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先去罷,過會我該要去佛堂守燈了。”青燈淡淡開口。
“喏?!迸L依言退下。
待察覺不到弄風的氣息了,青燈這才抬頭看向那高高的桑樹。
桑樹上空空如也。
青燈蹙了蹙眉。
不知為何,他總覺著這桑樹之上有人。
大抵是臆想了罷。青燈扭頭回了禪房。
岑禾瞥見青燈望過來時,還以為他瞧見了自己。但見他又回了開去,適才想起來自己使了咒法,他怎般也看不見的。
“這神君,怎生和前六世一般淡漠得緊,只怕是又要苦了那小丫頭了?!彼浦酂裟堑哪樱行┰甑卣巯乱黄瑯淙~,咬在唇口。
“神上別來無恙啊?!币坏榔胶偷穆曇趄嚾粋鱽怼?p> 岑禾斜著眼望了過去。
但見來者踩著一朵祥云,身型肥胖,面目憨厚。兩眼瞇個線,一縷白須兒從下巴蔓延,拖到足前。他滿身金光,手提拂塵,頗是個神仙似的。
唔,他本便是仙。
“崇德仙君,又閑來無事了?”岑禾緩緩挑眉。
崇德仙君咳嗽一聲。
每每他承了君上的命兒前來探尋神上時,總會用閑來無事這個由頭。現下不用自己開口,神上都曉得了。
“有事?”岑禾銀灰色的眸中緩緩凝聚起一抹不耐煩。
“君上命小仙為神上帶來了瓊漿玉液,說神上勞苦,可須得歇著?!背绲律碜佣读硕叮B忙祭出一個酒葫蘆,低頭屁顛兒屁顛兒遞了過去。
神上可是執(zhí)掌蠻荒的帝神,執(zhí)掌塵緣樹的緣神,折堯上神啊。
若是惹了她不快,日后被那群涂山小輩們牽緣的時候,自己必是討不得好果子吃的。不過說來也巧,每次他去青丘拜訪帝君時,帝君總會叫他給神上帶酒水物件兒。
帝君樂著了,可是把他嚇得夠嗆。
回回都在神上面前溜須兒,他自己都覺著這萬年老臉厚比城墻了。承德仙君苦哈哈地想。
“原是臭狐貍的?!贬探舆^那酒葫蘆,拔了塞子小抿一口,目光微微一亮。
倒還不錯,若是蘇蘇在的話,必定是喜歡的。
說起蘇蘇,她倒也是個命苦的?,F在隨著木靈珠漂泊到哪了,她都還不知道呢。
“那……神上先喝著,小仙這便告退了?!背械孪删那目戳艘谎塾行┳呱竦尼蹋念^一喜,連忙作揖一拜,回去對某位帝君復命去了。
神上終于不說君上釀的酒難喝了,是個好兆頭,定是個好兆頭!
君上有望了,他便不用提心吊膽地給神上送這送那了。承德仙君美滋滋地心頭念叨。
岑禾回神,將葫蘆里頭的酒一飲而盡,收起酒葫蘆靠在樹上,一邊閉眼小憩,一邊輕哼起一支小曲兒來——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卻說洛璃離了青燈禪院之后,便尋到了原先去藏經閣的路兒。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便順著那路去了。
這一去,她便看到了在藏經閣門口靜靜等待的自家婢女還有一位身著袈裟的青年和尚。
那婢女模樣玲瓏,一雙眼水汪汪的甚是明艷,不難瞧出長成之后也是個好看極了的姑娘。
再看那青年和尚,他五官甚好,一身紅色袈裟襯的他似是不食人間煙火一般。此時此刻,他見洛璃走來,溫潤隨和的眼角瞬時牽起一抹笑意。
“我的小姐兒,你可算來啦!”知意見洛璃過來,也不驚訝,只是邊抱著一串冰糖葫蘆默默地舔著,邊含糊不清地敷衍出口問好。
知意比自己長了四歲,卻也只是個總角之年的稚女。對此,洛璃倒是見怪不怪,只是朝著那青年和尚撲了過去:“云空方丈,好久不見啊?!?p> “五月不見,小七又長高了些。”云空伸手撫了撫她的頭。
“小姐,要喊住持?!敝庋氏驴谥刑呛J,默默挑著自家主子的口誤。
就喜歡喊方丈嘛,方丈哪里不好聽了。
洛璃吐吐舌頭,拉著云空的手朝藏經閣里走去:“云空方丈,快帶小七去找上次不曾看罷的書。”
知意瞥見自家小姐入內,便干脆蹲坐在藏經閣門口,一邊吃糖葫蘆,一邊看著掃地僧用那竹笤帚,一點一點地掃著庭院里的塵埃,一邊胡思亂想起來。
方——住持和公子是舊相識,當年小姐在圣醫(yī)谷聽聞公子舊友前來,好奇著去觀望,頭次見到這般年輕的住持時,心頭可是驚訝了許久呢。
說來也是遺憾的。
想當年,這云空住持本也貴族人家的子弟呢。
住持的先輩樂善好施,接納了得了疫病的貧苦百姓,卻不料自己也被傳染了。那病發(fā)的可是快,只是一月,變撒手人寰了。
也是從喪禮過后,住持的家族開始沒落。
在幼時嘗盡了這般的悲歡離合后,住持還不曾弱冠,便選擇了脫塵出家。
因著慧根極好,被老住持看重,是以成了長安寺最年輕的住持。
“若是云空住持尚不曾出家的話,但憑他那皮囊,他那文采,那絕對是貴族里追捧的一代公子哥兒?!敝庑÷暪緡仭?p> 這廂,洛璃隨著云空入了藏經閣,便好奇地東張西望。
這里頭的古卷經書,那可都是極其稀罕的寶貝呢。
“小七,這是你先前閱覽的怪世奇談。”云空熟門熟路地走到最后一排架子,從上頭抽出一卷竹簡,遞給前者,撫了撫她的頭,
“現在北齊剛剛建立,朝廷亂的很。小七聰明,替貧僧轉告你師傅一聲,若有朝廷里來的官員看病,切莫由著性子行事。現在的這位北齊皇帝,可是個雷厲風行的?!?p> 云空在圣醫(yī)谷第一次見到洛璃時,便曉得這古靈精怪的丫頭,心性較之同齡稚童,是成熟了許多的。
于是他便隱晦地叮囑了一番。
“小七知道了?!甭辶踔窈啠肿觳[著眼一笑,遮掩起眸中的茫然慌亂。
那件事她隱藏得很好了,為何云空方丈還能夠看出來?
罷了罷了,既是方丈說的,她回去轉告給師傅便是。
而且,這位北齊的君主,那可是晦跡韜光了許久,才登上位的呢。他那顆隱匿著的心思,大抵不用多長時間,便會顯露出來了。
確是得好生提醒一下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