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這是個好苗子

　　今日萬象神宮中的朝會，開了很久，直到上午都快過完的時候，殿內(nèi)才有大的動靜響起。

　　殿門外的內(nèi)侍們，已經(jīng)準(zhǔn)備上前為大臣們推開殿門。狄光昭趕忙將插在腰上的橫刀拔了出來，從新掛在腰間革帶上。然后站到一旁，靜候著殿內(nèi)的人下了朝后自己也好下值回家。

　　高數(shù)丈的殿門，厚重?zé)o比，光潔的漆面反射著亮光，內(nèi)侍們顯得有些吃力的兩人一組，將一左一右兩扇殿門緩緩?fù)崎_。因?yàn)槭谴蟪?，平日還顯得很是寬敞的明堂里，今日也顯得有些擁擠。

　　無數(shù)的花紅柳綠、姹紫映紅擠在一起，站在殿門外的狄光昭忽然又一個大膽的想法。這個時候要是有一隊(duì)弩手在外面，朝著這里面來上幾輪齊射，不知道后果會怎么樣。

　　不知道這個頗為大膽的想法，狄光昭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宮殿里，有內(nèi)侍提著嗓子喊著退朝。隱隱約約間，狄光昭還看到御座后的上官婉兒，用眼神將韋團(tuán)兒避開，然后親自上前攙扶著武則天，向著殿后走去。等圣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后，群臣這才按照班次品級往外撤。

　　最先走的是站在最靠近殿門的官員，這些人品級相對來說都很低，在京五六品左右的樣子，放在神都里就什么也算不得了。這些人悶著頭之所以能參與朝會，也只是因?yàn)榫┕俚脑?，在朝會上也只不過是帶著耳朵而已。

　　等這些人做了，就到了神都里各部寺衙門的正副堂官們，這些人就顯得很是閑情逸致了。緩緩的踱著步子，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或是商議著今日朝會上的事情，或是討論著各部之間的公務(wù)，再不就是竊竊私語著神都里的八卦。

　　等見著站在殿門外的狄光昭，有些人也不由的慢了下來，點(diǎn)頭示意。

　　狄光昭自然是笑面迎人，連連開口招呼著：“牛少卿安康！今日氣色當(dāng)真是不錯！”

　　“哎呦，張侍郎多日不見，可是越發(fā)的容光煥發(fā)呀?！?p>　　“吳將軍，上次說好的一起打獵，狄某可還等著呢……”

　　“這是哪位啊……竟是黃刺史，這是回神都述職？家父從吳縣送回來的家書，可是時常提到刺史為人公正賢明，治下百姓紛紛擁戴！”

　　“李公，前幾日送給府上女眷們的東西，可還滿意？要是不夠用了，下次只管和我說，給您打八折！”

　　“……什么？您老慢些說？什么……您要將自家孫女許給我？那可不敢……”

　　“許公慢些走，小心臺階！”

　　狄光昭臉上的笑容好似凝固了一樣，對每個人都熱情四溢。這些從宮殿中走出的人，有的是與狄家政見相左的，也有與老狄志向相同的，只不過所謂伸手不打笑面人，每個人都對殿門外這個熱情的少年人，還以微笑。

　　另一旁有御史走出，看著殿門外完全不合規(guī)矩的狄光昭，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是憤憤的冷哼幾聲。對于這個整日在明堂外吆喝著的禁軍將領(lǐng)，御史臺早就上書彈劾了數(shù)次，然而每次呈上的奏章都被留中不發(fā)。

　　甚至在政事堂里，幾乎都不被諸位相公談及，就算是隱隱與狄家不對付的梁王殿下，也似乎不怎么愿意談及。到最后，這些御史差不離也品出了些什么，就此作罷只當(dāng)是看不見這么一個人。

　　等這些朝堂上的中堅(jiān)力量緩緩離去后，便是那些大佬們緩緩走出。

　　之所以這些地位權(quán)勢最高的大佬們走在最后，一來是這些人不是六部尚書、就是三省的堂官，政事堂里的相公們更是齊聚一起，最低的也是六部侍郎級別的。能坐到這些位置上的，也基本都是上了年紀(jì)的，走起路來自然是要慢一些。二來也是為了給這些大佬留出足夠的時間，借著下朝的時間商談軍國大事。

　　走在最前面的一人，雖然臉頰方正但卻顯得有些陰沉，一身緋袍也撐不起天朝大氣來。幾名御史和少數(shù)幾個官員緊緊的跟在后面，都是不敢說話。而這人不是旁人，正是如今的御史中丞來俊臣是也。

　　來俊臣走出殿門，冷冷的看了一眼臉上堆著笑的狄光昭，不由的冷哼一聲：“體統(tǒng)規(guī)矩呢！”

　　梁王武三思帶著一幫朝臣坐在一旁，見到來俊臣開口，微微一笑竟是搭話道：“少年人哪懂得什么，尚未加冠徒然深受皇恩，不思盡職盡責(zé)報效國恩，也是正常?！?p>　　來俊臣看了眼附和自己的梁王武三思，心知對方是依舊想要拉攏自己，好為其在圣人面前多說些好話，早日登上儲君的位子。來俊臣對武三思投去善意，不再理會一旁的狄光昭：“梁王殿下說的是，這朝中要是真的多上幾個忠心圣人的臣子，咱們這些人身上也就能輕松一些了。一個個領(lǐng)著圣人的恩賜，心里頭卻都有著一份小九九，那可是不行的。要是被某知曉了，大理寺的牢獄最近似乎是空了不少……”

　　來俊臣雖然是對武三思說的，但卻是在敲打狄光昭。大概的意思，狄仁杰都能被他弄進(jìn)大理寺牢獄之中，狄光昭一個小小北衙禁軍郎將，自然也不在話下。

　　要不是還在宮中，武三思大概都要捧腹大笑了?，F(xiàn)在卻只能是，憋著笑眼角擠出一隊(duì)皺紋來。

　　狄光昭心有不怠，在一旁抖著腿說：“有道是站得越高，跌的越疼。到山頂了，一個不注意，說不得就是要墜入那深淵之中了……”

　　幾名候在一旁的內(nèi)侍聽著這話，個個都是瞠目結(jié)舌，震驚于狄郎將的大膽。幾名禁軍將士，則是神態(tài)平常。他們都是天子親軍，這些年經(jīng)由他們的手誅滅的叛逆和罪臣不知有多少，只要圣人一聲令下，這些個人也就是一刀的事情。

　　來俊臣臉色一變，恨恨的盯住狄光昭，一旁的武三思微微搖頭，帶著人先行離去。

　　來俊臣臉色幾度變化，身后的御史們已經(jīng)開始揣摩著上官的心思，準(zhǔn)備這就回去寫好奏章，再彈劾狄光昭一番。

　　看著狄光昭，來俊臣淡淡的說：“某且等著！”

　　說完之后來俊臣重重一摔袖子，揚(yáng)長而去。

　　“幾位老大人，不是某夸大，這小子可不就是個膽大的？”

　　這時候，殿門里又傳來聲音，卻是春官侍郎楊執(zhí)柔走在最前頭，與幾位三省、六部的堂官說話，手指則是對著外面的狄光昭。

　　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倌兒，雙手揣在袖子里緩緩的看向狄光昭，然后微微點(diǎn)頭：“看著干干凈凈的，是個好苗子！”

　　楊執(zhí)柔臉上一喜，連忙向狄光昭招手：“快些過來，你小子能得婁公一聲夸獎，可是榮幸之至了啊！”

　　狄光昭這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方才說話的那人，竟然是夏官尚書婁宗仁，婁師德是也。

　　這位可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話有這位和狄家也是頗有緣故，老狄能入武則天的眼，正是受了這位的推薦，然而老狄卻似乎有些不喜老婁的為人。只不過后來事情說開了，兩人之間的嫌隙也就消除掉了。

　　這位不久之后可是要補(bǔ)進(jìn)宰相位子的。

　　狄光昭眼前一亮，連忙上前：“小子見過婁公！您老這般夸獎，小子倒是受不起……”

　　婁師德微微的笑著，平靜的說：“比狄懷英會做人！”

　　狄光昭一愣，這話卻是不敢接。

　　而婁師德也不管這些，自顧自的繼續(xù)往外走。

　　而楊執(zhí)柔則是停了下來，推到一旁將路往出來，讓其他諸公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