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的晨鐘回蕩在泱泱帝都的上空，東邊天際剛剛露出了魚肚白。
解除了宵禁之后，唐珃母子就帶著隨身行囊乘了一座馬車急匆匆從延興門離開長安。
此去洛陽，這一生恐再無回歸長安之日。
寄人籬下，前途渺茫。
母子倆悲從中來，在延興門外跪在地上沖著唐家的方向放聲慟哭，只是無人理會。
幾個家仆婢女被唐珃母子帶走，諾大的唐家府邸就剩下唐突一人。
不，還有唐斗和黃信。
唐突在卯時一刻起床，打著哈欠很快穿戴整齊。
這是他去魚弘志府上拜見，并去右神策軍值司入職的第一天，萬萬不能遲到。
這個時候，唐突才意識到在大唐生活真的很辛苦。那些朝中大臣天還不亮就要起床工作，遑論是忙于生計的普通人了。
魚弘志的府邸在翊善坊，距離唐家不算遠。
街面上行人稀少，大抵是因為朝政荒廢，皇帝很久不開早朝，各級官員多數(shù)奔了皇城內(nèi)的各家衙門，去大明宮的這個方向基本上沒什么人。
唐突騎馬很快就趕到了魚弘志府上，小太監(jiān)王振早已等候在府門前。
見唐突到來，兩人就親親熱熱挽著手進了府內(nèi)。
曙光透亮。
魚弘志府正堂的臺階下，昂首挺胸站著三個華服青年。
個頭都跟唐突差不多，只是體型和體格要比他健碩多了。
有一人穿著神策軍的軍便服。臉色蒼白，目光陰鷙，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貨色。
還有兩人穿著與王振類似的太監(jiān)執(zhí)事袍服，想必是內(nèi)侍省的高級執(zhí)事太監(jiān)。
這三人目光各異，神態(tài)傲慢，雙臂抱在胸前，一起打量著一襲白衣胡服干凈利落的唐突。
王振笑吟吟地挨個為唐突介紹：“這位是薛三將軍，在神策軍中任職?！?p> 這是魚弘志門下排名第三的門生，姓薛，叫什么就不重要了。
唐突趕緊抱拳見禮：“唐九見過三兄！”
薛三撇撇嘴，鼻孔朝天。
號稱都是魚弘志的門生伴當(dāng)，但他們之間卻沒有半點情分在。
聽聞魚弘志剛收的這個唐九小廝蹴鞠之術(shù)很是了得，如此會不會取代了自己在神策軍中的地位，薛三有點擔(dān)心。
尤其是唐九剛拜入門下，魚弘志居然就給了倉曹參軍的肥差，又讓薛三幾個人很妒忌。
王振繼續(xù)介紹，態(tài)度明顯比剛才面對薛三時更恭謹(jǐn)：“這兩位是內(nèi)侍省通判，周五爺和宋七爺?！?p> 內(nèi)侍省通判是正五品下的官職，品級比王振高不少，而且都是頂頭上司。
唐突上前深施一禮：“見過五兄、七兄！”
周五淡淡一笑，微微點頭算是回應(yīng)。
至于宋七，則斜掃了唐突一眼，眼中的輕蔑溢于言表。
王振已經(jīng)提前給唐突做過介紹，魚弘志前面的八個門生，除了薛三、周五和宋七在京之外，其他人都在外地藩鎮(zhèn)中充任監(jiān)軍副使。
這意味著薛三、周五和宋七三人，都是魚弘志目前組建的蹴鞠隊的主力隊員。
其他人為了前程，已經(jīng)不踢球了。
想想也是，陪著魚弘志踢毬玩的目的就是為了前程，還能踢一輩子毬嗎。
雖然薛三這三人排斥的態(tài)度很明顯，但唐突不以為意。
他是沖魚弘志來的，連魚弘志都是利用的工具，何況是他們。
所以唐突臉上繼續(xù)堆滿了恭謹(jǐn)?shù)拿男?，低眉垂眼站在臺階下，等候魚弘志的召見。
片刻后，魚弘志披著黑色的大氅精神飽滿地走出來，唐突率先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大禮參拜了下去：“見過大將軍！”
薛三、周五和宋七居然都慢了半拍。
魚弘志哈哈大笑，竟然俯身去親自扶起了唐突：“好小子，來得好！你們幾個都隨雜家去九仙門，今日雜家要組織一場蹴鞠比賽，讓你們各顯本事。誰勝出，雜家重重有賞！”
魚弘志表面上明顯對唐突高看一眼。
薛三等人暗暗交換了一個復(fù)雜且不懷好意的眼神。
……
作為皇帝禁軍，右神策軍駐扎在九仙門，左神策軍駐扎在左銀臺門。
一左一右，拱衛(wèi)著大明宮。
當(dāng)然，作為統(tǒng)率整個神策軍的北衙設(shè)在了玄武門外，仇士良平時一般在北衙辦公。
至于魚弘志，多數(shù)時候在九仙門的分衙。
紅日初升，魚弘志率唐突數(shù)人縱馬抵達右神策軍營地時，營門大開，身穿簇新明光甲的各級神策軍軍官和文職執(zhí)事人員分列兩旁，迎候多時了。
多數(shù)人的目光都落在唐突和他的坐騎小雪身上。
人俊馬俏，煞是引人矚目。
魚弘志又收了一個門生且安排在軍中任職倉曹參軍的消息，早在神策軍中傳開。
今日由魚弘志親自主持的這場蹴鞠比賽，無非是唐突的公開亮相。
也是試金石。
是騾子是馬，你必須拉出來遛遛。
神策軍的軍旗在春風(fēng)中獵獵飄揚，唐突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眼前的場面著實壯觀，軍容看上去似乎也還嚴(yán)整。
但唐突比誰都清楚，此刻的神策軍日益腐化，軍官多為富商官宦子弟充任，裝備頂尖，可戰(zhàn)斗力就……還是別提了。
尤其是唐突看到點兵校場竟然被改造成了蹴鞠球場，一時無語凝噎，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不操練，以蹴鞠為樂，指望這樣一支部隊去拱衛(wèi)京畿和皇帝安危嗎？
天大的笑話。
這時的蹴鞠有好幾種玩法，宮廷熱衷的是雙球門玩法。
規(guī)則跟現(xiàn)代足球差不多，每隊人數(shù)三、五、七人不等，設(shè)有雙方守門員，裁判擂鼓助威，兩個隊激烈對抗，進球多者為勝。
除此之外就是單球門蹴鞠。
使的是腳上功夫，不能用手碰毬，以毬不落地穿過“風(fēng)流眼”多者，為勝。
還有還有不用球門的玩法，不拘泥于場地與人數(shù)，有毬有人就成局。等等。
魚弘志非常興奮，他親自擂鼓充作裁判。
唐突與神策軍另外的兩名球員為一隊，薛三、周五和宋七為一隊，規(guī)則是不設(shè)守門員，可以手腳并用，進毬多者為勝。
唐突知道今日這場毬關(guān)乎著他未來在右神策軍中和魚弘志心目中的地位，踢得好讓魚弘志爽了，他未來一切都會順風(fēng)順?biāo)?p> 而如果是相反，結(jié)果可想而知。
唐突初來乍到，本意是略勝一籌，即達到目的，又不至于讓薛三等人下不了臺，免得樹敵。
再說一個踢毬的玩意兒，唐突也懶得去計較什么短長，不過是為了博取魚弘志的信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