張獻(xiàn)忠，在李自成心里的份量，怎么有那種生死與共的情懷呢？
對此，李自成是明明白白，倒也不計較牛金星的過失，只是輕描淡寫，述說心里的感受。
宋獻(xiàn)策見牛金星，話不投機半句多，讓李自成反問了個不是，心里不覺懼怕了三分，原本想借機炫耀一番的念頭，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牛金星早些時日，也來到李自成麾下，得知李自成愛才如命，由牛金星推薦宋獻(xiàn)策，宋獻(xiàn)策也得以到李自成麾下效力。
如今看來，眼前說任的謀士職位，也是一個燙手的山芋，弄得不好，就有掉腦袋的危險。宋獻(xiàn)策看了看慍色滿面的李自成，故而不得不在心里，多多掂量掂量幾分。
當(dāng)劉宗敏郝?lián)u旗李巖等將領(lǐng)，與牛金星談?wù)摿x軍當(dāng)前的情形時，李自成的思緒，已經(jīng)回到一年多之前，在湖廣谷城與張獻(xiàn)忠相見時的情形，仿佛像夢幻般，又一次出現(xiàn)在眼前。
在谷城與張獻(xiàn)忠見面，對于李自成而言，是有生以來的一件大事。即使這事已經(jīng)過去許久，李自成也從困境中走了出來。但是，每當(dāng)想起那次會見時的情景，李自成依然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
那天與張獻(xiàn)忠分別之后，李自成不敢有所懈怠，與大將劉宗敏一道，連夜趕回千里之外的商洛山。
當(dāng)李自成拐過一座山梁，見山坳里的大營旌旗招展，轅門外的兵士比往天更多。
站在山坡上定睛一看，一隊快馬正沿著崎嶇的山道，卷起漫天的塵土，“呼啦啦”疾馳而來。李自成不覺一驚，連忙勒住馬韁，看著越來越近的快馬。
“闖王！闖王！弟兄們得知闖王今天回營，早早前來迎接闖王啦！”劉宗敏看著那隊快馬，看了身旁的李自成。
李自成輕輕拍了拍烏龍駒，欣喜地看著疾馳而來人馬：“劉將軍，快快隨自成回營吧！將士們怕是等不及啦！”劉宗敏會意，連忙與李自成策馬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