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行云看得眼珠欲裂,渾身發(fā)抖,指甲深深摳進肉里,鮮血順著指縫滴落,點點滴滴連成一片。
瓦策、眉苗滿臉淚水,用手背怎么擦也擦不完。
“草泥馬?!崩盍值蓤A眼珠,憋著郁氣怒吼一聲。
他傷口崩開,血流不止,氣得臉色煞白。
月小柒深吸口氣,眼簾低垂,悠揚的竹葉音調(diào)變得低沉,如哭如泣,如樂師月小玖在場,一定熟悉這旋律——秦風?殤。
月小柒此時的心情很復雜,視頻她已看過一遍,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仍舊心緒難平。
她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按理說作為對立面,她應該高興才對,但是她高興不起來,除了震撼,還有淡淡的憂傷。
她不知道憂傷從何而來,是不忍還是同情,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很憂傷。
視頻畫面還在繼續(xù)。
首先映入畫面的是山泉下天然卷、梳坎頭、絡腮胡的丹拓。
他一身迷彩,猛踏在泉水中,用槍管撓著頭皮,爆喝道:“追,老子要活的?!?p> 嘈雜喧囂的雜牌軍,足足上百人,潮水般包抄過去。
鏡頭遠拉收近,前方林中穿梭的五個人影越來越清晰。
山高林密,古樹參天,林深幽暗,稀拉的槍聲由遠及近。
孟慶、江曉薔都掛了彩,衣服破爛不堪,身上到處都是荊棘拉割的血條。
兩人拖著死狗一樣喘著粗氣,身上血污一片的周波,埋頭狂奔。
劉俐的短發(fā)燒焦大半,左臂袖子燒沒了,露出麻熏的肌膚。
她扶著腹部流血的莫獻進,兩人攙扶著時不時扭頭觀察后面追兵的距離。
“你們……”周波要死不活,猛提口氣,“放了我,我讓丹拓放你們一條生路?!?p> “閉嘴?!苯瓡运N胸膛急劇起伏,橫眉冷對道:“放了你不可能,除非我們死絕。”
“不是,我這是為你們考慮,你們帶著我就是個拖累,早晚會被丹拓追上,何必呢。放了我,你們一身輕,還能跑?!敝懿ū煌显诘厣?,他死死蹬住腳步,轉(zhuǎn)著眼珠,看似關(guān)心幾人的安危,實則心里打著自己的小九九。
“收起你的小心思。”孟慶碎了一口,帶著血絲的濃痰,他擦了擦嘴角,“你是華夏人,犯了罪,就要接受人民的審判,就算死也要死在華夏的刑場上?!?p> “咳咳咳……”一陣急促的咳嗽,莫獻進嘴里咳出血塊來。
他推了劉俐一把,倚靠在樹干旁拔出手槍,有氣無力道:“這狗東西有句話說得對,我就是個拖累,我留下,給你們殿后?!?p> 劉俐長舒口氣,瀟灑地理了理短發(fā),檢查著彈夾,淡定道:“行,咱兩留下,前輩都能舍生取義,咱們也不能慫?!?p> “你滾啊?!蹦I進突然暴怒,怒吼道:“在老子面前逞什么能,男同志沒死絕,沒道理要女同志犧牲?!?p> 劉俐挽了挽發(fā),臉上現(xiàn)出平靜的笑容,“咋滴,這時候想當直男?你吼個屁,這把烈士老娘當定了,你搶也沒用。”
“那行吧,不跑了,干死算逑。”孟慶一腳將周波踹翻幾個跟頭,施施然坐在兩人樹旁,摸出香煙點燃,自顧自狠狠嘬了一口,舒爽地吐了口長長的煙氣,“一個不虧,兩個夠本,你們這么能耐,咱們也不賴。”
“師傅說得對?!苯瓡运N右手中指撩了撩右耳的發(fā)際,摸出口袋中皺皺巴巴的朱古力,掰成四片,分發(fā)給幾人。
她咬著朱古力,含糊不清道:“后面那么多人,跑是跑不掉的,狹路相逢勇者無敵,就算死也要打出咱們?nèi)A夏人的傲骨。”
“敬左盤江?!泵蠎c雙手捧住過濾嘴,抱拳對天,中氣十足怒吼道:“敬人民警察,敬國泰民安?!?p> “敬人民警察,敬國泰民安。”江曉薔、劉俐、莫獻進同時怒喝,底氣十足,臉上映照光芒,熠熠生輝。
聲如洪鐘,四人的氣勢足抵萬軍,林中沉悶的聲音回響,驚起無數(shù)飛鳥。
“四個死人,吼個幾把毛?!敝懿ú渲厣希瑒傕粥止竟颈晨吭跇涓缮献?,就被一擊飛腿踹翻在地。
莫獻進捂住小腹騎在周波身上,拳拳到肉,“想捶你很久了,礙于身份一直不好下手,現(xiàn)在好了,都要見馬克思了,先收點利息。”
周波呼天搶地,被莫獻進捶得鼻青臉腫,門牙都崩掉兩顆。
莫獻進氣喘吁吁,捶得渾身乏力。
他倚靠在樹干上,緩緩下滑,手上盡是鮮血。
他雙手激動地顫抖著,右腳踹了一下周波,“別裝死。”
周波抖了一下,身體兩抽抽,卷縮在一起,不敢直視莫獻進。
“真粗魯?!眲⒗恐I進坐下,雙手捧起他的手,擦了擦上面的血污,“沒看出來,你還有這么剛的一面?!?p> 莫獻進有些羞澀,在劉俐的注視下臉色有些呆板。
他裂開嘴笑來,還沒說話,就被劉俐抱住頭,生猛地狠狠親了一嘴。
劉俐擦了擦唇角,松開發(fā)愣的莫獻進,霸道地穿過他的脖子,搭在他肩上,拍著自己的胸脯笑道:“老娘喜歡你很久了,從今兒起,我宣布,你,莫獻進,就是我的人?!?p> “那個……”莫獻進撓了撓頭,剛開口就被劉俐瞪著眼“嗯”地一聲冷哼改了話頭。
“那個,剛才親得太快,我還沒覺出味,要不再來一次?”
“滾。”
兩人對視一眼,放聲大笑,笑著笑著就哭了,抱在一起眼淚無聲滑落。
“后悔不。”孟慶擦了擦眼角的淚花,語氣溫柔。
“悔什么?”江曉薔撿起地上的野花,插在頭側(cè)。
她輕輕拍了拍野花,對著無人的空間左右審視,似乎前面有一面鏡子,“后悔當差?還是后悔來緬北?”
“師傅你不該問,你明白的,我們這些人,從穿上那身制服開始,就沒有后悔這兩個字?!苯瓡运N仰望著頭,那里有架無人機,她嘴角翹起微笑,笑得陽光灑沐,冬去春來。
“好看嗎?”江曉薔唇瓣親啟,盯著無人機,不知道她在問誰。
“好看。”賈行云淚流滿面,清鼻涕模糊了下巴,心中無聲回應著時空隔絕的江曉薔。
轟的一聲巨響。
林中炸起一團洶涌的黑壤,密集的槍聲傳出。
追擊的雜牌先頭小隊,到了。