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過去?。ù笳拢商^）

　　“撲通！”

　　十束軟倒了身體，撲倒在地上，相機丟到了一邊，鮮血正從他的身體里汩汩流出，在身下緩慢地流動著。

　　“啊啊……我要，死在這里了么……”

　　十束無力地看著丟到一邊的相機，臉上是迷茫的神色。

　　“怎么辦？畢竟對方是無色之王，如果我就這么死了，也許其他同伴也會被盯上的……可能……”

　　“哈哈……不管怎樣，都給大家添麻煩了呢?！?p>　　即使是這個時候，十束的臉上依舊帶著往日的笑容。

　　“嗚……哈啊……”

　　十束忍著劇痛，努力翻轉著身體，顫抖著手從懷里掏出了手機。

　　看著屏幕上的名字，他用手翻找著，最終停留在了一個名字上面。

　　草薙哥。

　　“喂？怎么了？”電話那頭傳來草薙的聲音。

　　不知道為什么，這個時候聽到草薙的聲音，十束心里感到一陣莫名的安寧。

　　“哈啊……哈啊……”

　　十束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嘴里涌動著猩紅的血沫，聽聲音就可以知道，他很痛苦。

　　“草薙……哥……”

　　雖然十分的痛苦，但是十束依然強笑著開口說話，然而只說了一句，他的聲音就驟然停住，手機也從手中掉落，摔在地上。

　　“……喂？十束？發(fā)生什么事了？！小櫻呢？喂?。　?p>　　電話那頭，草薙的聲音明顯急切了起來。

　　“可惡！！”

　　“草薙哥，出什么事了么？”手機里傳來八田的聲音。

　　“八田，你快跟我來，十束和天漪他們出事了！”

　　“誒？！”

　　不管電話那頭在干什么，十束只是睜大了雙眼，看著黑色的夜空。

　　“明明都已經(jīng)這種時候了，我居然還能像這種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薄情吧。”

　　十束注視著夜空，他的眼神很平靜，既沒有即將死去的恐懼悲傷，也沒有面對死亡的絕望。

　　一如既往的平靜。

　　只是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最近發(fā)生的事，以及大家在一起的時光……

　　吠舞羅的大家，以及，王。

　　臨近死亡的這一刻，十束的腦海中像是放電影一樣，回想著自己短短的一生。

　　客觀看來，十束的成長經(jīng)歷并不怎么幸福。

　　他不記得自己親生父母的長相。他們似乎在十束三歲時便叮囑他“要在這里呆著哦”然后將他丟棄在了公園里。

　　那時他雖然被第一對向他打招呼的沒孩子的夫婦領養(yǎng)了，但丈夫這邊卻是個無藥可救的賭徒，妻子最終因為嫌棄他而離家出走。那時候，她沒有將十束一塊帶走，而是把他和沒用的養(yǎng)父一起拋棄了。

　　知道這些事之后，大部分人都會露出非常過意不去的表情。

　　但是他們錯了。

　　十束對于自己似乎被親生父母拋棄一事并沒抱有特別的感想。他并不恨拋棄自己的父母，也沒有特別想見他們。

　　這不是因為看破紅塵，他只是感慨人生正式多姿多彩，極其自然地接受了這種狀況。

　　這只是成長中的一點小麻煩，還不到感覺不幸的程度，對十束來說這個世界還充滿了許多令他感興趣的東西。

　　對什么都有興趣的十束，對于那些不花錢的游戲知道得比誰都多。他用家里那支破爛般的口琴能吹出各種曲子，也很擅長捉獨角仙。家里雖然只有四個半榻榻米大，但秘密基地卻有一個根據(jù)地和三所別莊。他熱衷于用一個球能展開的各種游戲，并和附近的孩子們一起來回跑著玩。

　　好賭成性的養(yǎng)父雖然作為丈夫和父親確實無用，但如果把他當成一個損友到還不錯。有時，他會悄然離家一連幾個星期不回來，每到這個時候十束總會很理解地想到：“他又被旅行的風給誘走了?！?p>　　然后當養(yǎng)父回來時，他會給十束帶些便宜的禮物，然后仿佛在贖罪一樣帶他去玩。目的地大多是附近的山。登山成了小時候的十束最大的樂趣。

　　因為實在沒錢，他們常常被斷電斷煤氣。一度還曾被停過水，甚至連全部生活設施都被掐斷了。

　　“對不起了啊?！?p>　　每到這種時候，就連養(yǎng)父也會無精打采地低下頭來謝罪。實際上或許應該讓他再多反省一下才對，但是十束總會不由得笑著鼓勵他：“沒事沒事，總會有辦法的！”

　　而當沒有吃的東西時，十束就會一邊看野草圖譜一邊采摘能吃的草來做飯。小時候的十束，生活充滿了奇思妙想。

　　“你這人真薄情?！?p>　　那大約是在十束剛上初中的時候，有一天養(yǎng)父帶著鬧別扭的表情這樣說道。

　　“拋棄你的父母，現(xiàn)在一定也在某處為拋棄你這件事而感到難過不已吧，可你卻一點不在意那些，滿不在乎地生活著。就連我，因為自己這么沒用而真心覺得很對不起你，但因為你那副樣子，所以我總是沒法重新做人?！?p>　　“不，這事也不能賴別人?！?p>　　養(yǎng)父雖然說得很無奈，但最后還是老實地向他道歉：“對不起了。”

　　“但是你果然還是很薄情?！?p>　　“嗯，是嗎?！?p>　　“你對什么都感興趣，但對什么都不執(zhí)著?！?p>　　那就叫薄情了嗎，對此十束并不是很明白，但沒有執(zhí)著的事這點，倒的確如他所說。

　　在十束眼中世界充滿了令人感興趣的東西，但同時他也不會害怕失去那些，他也幾乎從沒有為失去的東西感覺到可惜。

　　“如果你也能有一個讓你為之執(zhí)著的重要的東西就好了?！?p>　　然后，十束遇見了周防。

　　養(yǎng)父葬禮那天，周防和草薙來了。

　　草薙認真地穿著喪服，而周防則穿著平時的衣服在葬禮結束時飄然而至。

　　“我啊，曾被那個人評價說‘很薄情’?！?p>　　簡單的儀式辦完了，在處理完各種雜事后，十束和周防兩人聊了起來。十束一如往常，面帶笑容。

　　“那時我雖然在想這算什么啊，不過我或許真的很薄情。”

　　周防什么也沒說，只是站在那里，看他的表情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在聽。

　　“那個人，老實說是個廢物，老婆也跑了，日子過得超窮，但他一輩子都只做喜歡的事，我覺得他的人生也不壞?！绕鸨瘋?，我卻在想這種事，我果然很薄情吧?！?p>　　十束喜歡養(yǎng)父。雖然那不是對“父親”所抱有的思慕，但作為一個非常令人愉快的同居人，十束確實很喜歡他。

　　然而在他死了，十束卻哭不出來。

　　周防突然用手一把抓住十束的頭。

　　“啊疼?！?p>　　他的腦袋立刻被放開了。面對這一粗暴的行為，十束按著亂七八糟的頭發(fā)呆住了。

　　“來吧?！?p>　　周防說著，迅速轉身走去。

　　“你想看到我成為王的樣子吧。”

　　十束笑了。

　　他笑著，追上周防。

　　那天晚上，十束一如往常是在‘HOMRA’酒吧度過的。

　　關門后，十束要到吧臺里面幫忙收拾，但草薙卻叫他休息，大概是有些擔心他剛剛送走親人吧。不過十束卻對這種關照覺得有點無地自容，他以玩笑般的語氣說著“閑得無聊嘛”便開始幫忙。

　　一時間，昏暗的酒吧里只響起洗杯子的水聲和疊放餐具的聲音。

　　周防已經(jīng)到二樓去睡覺了。十束一邊用抹布擦拭盤子，一邊注意聽著樓上的動靜。

　　完全沒有聽到任何聲音。王在做怎樣的夢呢，十束靜靜地幻想著。

　　“王后悔了吧。”

　　十束微微笑著，自言自語道。

　　草薙停下手來，驚訝地看向十束。

　　“后悔什么?！?p>　　“就是成為王這件事啊?！?p>　　十束雖然露出淡淡的笑容，但那卻是一直秘密地郁積在他心中的想法。

　　草薙困惑地皺起眉頭。

　　“……什么后悔不后悔的，他是被‘石盤’強行選中的，對此他也沒辦法啊?！?p>　　也是，十束正要點頭，然而在此之前，草薙卻改口說道：“是你后悔了吧。”

　　十束微微睜大眼睛看向草薙。草薙露出比平時更為成熟的表情苦笑道：“你總是叫他‘王’什么的。你是希望他成為王吧。”

　　十束沒能馬上回答。

　　幾乎從不會語塞的十束不由得沉默了幾秒鐘，然后他終于露出了無力的笑容。

　　“……那個啊，草薙哥。不是，后悔。”

　　他又回想起養(yǎng)父鬧別扭似地說著‘你真是個薄情的家伙’時的聲音。

　　——就算有了不肯舍棄的重要的東西，但結局我還是薄情又任性。

　　“其實那也沒什么?！辈菟S說著，輕聲笑起來。

　　“第一，并不是你，還有我使他成為王的，所以就不要自作多情了?！?p>　　草薙以玩笑般的口氣說道，于是十束也快活地打起諢來。

　　“但是你看，不是還有所謂言靈嗎？就因為我執(zhí)拗地一直說那個人是王，所以‘石盤’也開始注意起他來，這種事情也是可能的?！?p>　　“你是白癡啊?！?p>　　“……我就是白癡哦?！笔χ锲鹱彀驼f道。

　　毫無意義的迷茫到此便結束了，十束心想。

　　周防，成為了王。

　　這是十束從相遇之初便一直模糊地想要看到的姿態(tài)。

　　從這以后，十束就一直在身后支持著作為王的周防。

　　一邊全身心地守護著以周防為中心誕生出的這個地方以及將周防連接在這里的線，一邊不斷在身后支持他。

　　直到現(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