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時候,我和林阿姨坐一輛車,車上氣氛很安靜,大概是心里都藏了事,車子行駛在喧囂的車流中,很長一段時間里誰也沒有說話。
下了車后,林阿姨忽然叫住我,“那個叫江拓的男孩子是你很好的朋友?”
我想了想,回答她,“是,關系挺不錯的?!?p> “難怪啊,你不在的時候,他來過病房好幾次,有時候提著點水果,有時候帶了家里熬好的湯,他對媽媽的治療還蠻上心的?!?p> 我一怔,江拓從來沒跟我說起過這些。
“今天來的那個女孩子,特別開朗的一個人,也經(jīng)常跟著他一起來。”
“如意姐?”
“哦...她好像是叫什么如意來著!媽媽有時候睡醒了,會跟她聊上幾句,特別有意思的一個姑娘!”
“嗯,他們都很好,我會找個機會謝謝他們的。”
林阿姨忽然來來回回看了我?guī)籽?,眼神里帶著點意味深長的東西。
“我看那個江拓對你很好的,”她略微停了下,像是在想更好的措辭,“阿姨是過來人了,看得出來,他好像不是只把你當成普通朋友?!?p> “阿姨,您誤會了!”
天知道我有多希望并不是她誤會了,可是不管是那張微信頭像,還是從前的童佳伽,都讓我不敢輕易地往這方面猜想。
“你不喜歡他?”
“不是,”我?guī)缀跏敲摽诙觯敖t(yī)生這么好的人.....”話還沒說完,自己先愣住了。
林阿姨笑了笑,也不戳穿,“小非,人活一輩子,可能會覺得很多東西等一等也沒什么要緊的,也許覺得現(xiàn)在時機不太對,地點不太對,但是等到你覺得合適的時候,可能一回頭,發(fā)現(xiàn)真正想要的已經(jīng)錯過了,阿姨希望你不要留遺憾?!?p> “可是阿姨....我不知道....”
“你們現(xiàn)在的年輕人就是想得太多了,心里想到了十分,說出來的卻只有一兩分,不要總是什么都藏在心里,不說出來對方怎么會知道呢?”
“我當初跟大同認識的時候,他就是一個憨小子,可是臉皮特別厚,追人追到我們工廠門口,天天往哪兒一杵,門神似的,搞得大家都知道我跟他那點雞毛大小的事....”身后突然有人喊她,扭頭前,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小非,珍惜眼前人!”
江拓和如意姐隔天就要趕回X市,我想了想,決定把他們叫來家里坐坐。
“小非格,”她進了門,很用力地抱住我,臉上有笑,但很明顯的,不似從前那般明媚張揚?!皶闷饋淼模氵€有我們,難過的時候不要偷偷憋著。”
“嗯,我知道的,謝謝....”
如意姐很健談,她刻意避開奶奶的事,說的大多是些無關緊要的瑣碎的東西。江拓鮮少發(fā)表言論,大部分時間里都是安安靜靜地聽我們閑聊,臉上掛著淺淡的笑。
我不時地將視線從他臉上滑過,不知怎么的,想起來林阿姨的那些話。
珍惜眼前人。
我又看了他一眼,眼前人是心上人,只是,心上人心里又住著誰?
正想著,忽然有人敲門。
我起身去開門,楚岸站在門外,將一個黑色手提袋丟到我懷里。
“南瓜酥,從家里帶的?!闭f得言簡意賅,然后堂而皇之地換鞋進屋。
楚岸是小叔叔的兒子,只比我大三歲,卻比我要早了五年畢業(yè)。他是家族里的驕傲,從小就頂著學霸的光環(huán)長大,各種比賽獎項拿到手軟,高考后跟著父母移民到意大利。
我們的關系算是疏近疏遠,父母離婚后我就很少見過他,偶有的幾次是在學校里,少年人長得俊逸翩翩,自然能惹得不少女孩兒芳心暗許。他會將那些粉色的信封丟進垃圾桶,剩下的幾盒零食卻全扔在了我的自行車籃子里。
“小女生喜歡的東西,看得眼煩?!边@是他的原話,施施然地說著,一副高傲冷漠的表情。
“你?!”如意姐見到來人,驚訝地從沙發(fā)里站起來。
“認識?”
我看了看兩人,楚岸勾著唇,不置可否。
江拓不作聲,走過來朝他伸出手,“楚先生,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江醫(yī)生。”
我徹底茫然了,怎么他們都認識?怎么我永遠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江醫(yī)生是特意請了假過來?”
“也不算是,跟朋友換了輪休?!?p> “噢,還沒怎么看過F市吧?倒不如留久一點,讓小非帶你去逛逛?”
忽然被點到名字,我立馬坐直了些,努力將神游在外的思緒扯回來。
“啊,哈哈....是,F(xiàn)市有幾個景點挺不錯的,江醫(yī)生要有時間我?guī)銈內(nèi)プ咦甙???p> 江拓慢悠悠地看了我一眼,視線停了一會兒,笑了笑才說,“下次吧,這次不好抽時間出來?!?p> 我了然,做醫(yī)生的確實比較忙,也就不再勉強。
“江醫(yī)生果然是醫(yī)者仁心啊,特意從X市跑一趟過來,來來回回花那么多時間精力,我還以為......哈哈,看來是我高估你了?!?p> 江拓抿了口茶,笑笑,“我的事,楚先生可比我自己還要著急啊?!?p> “我是在替要排你后面的人著急啊?!?p> “江拓,我那個......”沉默了好久的如意姐忽然打斷他們,想了想,“是不是一會兒還有事啊?”
“小許護士這就要走啦?”楚岸看著她,眼神里泛著光,總讓我覺得好像是在審視自己的獵物。
“不再坐一會兒?”
“不了不了,非格我們還有事兒,有空聯(lián)系?。 闭f著就拉上江拓出門。
我一愣,應了聲送他們下樓。
再回來的時候,楚岸已經(jīng)泰然自若地躺在沙發(fā)上合上眼補覺了。
他一向這樣,到哪兒都能跟回自己家似的。
“你可白瞎了在意大利待那么多年,沒見你身上養(yǎng)出來半點儒雅的風度?”我揶揄他。
“噢?那江拓呢?”他不溫不火地問。
“比你強點兒!”
“嗯,江醫(yī)生確實不錯。”
我忽然想起什么,“你是不是......看上如意姐了?”
他笑了笑,沒睜眼,把手枕在腦后,“不可以嗎?”
不承認也沒否認,“你認真的?”
“你覺得呢?”
我看了看沙發(fā)里的人,他一雙勾人心魄的桃花眼緊閉著,卻也難掩一身的邪氣。
楚岸算是我所見過的人里,唯一一個將邪氣與媚氣都集于一身的人,不突兀,也不顯得陰沉,反而有種柔和的美,將清冷與魅惑都演繹得恰如其分。很少有男人可以用美這個字去形容的,火候不足會顯得刻意呆板,太過了,又會顯得妖氣橫生,但楚岸不同,他擔得起。
“楚非格,”他忽然睜開眼,帶著點玩世不恭的味道,嚇得我連忙退開幾步,“看起來你也沒那么愚鈍嘛,怎么轉到自己身上,就跟個傻子似的?”
“你能不能好好說話,別這么損人?智商高了不起嗎?”我不想跟他計較,悻悻然地走開。
提著那袋南瓜酥進廚房時,問他,“你從哪里過來的?”
印象里,他們家移民前已經(jīng)把F市的房子賣給了別人,雖然不知道這次回來具體定居在哪兒,但現(xiàn)在肯定不會是在這兒附近。
“H縣,前幾天回去了趟兒,”他慵懶的聲音從客廳里傳來,“走的時候,他們讓我把南瓜酥帶給你?!?p> 果然是那兒。
其實H縣我只去過兩次,上一次還是在念小學的時候,略顯閉塞的小縣城,人情味很濃,但跟我沒什么關系,或者更確切地說,跟我和母親都沒什么關系。
“哦。”我回答他,埋頭將南瓜酥一個個挑出來裝在碟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