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汗流浹背
十月份的廣州，依然是驕陽似火，如同盛夏。
我之所以到了廣州，是因為這里改革開放的早，正處于大建設(shè)、大發(fā)展階段，活好找，工資高。
更重要的是，我有個關(guān)系不錯的同學(xué)在這邊打工，來之前就取得了聯(lián)系，他說他能幫我找到活。
在同學(xué)的熱情幫助下，次日便找到了工作，在火車站卸建材。
之前，他就在這里做過，掙了些錢后，嫌勞動強度太大，便另謀發(fā)展了。
同學(xué)說，這份工作雖說挺辛苦，但只要肯吃苦受累，還是挺能掙錢的，工資幾乎是一般工作的兩、三倍。我向他道了謝，說自會珍惜這份工作的。
隊長讓我先熟悉一下環(huán)境，說第二天再干活，然后就給我按排了住處——搬運工宿舍。
宿舍是平頂房，四個人一間，也就十多個平方左右，分別靠墻放了四張床，中間是一米寬左右的過道。見只有最角落里的床位空著，我便住了進(jìn)去。
室外烈日炎炎，室內(nèi)也是酷熱、悶燥，我只是簡單地打掃了一下床鋪，已是汗透衣背。
熱，本就是廣州的特點，既來之，則安之吧。
午飯的主食是米飯與饅頭，菜是冬瓜湯，主食可以隨便吃，但不許浪費。
菜是每人一勺，連湯帶冬瓜約有大半碗，菜很清淡。在連湯帶水的冬瓜上面，稀稀疏疏地飄著幾個油星。
“奶奶的，天天白水煮冬瓜，吃得老子的腸子都癟了?！蔽叶酥埐藙偦氐剿奚幔鸵娨粋€操著四川口音的工友發(fā)牢騷，顯然是對清淡的飯菜不喜。
“你瞎咋呼啥，這不是為了降低伙食費，能多剩些工資么？有本事，就下館子去，大魚大肉吃個夠！”隨即，一位年齡稍大的工友向那個“四川口音”數(shù)落著。
那個四川工友卻也沒有再吱聲，擰開飯桌上的半瓶“野山椒”，氣呼呼地吃了起來，看那狼吞虎咽的吃相，倒也吃得蠻香。
我也圍在飯桌前，與工友們邊吃邊聊。一吃才知道，四川工友的牢騷話沒錯，這菜純屬白水煮冬瓜，除了咸味，就是原汁原味的冬瓜味了，幾乎沒有半點兒菜香味。
我敢說，這是我長這么大以來，第一次吃這種飯菜。雖說家里也并非大富大貴，但一日三餐，還甚是均勻，至少飯、菜都能保證各有其香。
為了不讓工友們說自己嬌氣，我勉強將這碗冬瓜菜吃了個大半。還好，我要的主食是大米飯，之前在家平時都是吃饅頭，乍吃大米飯，味口還挺香，即便是沒有菜，也能吃兩碗。
其實，在開飯前，就有一個好心的工友對我說過，這兒的飯菜清淡得很。若是吃不習(xí)慣，宿舍里有工友們自掏腰包買的泡椒、腌菜之類的下飯菜，不用客氣，大家能聚在一起，就是緣分。
若不是初來乍到，我才不會硬著頭皮，把這碗清淡的冬瓜湯強行下肚。原本我的口味就重，咸味、辣味越大，就越是香甜可口。
后來才得知，這兒的伙食被領(lǐng)導(dǎo)的一個親戚承包了，為了填滿自己的腰包，才抽減食材，致使伙食的質(zhì)量才越來越差。
工友們大多都來自全國各地，為了掙錢，都不敢提議，也只好忍氣吞聲了。
晚飯后，勞累了一天的工友們倒頭就睡，不大功夫，便鼾聲四起。
唯有我躺在床板上難以入眠，曬了一天的板房內(nèi)，熱哄哄的，再加上其它三個工友的鼻鼾聲，更讓人焦躁得難以入睡。
翻來覆去地直到十點多，我不得不去水管再次沖了次涼，方才迷迷糊糊地入眠。
第一天上班，卸的是水泥，我們四個人一組，一共卸了四百噸。
平均每個人一百噸，卸車費每噸一塊五，每個人可掙一百五十元。
這工資也相當(dāng)可觀，由于我是第一次干這種活，上午還好，到下午臨近下班時，累得渾身幾乎虛脫。
若不是怕工友們嘲笑自己嬌氣，很可能就堅持不下來，盡管我平時身健體壯，盡管我力過常人。
可我沒有這種持久力與忍耐力，一天下來，讓我充分體會到了體力勞動者的艱辛。
這一天，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水。起初，不大會就擰一下毛巾，汗如水注。
后來，雙手、毛巾、全身都沾滿了水泥。毛巾也沒辦法擰了，索性任由汗水肆意流淌，只要能睜開眼睛就行了。一整天，身上的工作服都是濕如水洗。
臨近下班時，僅僅一袋水泥，就會壓得喘不過氣來，并且雙腿直打晃。每每將肩上的水泥卸下，我都會大口大口地喘息不定，不想再繼續(xù)干下去。
每當(dāng)這時，我都會想起來時的豪言壯語，想到家里的十多萬元外債，以及楊淑那疼愛而又期待的眼神。
此刻，我清醒地意識到，也只有拼命努力，才能不負(fù)所望，才能實現(xiàn)自己的美好未來。
這也讓我徹底明白了壓力就是動力的道理。的確，心中若不是掛念著楊淑以及那些債務(wù)，無論如何，這一百噸的水泥，我是堅持不下來的。
這也讓我充分體會到了精神之柱的含意，以及它神奇的力量；也讓我徹底領(lǐng)悟到了，爸媽為何會對自己的毅然決擇有諸般不舍。
俗話說，萬事開頭難，當(dāng)我卸下肩上的最后一包水泥后，自覺得終于可以休息了，便一屁股蹲坐在水泥垛子上。
雖然氣喘吁吁，雖然汗流如注，但心里好不舒暢。不由我暗自慶幸，自己終于干下了一個專業(yè)裝卸工的工作。
其實，繁重的體力工作，只要第一天能夠堅持下來，慢慢地就能得心應(yīng)手了。
或許是心情不錯，碗飯間，領(lǐng)頭的工友居然買了兩瓶白酒，說這東西最能解乏。雖說菜肴不佳，但大家圍在一起，倒也喝得酣暢淋漓。
酒過三巡，領(lǐng)頭的工友操著一口濃重的河南口音向我興致道：“小李兄弟，今天真有你的，看不出你這個白白凈凈的帥哥，竟然能扛過這一關(guān)！一百噸呢，并且一點兒也不比我們少干，中，真中！好樣的，夠爺們！老哥敬你一杯！”言畢，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爽快之極。
見領(lǐng)頭的工友主動致敬，我自是不敢怠慢，連忙端起杯子道謝：“謝謝大哥的美意，兄弟我初來乍到，以后還請您多加關(guān)照，在此，兄弟敬各位大哥一杯。”言畢，我端著酒杯向其它兩位工友一并致敬，隨即一飲而盡，先干為敬，心下也不由得暗自慚愧：今天差點兒沒累趴下，幸好自己咬牙挺過，才不至于出丑。
“好、好，兄弟不用客氣，也不是老哥夸你，一上場就能堅持卸完一百噸貨的小伙，確實不多見，兄弟絕對夠漢子！”其它兩人也端起酒杯向我不住地夸贊，談笑間，舉杯而透。
“的確是好樣的，就在前天，劉站長還介紹過來一小伙，那小子叫什么來著？那塊頭也夠個，也是跟著卸水泥，一上午都沒撐下來，工錢沒好意思要，就溜了，害得我們仨加班到半夜才完活。來，整一口，兄弟！”另外一個工友喝得興起，也向我舉杯致敬。
我的到來，正好湊夠一個班（四個人一班），大家興致勃勃，說話說得唾沫飛濺，酒也喝得酣暢淋漓。
干了十多個小時繁重的體力活，在兩瓶白酒的作用下，大家更是暢所欲言，吃嘛嘛香。隨后仰在床鋪上，俱是鼾聲大作。
這晚，我自是沒有像昨晚那樣反復(fù)不能入眠，簡單地洗刷了一下，在工友們的如雷鼾聲下，酣然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