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聯(lián)姻(1)
趙楨方被苗公公從大火中背出來,黑衣刺客便猶如游魂般潛入身邊,就連方才殿前司是怎么救下他的,他已模糊不清了。
他站在高處向下望,遼闊的星空下,大火宛如一場(chǎng)游戲,無聲無息,百姓們爭(zhēng)著出逃,互相踐踏死者無數(shù)。
他一夜未眠。
天色將明,包拯同呂夷簡(jiǎn)一同來見趙楨。包拯一夜辛勞,滿面塵灰,“臣呂夷簡(jiǎn),臣包拯,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p> 立在御書房外的趙楨轉(zhuǎn)過身來,“火滅了?”
包拯道,“滅了,所幸火藥庫安然無恙?!?p> “百姓如何?”
包拯道,“一切安頓妥當(dāng),無傷的已安排在居養(yǎng)院,有傷的送至安濟(jì)坊?!?p> “嗯,一切事物務(wù)必安排妥當(dāng),有勞愛卿了?!?p> “是?!?p> “火源查到了?”
呂夷簡(jiǎn)上前,“陛下,火是從定王府東院落起的?!?p> “定王府?”
“是,臣已查實(shí)了,是定王一個(gè)叫天仙子的妾室,半夜起夜打翻了蠟燭,燒了帳子,引起了大火?!?p> “人呢?”
“陛下,請(qǐng)治臣的罪,人連夜跑了,定王府邸的婢女說,看見天仙子在火起時(shí),從西門跑了,那婢女以為天仙子是避火,沒想到……”
“你們下去吧?!?p> “陛下,定王正跪在殿外請(qǐng)罪。”
趙楨擺了擺手。
兩人看了看趙楨,見他神色疲憊,便嘆了口氣,出宮去了。
李齊疾奔而來,“主子,公子不見了。”
趙楨心頭一震,“什么?!”
“飛兒姑娘說,公子跑去救火,一眨眼,人就不見了,全府上下的人忙著找了半夜,連個(gè)人影都沒有?!?p> 趙楨頹然地坐在御書房門前的臺(tái)階上。
“主子……”
趙楨良久道,“不用找了……她已出京城了?!?p> “主子是說……那些刺客把公子帶走了?”
“定王府的天仙子不見了?!?p> “?。恐髯?,這么說來定王和遼國早有聯(lián)系,那鷹隼一路帶著公子到清明上河園處便停下了,不是那鷹隼的主人不在那兒,而是人多,那鷹隼看不到了?!?p> “主人?”
“主子,飛天的主人耶律重元,當(dāng)日在那里的便是他?!?p> “朕以為他一定會(huì)去見穗兒,所以在‘九穗禾’等他,想必他早就料到朕張下落網(wǎng)等著他?!?p> “耶律重元沒去見公子?”
“他見了穗兒,只不過不是在茶樓,而是在青樓?!?p> “青樓?”
“‘桃花庵’四層樓,頂層是視野最佳處,能俯瞰整個(gè)京城,包括皇宮和定王府。朕疏忽了?!?p> “屬下失職,屬下這就去‘桃花庵’查實(shí)?!?p> “即刻吩咐下去,要守住每個(gè)城門,關(guān)口,仔細(xì)盤查,絕不能放谷穗出關(guān)?!?p> “是?!?p> “記得要悄悄行事,一定要把她帶回來?!?p> “是?!?p> “莫要傷了她?!?p> “主子……”羅匹疾奔而來,“八百里加急?!?p> 趙楨急忙接過,凝結(jié)在眉頭,怒氣游走,他兇狠地一把把文書摜在臺(tái)階上,“逆賊!反了!反了……”
羅匹撿起邊關(guān)文書,大驚失色,上面寫道,狄青帶著四十萬大軍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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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籍上前,“陛下,以臣對(duì)狄青的了解,狄青不可能謀反,這一定是個(gè)陰謀,請(qǐng)陛下等前去的人回來,再做裁決?!?p> 韓琦上前,“陛下,所謂空穴來風(fēng),事出有因,不可不妨,應(yīng)速速派人把狄青一家老小圍起來,以免逃跑?!?p> 龐籍說道,“不可,若是陰謀,陛下派人把狄青一家老小圍起來,則正中圈套。陛下!萬萬不可!”
韓琦說道,“若是狄青謀反,又走脫了他一家老小,他手握重兵,更是無所顧忌。陛下!臣以為應(yīng)速速告知種世衡將軍,打他個(gè)措手不及,取了他的兵權(quán)?!?p> 龐籍說道,“不可!萬萬不可!種將軍駐守云州,南面便是雁門關(guān),若是遼兵來襲,取了雁門關(guān),前番拿下的幽云十六州又要被奪回去了?!?p> 王素說道,“陛下,狄青手握重兵,又有地獄之門,若是私通遼國,殺回京城,怎可抵擋的住???!陛下?!昨夜京城大火,燒到了皇宮,這分明是沖著陛下來的,不可不防??!陛下!”
朝堂上爭(zhēng)執(zhí)不下,此時(shí)趙楨冷靜了下來,他聽到地獄之門,反而放下心來,嘴角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說道,“朕相信狄青秉性忠良,此事勿再議論?!?p> “陛下!”朝堂下跪了一片,“陛下,不可輕信??!”
“眾卿以為如何?要朕斬了功臣嗎?”
王拱辰說道,“陛下,臣以為,請(qǐng)速召狄青回京,若是他回,說明他沒有異心,若是不回,請(qǐng)速除之!”
趙楨拂袖而去。
呂夷簡(jiǎn)跟了上來,“陛下,應(yīng)派一人前往勞軍,以示朝廷恩典?!?p> “范仲淹去綏州夠久了,要他去吧。”
“是”呂夷簡(jiǎn)愣了一下,“陛下,只是狄青出自范仲淹的門下?!?p> “無妨?!?p> 呂夷簡(jiǎn)稍稍停頓,又跟了幾步,“陛下,不如趁現(xiàn)在得勝,派一人前去和遼國議和?!?p> “議和?”趙楨停下腳步,心中不悅,他只是輕輕地皺了下眉頭。
“噢,陛下,自古以來中原與北方蠻夷為臨,惟有契丹漢化,說我漢話,尊我儒學(xué),與我朝多年來和平相處。若是盡除,恐直接面臨多方蠻夷,那時(shí)必然戰(zhàn)亂不斷,不如主動(dòng)乘勝和遼議和,要遼駐守長(zhǎng)城以北,名則兄弟之好,實(shí)則為我朝看好門戶,擋住女真,烏孫,龜茲,若羌等國;陛下可再把遼版圖內(nèi)的西京道和上京道中間的部分劃給西夏,作為西夏的出師的資用。那時(shí),遼和西夏兩家必起爭(zhēng)端,遼以北各族定趁機(jī)起亂用兵,各族陷入戰(zhàn)亂,陛下無憂矣!”
趙楨心頭一震,不作聲色,說道,“那耶律重元縱火欲取朕的性命。”
呂夷簡(jiǎn)一驚,看來定王私通外敵,此次非死不可,頓時(shí)心下大喜。又想到,陛下短短幾個(gè)時(shí)辰便查出誰人縱火,他又心下一緊,當(dāng)即冒出一身冷汗來,說道,“臣該死,臣實(shí)不知!”
“若是議和的條件加上一條呢?”
“陛下是說……”呂夷簡(jiǎn)沉思了一下,跟了上去,“陛下,此人罪該萬死,除他的法子多的是?!?p> 趙楨問道,“嗯……,以丞相看,誰可成行?”
“非富弼莫屬?!?p> “嗯?!?p> “陛下,那定王?”
“朕自有別論,你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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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楨從‘九穗禾’處得知谷穗平安,他還是擔(dān)心,定要親眼看看才放心,便向飛丫頭討了紙條,上面寫著,“13 133 910……”。便問道,“這是何意?”
飛丫頭說只有狄詠看得懂,李齊把狄詠從太學(xué)里找出來,狄詠低著頭,說是和親親之間的秘密,自然不能告訴旁人。這可把趙楨難住了,他把紙條便放在御書房的文案上翻來覆去的看,看了好幾日了,什么也沒看出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朕著你去定王府宣旨意?!壁w楨抬眼看了眼王素,復(fù)伏案畫馬。
“臣斗膽問一句,陛下是何旨意?定要臣去。”
“不是要降罪,愛卿說得對(duì),若是定王有心謀反早就跑了,還留在京城做什么?!?p> “陛下說的是?!?p> “朕可沒這么說,是愛卿這么說,朕相信愛卿?!?p> 王素出了一腦門子的汗,他還記得上次為定王求情的情形,“臣惶恐。”
他顫巍巍地接過閻公公手里的圣旨,正要打開。
“愛卿到定王府再看吧?!?p> 他隱隱約約地覺著皇上已不再是以前的皇上了,說道,“臣遵旨?!?p> 王素忐忑不安地走出御書房。
宋遼停戰(zhàn),宋朝廷不忍百姓辛苦,念及兩國兄弟之好,愿復(fù)結(jié)和平,將定王趙元儼的小女兒‘清河郡主‘封為’安北長(zhǎng)公主‘,擇日嫁于遼國秦王耶律重元為妃。大街小巷,百姓們奔走相告。
“公子,我們回去吧?!?p> 谷穗盯著布告,眉頭緊皺。
“公子,公子,我們回去吧,這里人多眼雜?!?p> “回去?回哪兒?!”一股怒意從胸中翻滾而出。
七殺見她兇神惡煞的,不由地一愣,說道,“回去歇息,再做打算。”
“打算?我不想打算了。”谷穗轉(zhuǎn)身離去。
“公子,我想到出關(guān)的法子了?!?p> “要出,你出,我是不去!”
“公子,不是說好的,一起走么?”
“我什么時(shí)候說了?!”
七殺一愣,是了,她是曾未說過,便說道,“公子若是不回,主子怎么辦?”
“他都要成親了,想必高興的很呢,還有什么怎么辦?!?p> “公子,主子要我一定帶你回去。”
“我偏不回去,他要待我怎樣。”谷穗說著,便進(jìn)了眼前的茶樓。
“公子,……”
“公子什么,你要是再說話,我就大叫一聲,說你綁架。”谷穗在樓梯上停住,回頭說道。
七殺看了谷穗一眼,默默地跟了上去。
兩人坐在靠街道的位置,要了一壺茶和點(diǎn)心。
谷穗狠命地?fù)u著手里的扇子,半晌不語,待吃了茶,出了茶樓,徑直去了自家青樓-桃花庵。七殺要上前阻止,被她回頭一瞪眼,只好乖乖地跟了進(jìn)去,媽媽迎了上來,有意無意地盯著眼前的眼前面色烏黑的少年公子,他身上卻散發(fā)著若有若無的香氣,這香味總是覺得熟悉的很。
谷穗落座,搖了搖扇子,示意她離開。
媽媽瞧那扇子,頓時(shí)喜上眉梢。命人送好酒好菜上來,又送了紙筆過來。
七殺見媽媽神色甚是古怪,便說道,“公子,我們還是離開這兒吧,這里魚龍混雜?!?p> 谷穗皺了皺眉頭,“怎么就魚龍混雜了?”
七殺已知是自己一時(shí)情急說錯(cuò)了話,便漲紅了臉,“我,我,我不是那個(gè)意思?!?p> “不是哪個(gè)意思?”
“我,我……”
谷穗格格笑了起來,問道,“你方才說有法子出去,什么法子?”
“我,我想,可以混進(jìn)送親隊(duì)伍里出去。”
谷穗難掩喜色,想著這個(gè)好玩,便稟住臉色,佯裝認(rèn)真地說道,“嗯,眼下關(guān)口連只鳥也飛不過去,這倒是個(gè)不錯(cuò)的法子?!庇謫柕?,“哪日?誰人送親?”
“已派人出去查探了,最遲明日會(huì)有消息傳來?!?p> .
“畜生,你又唉聲嘆氣什么!”
“爹?”文及回頭看到文彥博,唬了一跳。
“我問你無故尋仇覓恨什么!”
“我……“
“你來說。“文彥博指著文及身邊的小廝。
五味嚇的哆哆嗦嗦,答道“老……,老爺,公……公子,去……九穗禾,找……谷,谷公子,沒……沒找到,就……“
“我問你,是不是那日去廟里拜日食也是他的主意?”
“爹,你是怎么知道的?”
“就憑你,分的清日食,月食?青樓的歌姬你倒是分的清?!?p> “爹,你也不是招歌姬來家里么?”
“你!逆子!能一樣么?”
“怎么不一樣了?”文及甩開跪在地上,拉扯他衣角,試圖阻止他的五味。
“你!你以后少跟他一塊混,小心我打斷你的腿?!?p> “我不!”
“你……你還敢頂嘴?!”
“谷兄怎么了?他還借我飛天報(bào)了仇呢,別人欺負(fù)我,他還幫著我打架??墒堑阒幌胫贀棋X,哪里關(guān)心我半分?你整日要我讀書,還不是嫌我給你丟臉。”
“你……,孽子!唉!前番悔婚,已讓我臉面盡失,此番還不知悔改!”
“爹!反正陳家也嫌我沒有功名在身,散了更好,我也好娶珍珠仙女,也免得委屈了她。”
“你!你!”文彥博一口氣背了過去,昏倒了。
家仆們一面把老爺抬到床上,一面差人去喊喊姑奶奶,姑爺。整個(gè)院子熱鬧了起來。
文及跪在門外,不知所措。
陸夫人到了,看到文及,嘆息一聲,便朝父親那兒去了。
半晌,文彥博悠悠轉(zhuǎn)醒,看著女兒和女婿,示意女兒上前。
陸夫人貼近父親,文彥博說道,“兒啊,把那孽子……逐出家門,自當(dāng)我……沒兒子,從今以后,他的一切都和家里無關(guān)?!?p> “爹爹,且安心養(yǎng)病,弟弟知錯(cuò)了,他在門前跪了半日了?!?p> 文彥博擺了擺手,“去吧。”
“爹爹……”
文彥博閉上了眼睛。
“老爺!老爺!宮里的來人了!”
文彥博掙扎著起來,由女兒攙扶著跪地接旨。
“圣上旨意,宣文及即刻進(jìn)宮?!?p> 文彥博看著不知所措的文及,想必是他在哪里闖了大禍,呆呆地跪著,冷汗直往外冒。苗公公說道,“文大人?接旨啊。”
文彥博起身接旨,也顧不得禮儀,忙上前扯住要帶走文及的公公,說道“苗公公,請(qǐng)留步,請(qǐng)問圣上召小兒進(jìn)宮是何旨意?莫不是他又惹了大的禍?zhǔn)拢俊?p> “文大人,圣上的心意,咱家不知?!?p> 文彥博一路跟出門,要上馬車,苗公公說道,“圣上只宣文及進(jìn)宮,請(qǐng)文大人留步?!?p> 文彥博望著兒子,文及也同樣看著父親,嘟囔道,“看來父親真的要沒有兒子了?!?p> 這句話輕輕地落在文彥博耳朵里,卻如五雷轟頂,想起死去的夫人,自己也年過半百,頓時(shí)淚如雨下,惹得陸夫人和家中婢女小廝哭做一團(tuán)。
苗公公叫停了馬車,探腦袋,叫道“文大人?!?p> 文彥博擦了眼淚,即刻趨步上前。
“文大人哭什么呢,咱家雖不知是什么事,但也知一二,定是好事,文大人不必憂心。“
文彥博長(zhǎng)舒了一口氣,又看了看兒子,形容干凈,平日里雖做糊涂事,倒也不會(huì)做什么惡事,方才略微寬心,此時(shí)又想起楊國舅的手來,頓時(shí)心里七上八下,形容頓時(shí)老了十來歲,彎腰駝背,站在門口看著馬車漸行漸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